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以命相搏
眼前一片恍惚,仿似看到當初在這裏被抽筋剝骨的九兒。
九兒她一界弱女子,究竟是怎樣熬過來的?
思及一次,便痛一次,仿似連呼吸都變得疼痛不已。
他帶血的手掌握住玄夜的手臂,血染紅白色衣袍:“還給我,還給我……”
這男人,如此執固。
令玄夜殺意更濃,若不是他,九兒又何至如此?
他再不留餘地,修長手指漸化成幹枯利器,直刺向容溟咽喉。
“住手!”蒼老的嗓音從後響起,及時阻住已至容溟致命處的利爪。
白發蒼蒼的婦人從王宮方麵疾掠而來。
從她來時的速度,似是比玄夜功力更加深厚。
“姥姥,這人便是害九兒至深的罪魁禍首,不取他命,難消我心頭之恨!”玄夜說著,利爪又往前幾分。
婦人衣袍揚起,容溟從玄夜利爪下彈開,落到數裏處。
伏在地上,渾身的骨頭都似挪位,疼痛欲裂。
“你我已去寒宵宮數趟,無一次能入其門,寒宵宮門禁隻允仙界人界通行,這人雖害九兒至深,但現在正抱愧於心,與其直接要了他的命,不如讓他去那寒宵宮走上一遭,但願那宮主能看他幾分薄命,拿到一絲半縷宿命丹,也好早日給九兒再造人身,起死回生。”
“朕去!”容溟聽到能讓九兒起死回生,不待問那寒宵宮到底是什麽地方,立馬應下。
二字一出,牽扯到氣息,肺腑又是一陣劇痛,喉間再次溢出一口鮮紅,他挺直的身軀微微顫抖,幾近暈厥。
玄夜冷看他一陣,黑著臉邁步過來,操起容溟,便飛身回宮。
容溟身軀比他還高壯幾分,被他扛著,竟也絲毫不見吃力。
回到宮中,玄夜毫不客氣把他摜到地上,一手拎起他肩膀,便在他背後盤腿而坐,給他療傷。
內髒傷得不輕,虧得這凡人骨子夠硬,竟一聲沒吭,還次次撲上來,分明是找死。
容溟被救,去寒宵宮之前,要見九兒魂魄一麵。
玄夜不允,他允他活,隻是為了讓他去寒宵宮拿丹藥,卻不是要他再來跟自已搶九兒。
縱然他真拿回丹藥,救回九兒,他玄夜也絕不會再讓她跟他走。
玄夜不肯,容溟去求姥姥。
從來高高在上的帝王,此刻卻卑躬屈膝於婦人麵前,虔誠磕頭,隻為見她一麵。
姥姥到底心疼他是九兒真心最牽掛的人,最終允了,親自帶他到玄夜的閉關室。
這段時間,一直是玄夜在守著她。
碧綠色的水狀小室裏,隱隱約約流動著一具輪廓。
曾經活靈活現的一個人兒,此刻卻化作一團流水。
容溟看著眼前的無形,心揪疼成繩。
有許多許多話想對她說,嘴唇嗡動,終是什麽也沒說。
姥姥像是讀透他的心思,歎息:“有什麽話說了也沒用,她現在無心無思,說再多她也聽不懂。”
“無礙,多謝姥姥成全,朕去寒宵宮!”容溟誠心致謝。
姥姥從袖中拿出一個狐毛裝飾的水晶小瓶,裏麵白霧繚繞,看不清是何物什。
她將其遞到他掌中:“這是九兒為妖時的筋骨,你隨身帶著,必要時說不定能幫上你一二,前事已矣,我不想再追究,唯願你此趟功成歸來,讓我可憐的九兒能早日重見天日,拜托了!”
容溟接過,深握掌心,薄唇緊抿,沉重點頭。
離開彼南山,容溟先去高理寺,拉起道清一起前往。
道清聽後,麵容瞬間冷肅至極:“那皇上可知再造出來的胡九兒會將前塵舊事都一並忘卻?包括曾經對皇上的一往情癡,都不複存在,皇上此番艱險,即便把她重新救活,卻根本不再是從前的胡九兒了,您這又是何必?”
前塵舊事一往情癡統統忘記!
容溟心間劃過鈍痛。
他握緊了手中裝著九兒筋骨的瓶子,沉聲:“那也救!必須救!”
忘記又怎樣,隻要她活著!
他現在別所所求,隻求她活著!
“阿彌陀佛!”道清長歎一聲。
明知他這般,將來必定凶險重重,卻也無可奈何。
——
三個月後,容溟才重回彼南山,懷中揣著幾乎丟了半條命才從寒宵宮弄來的一粒宿命丹。
玄夜從山上感知到他回來,馬上飛身掠下,從他手中接過丹藥,便頭也不回迅速又回去。
容溟丹藥送上,精疲力竭的他倒在地上。
道清都不及他趕回來的速度,追過來看他倒在地上,將他攙起療傷。
容溟醒來,再度上山。
一道清麗的人影正在山間的彼岸花叢裏穿梭跳躍,清脆如銀鈴般的笑聲回蕩在山穀。
玄夜一襲長袍,長身玉立在不遠處,妖孽般絕美的臉上滿是柔情。
容溟大步上前,沉聲低喚:“九兒!”
九兒回眸,臉上的笑容還在,一笑傾城。
然而,她看到他時,那笑便隱在唇角,很快跑到玄夜身邊,主動縮進他懷裏,大大的眼裏滿是戒備:“夜哥哥,他是誰?”
她真的把他忘了。
早做好了心理準備的,在看到她縮在別的男人懷裏,親口問他是誰時,容溟還是控製不住心尖掠過尖銳的疼痛。
他再度邁步上前,盡量不讓自已的苦澀表現出來,麵色溫柔:“九兒,你過來,我告訴你我是誰。”
他在她麵前,連天子之尊都不再要,隻希望她能再靠近自已幾分。
九兒卻搖頭不肯,抓著玄夜的小手抓得更緊:“夜哥哥,我不要過去,我不認識他!”
玄夜摟住她:“好,我帶你回宮。”
九兒不記前事,她是無辜,可玄夜這般過河拆橋,連解釋都不解釋一下,令容溟火起,冷聲:“玄夜,你讓開!”
玄夜冷冷勾唇:“九兒不想見你,別嚇著她。”
“你讓開?”容溟怒極,一把扯過他的袍袖,便把他扭開去。
九兒一巴掌甩在他臉上,清脆的嗓音冷若冰窖:“你滾開,不許動我夜哥哥!”
容溟心間狠狠顫痛了一記。
她為了另一個男人,扇他耳光,怒斥他滾。
他不在乎為了她以命相搏,可卻在意她為了別的男人對他大吼大叫,曾經,他才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啊,他因為她快發瘋發狂,她怎能為了他而與他為敵?
心中苦澀成海,他深深凝視她一如曾經熟悉如斯的容顏,低低啞聲:“你果真是把我忘了,一絲牽掛都沒有,忘了好,忘了好,忘了便不再痛苦,可是我呢?沒有你,我餘生都不知如何活下去……”
九兒看著眼前痛苦欲絕的男人,仿似有什麽在撞擊著她的腦海一樣,有疼痛隱隱襲來。
玄夜已經怒紅了雙目,迅速將她摟進懷裏,化為青煙,消失於天際。
閉關室裏,玄夜將九兒放置到軟榻上,令下人取了補湯過來,親自接過,用勺子舀起,吻冷,喂到她嘴裏。
九兒搖頭,兩手捧著頭:“夜哥哥,頭好痛……”
玄夜把湯碗放下,將她抱進懷裏,一掌執起,輕撫在她額際。
漸漸,她平複下來,輕輕闔上雙眼,軟軟倒在他懷裏睡去。
玄夜凝著她許多,抬起手,輕柔地撫摸她的容顏,眸底陰鷙地低喃:“好不容易讓你起死回生,我絕對不會再失去你第二次了,他若再糾纏不止,縱然不入仙班,我也定親手要了他的命,不會再讓他擾你心扉,九兒要永遠留在夜哥哥身邊,記住了嗎?”
——
夜色漸濃,山穀風聲凜冽。
容溟挺拔的身影在黑夜裏尤為醒目。
姥姥歎息一聲,徐步過去:“九兒再造,多得謝你一番辛苦,但她現已無心無思,前塵舊事隨著她其他魂魄的破散早已消失於無形,你跟她再提什麽都不再有用,她不記得了,你還是下山去吧,人妖殊途,縱然她再跟你去,世間險惡,你又能護她到幾時,與其再讓她受傷害,不如放開心胸,賜她一世無憂無慮。”
不如放開心胸,賜她一世無憂無慮。
容溟想點頭的,奈何脖子卻似僵如石頭,怎麽也點不下來。
唇腔裏的苦澀一直蔓延到心裏,讓他透不過氣來。
天明時分,玄夜得知他容溟還久杵在山中,誓有化為石頭之勢。
心中怒火騰騰,看九兒熟睡,起身往山穀深處而去。
容溟依然立在原地,無動於衷。
“你該走了。”玄夜嗓音冰冷。
容溟轉身,凝著他,良久,冷冷勾唇:“等九兒願意那天,朕自會帶她走。”
“你覺得,本王會允你再帶她去受折磨?”
“除非九兒單獨見朕,自已說跟朕去會受折磨不願與朕同去,否則,朕決不罷休。”
“昨天你親眼所見,還不死心?”
“朕與她,情深入骨,朕要親口問她,否則,朕不信任何人。”
“本王不會再讓你見她。”
“朕便永不下山!”
“本王殺了你!”
“心虛了?因為九兒見朕,便會對朕動情,所以你故意控製著她,不讓她單獨見朕一麵?”
“本王不與你這膽大妄為之徒逞口舌!”容溟的話確實刺中玄夜所擔心的一點,更加惱羞成怒,出招淩厲攻來。
容溟與他獨鬥,從來都是吃虧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