第十九章 暗潮
顧馨瑜素手撩起馬車帘子,下馬車的姿態弱柳扶風,正昭示著她落水後身子不適的狀態,也提醒著某些暗藏禍心人,有些人的計謀失敗了。
少女信步走到昌武伯府大門前,門口的石獅子由堅硬的大理石雕刻,栩栩如生。門口石獅子,鎮魔驅邪所用,所謂看宅避凶之物。
顧馨瑜不禁想,她重活一世,心中恨意洶湧,仿若厲鬼歸來奪取仇人的性命。這坊間常有志怪畫本說被負心的女子會化為厲鬼來報仇,也許她就是因為執念深重所以從地獄爬出來複仇呢?
她眼中劃過意味不明的笑意,再回首看,面上已是一派濡慕的神情:「姨娘怎的出來了?阿瑜昨日在長公主府上聽人傳話說姨娘病了,這才沒來派人來接阿瑜回府。」
崔姨娘身著穿花粉蝶夏杉,是時下京城正興起的布料款式,雖已是三十多歲生了女兒的婦人了,但她保養得好,臉色紅潤皮膚白皙得像是二十多歲出頭。
崔氏聽到這一段似乎夾著些許軟釘子的話,眼中頗有些詫異,但在見到顧馨瑜眼中的埋怨與委屈的時候,又打消了懷疑。
這小蹄子向來單蠢又藏不住事,定是落了水又沒人去安慰而有了小脾氣。
崔氏上前一步一隻手挽著顧馨瑜的手,另一隻手輕輕拭淚:「我苦命的瑜兒啊,你受苦了,姨娘昨日身子不太爽利喝了大夫開的葯便睡去了,沒即時去接你回府。」
怎麼落水也不淹死你這小蹄子,命可真硬,倒不像你那短命的死鬼娘親了。崔氏表面一副心疼與愧疚交加的樣子,實則心理恨不得顧馨瑜昨日落水淹死。
顧馨瑜在崔氏的手落在自己手上時便感到一陣膈應,但她面不改色地繼續抱怨了幾句,蒼白的小臉映著微紅的眼角,讓人感到憐惜。
尤其是站在不遠處的昌武伯看了,對這個原配髮妻所生的女兒產生了一絲久違的歉疚。
「好了,哭哭啼啼成何體統,流鶯,你帶著阿瑜去清竹院休息,阿瑜昨日才落了水,身子虛弱。」昌武伯面色嚴肅地說道。
崔氏應了聲,便使者眾丫鬟扶著顧馨瑜往後院走去,顧馨瑜向昌武伯請了句安就沉默地走遠。
昌武伯今年三十八歲,有著一副儒雅的好相貌,不知道他本性的人都會被他這副君子端莊的樣子欺騙。
然而顧馨瑜早就看透了她這個爹,寵妾滅妻,在她母親陳氏還沒死多久就納了當時還是外室的崔氏為妾。這些年要不是怕影響仕途,恐怕早就被崔氏的枕邊風吹的抬了她做平妻。
她依稀記得前世自己這爹爹也曾對她有過幾年的疼愛,她生母去世的早,還未記事時她就失去了母親的庇護。崔氏剛被納入府中那會兒正是她母親喪期還沒過的時候,顧馨瑜內心暗暗冷嘲,這崔氏可真是打的一副好算盤。
從崔氏進府就擺出一副女主人的姿態,沒個小妾的樣子,她獨得昌武伯喜愛,其他侍妾姨娘更是不敢與其爭鋒。
這女人想盡辦法接近她,趁著顧馨瑜還是個孩子時就費盡心思走近她身邊,把她母親留下的侍女婆子都換成崔氏自己的人。崔氏最高超的地方就在於從沒在飲食與嫡女該有的配置上虧待她,做足了疼愛她的假象。甚至在昌武伯面前呵斥自己的女兒來體現對她顧馨瑜的重視與疼愛。
年少天真的她滿心以為這個女人是真把她當做自己親生女兒疼愛的,殊不知,這招捧殺用的,妙極了。
隨著她漸漸長大,越發不得父親昌武伯的喜愛,府中掌管中饋的老太太——昌武伯的親娘也不喜她,因著這些年她被養出的嬌氣與跋扈。
顧馨瑜前世,把庶妹顧若芊當成親姐妹掏心掏肺,換來的是妹妹爬上來她夫君的床,奪走她丈夫的心還一步步架空她的權力。
從前她不明白,為什麼她明明沒有搶庶妹看中的玉佩卻被傳出昌武伯府大小姐欺壓庶妹,囂張跋扈的名聲。她滿心敬重濡慕的父親會對她總是一副厭煩的樣子,她努力學習琴棋書畫,得到夫子的誇讚卻被父親指責她故意打壓庶妹,不肯幫扶自家姐妹。
前世的一幕幕在她腦海中閃現,刺激著她本就緊繃的神經,顧馨瑜不自覺地講指甲扣進了掌心,直到手上傳來刺痛感她才從那種暗無天日的情緒中解脫出來。
顧馨瑜挺直了脊背,一步步堅定地走向自己的清竹院,像是一位亡國之臣,抗下了沉重晦澀的複雜仇恨,走向她的不歸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