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陛下說說嘛。”沈鬱不依不饒。
“貴君,管好你自己的事,”商君凜語氣顯得有些不悅,“不該過問的事……”
“我知道了。”沈鬱從流如善結束話題。
氣氛頓時安靜下來,商君凜不知道沈鬱為何沒再繼續,更不知道為什麽這明明是自己想要的,卻讓他心情更糟了。
即使是冬日,皇宮的景致也不會顯得蕭條,反而別有一番風味。南國進獻的耐寒花草恣意生長,不遠處有開得妍麗的紅梅,在各種顏色的裝點下,冬日也變得不一樣起來。
兩人沉默著往前走,沈鬱滿眼四周的景致,他因為身體原因,冬日大多數時候都隻能待在屋裏,稍微見一見風就得躺十天半個月。今年冬天若不是有顧太醫為他調養身體,他肯定無法像現在這樣沒有顧慮的在外麵行走。
昨晚下了小雪,沒人走動的地方鋪上了一層淺淺的白色,沈鬱邊走邊打量四周,沒有留意到,身旁的男人一直在看他。
“朕不說是因為朕是皇帝,朕做什麽不需要向他人解釋。”
淡漠聲音傳來,沈鬱腳步一頓,突然意識到,陛下似乎在回答他剛剛的問題。
沈鬱停下腳步,側身看向商君凜:“可是陛下不說,他們更會妄加猜測,曲解陛下真正的用意。”
“貴君似乎很關心朕的名聲。”商君凜的語氣像在陳述一個事實。
“我如今與陛下是一體的,陛下是我的丈夫,關心一下自己丈夫的名聲豈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你隻是這樣想?”商君凜意味不明打量著沈鬱。
沈鬱畏寒,但凡出門都要穿上厚厚的衣服,身形偏瘦的青年即使穿的再厚也不會顯得臃腫,更掩蓋不了那身通透氣質。青年目光澄澈,表情坦然,仿佛口中所說皆是真心實意。
“陛下覺得我還會怎麽想?”沈鬱歪頭,“唔……其實吧,陛下也可以當是我看不慣他們的作為,不想讓他們死了好過吧。”
沈鬱眸色加深,前世越王等人靠積少成多的陰謀奪取那個位置,說實話,他並不在意皇位最終會落到誰身上,隻是他在一天,越王就別想如前世一般得償所願。
在外麵待久了,沈鬱臉被凍得通紅,商君凜伸手輕觸了下:“貴君的心意朕感受到了。”
沈鬱:???
不是,怎麽就感受到我的心意了?
“貴君不用不好意思,你待朕之心朕早已知曉……”猛然反應過來那是隱龍衛暗中探來的消息,商君凜轉換話題,“這件事朕依貴君的。”
直到回到玉璋宮,沈鬱還沒想明白,商君凜的態度到底是怎麽回事,因為這件事,沈鬱也忘了問商君凜關於藩王回京的事。
“算了,下回再問。”沈鬱低喃。
“貴君,這是修改後的宮宴流程,請您過目。”
沈鬱接過來,細致翻看一遍,道:“吩咐下去,按照上麵的布置。”
“是。”
宮人退下後,沈鬱站在窗邊,眺望遠處。
玉璋宮離帝王寢宮距離不遠,不知道最初設計玉璋宮的人當初是怎麽想的,站在沈鬱現在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帝王寢宮一角,看不清具體人影,用來睹物思人卻是夠的。
站了會兒,沈鬱吹的有些冷,踱回桌邊坐下。前世沈清然進宮並沒有被封為貴君,也沒有參加宮宴,沈鬱自己更是沒能參加,對宮宴會發生什麽一無所知。
宮宴流程繁瑣,好在沈鬱前世有過類似經驗,身旁也有熟知流程的老人幫助,處理起來還算得心應手。
隨著皇帝生辰日的到來,方均公布出來的消息也越來越駭人聽聞,這回得了帝王授意,消息沒有刻意隱瞞,百姓和眾官員幾乎是同步得到消息。
和大臣們剛得到消息時一樣,大家的第一反應都是不可置信,張禦史慣會經營名聲,京城百姓對他的印象都很好,突然知道他背地裏做了這麽些事,都不肯相信。
但,朝廷給出的證據太充分了,觸目驚心的事實擺在麵前,由不得他們不信。
“所以張禦史被抓不是因為他惹惱了那位,而是因為他本身就罪不可赦麽?”
“可……這樣的話,為什麽不一開始就公布其罪名呢?”
“那位這麽做定然是有道理的,你們想啊,張禦史下獄後,不是又抓了好幾個他的同謀麽?”
“是啊,多虧咋們陛下英明神武,早預料到有人要劫獄,布好天羅地網將那些人一網打盡。”
眾人七嘴八舌說開,幾個引導話題風向的人對視一眼,悄悄離開人群。
這幾人是得了沈鬱命令來辦事的,沈鬱人在皇宮,限製卻不大,他手下有一張暗網,雖不及前世規模大,在京城辦點小事還是不難的。
“公子,您吩咐的事已經辦妥了。”慕汐為沈鬱斟滿茶,低聲說。
“外麵情況如何?”沈鬱端起茶杯輕抿一口。
“一切照舊,隻除了……”慕汐麵露異色,“二公子摔斷了腿,還不知為何惹怒了侯爺,被侯爺一氣之下關了禁閉。”
沈鬱突然想到了那天商君凜問他,要不要給他出氣的話,直覺沈清然的事和他脫不了幹係,隻是一國之君當真會一點小事幫他出氣嗎?
沈鬱心情有種說不上來的複雜,放下茶杯,問:“知道沈清然是怎麽摔了的嗎?”
慕汐搖頭:“我們的人沒查到原因,奴婢會讓他們仔細查的。”
“不必了。”沈鬱摩挲著杯壁,如果這事真的是商君凜做的,再查也不一定能查到什麽。
“唔……你說,我這個做兄長的,聽聞弟弟摔斷了腿,是不是應該遣人去問候一下?”
“若公子派人去了,侯爺和二公子定能心生歡喜。”慕汐眼裏閃過一抹狡黠,離府那麽久,沈鬱派人去侯府鎮北侯肯定是歡迎的,至於二公子麽,不高興也得裝出個高興樣來。
從前在侯府時,仗著如夫人得寵,二公子可沒少欺負過她家公子,連他們正常份例的東西都要搶,慕汐早記著這筆賬呢。
“嗯,你看著安排吧。”可不能讓鎮北侯忘了,他還有個被他送進宮的嫡子,沈鬱可不樂意見到他離開後,鎮北侯和如夫人母子親如一家的畫麵。
“是。”慕汐心裏閃過無數種能讓侯府人難堪的做法,又逐一否定,她得想一個既讓侯府人膈應又讓其他人無法詬病的做法。
“顧太醫今日怎麽沒過來?”沈鬱突然想起,顧太醫好像有幾天沒過來了。
“顧太醫前幾日告假了,說是家裏的小孩惹了點事,要去處理一下。”慕汐端來溫好的藥,“顧太醫離開前備好了公子所需的藥材,也留下信物,若公子需要,隨時可去找他。”
“怎麽……”沈鬱想起來,前段時間慕汐被商君凜嚇到,他有意給她放了假,顧太醫之後沒再來玉璋宮,想必是那段時間發生的事。
慕汐的話也驗證了他的猜想。
“是奴婢的錯,奴婢本想找時間同公子說,但……”但這幾天不知怎的,陛下一有空就來玉璋宮,慕汐怕像上次一樣,一直沒尋到機會和沈鬱說。
“無事,顧太醫可有說要到什麽地方去尋他?”
“京城西街的一家藥鋪。”
沈鬱對顧太醫的了解全來自前世那人,他甚至不知道顧太醫的具體獲罪時間,問慕汐也是因為擔憂在他不知道的時候,顧太醫遭受了和前世同樣的事。
殊不知,顧太醫此時也在後怕。
僻靜小院裏,黑衣勁裝少年正在練劍,身穿淺藍色常服的青年目光柔和地看向院中少年,心中慶幸不已。
“哥!”發現顧太醫的存在,少年收了劍跑過來。
顧太醫摸著少年汗濕的鬢發:“明日我便要回去上值了,你乖乖待在家裏不要惹事。”
“又是要去照顧那什麽貴君嗎?”少年撇嘴。
“不得無禮,貴君是為兄的恩人,你也應當好好敬重他。”知道這孩子倔,顧太醫將這些天發生的事說了。
“我都不知道你遇到了這樣危險的事,”少年聽完後怕不已,抱住青年的腰,聲音悶悶的,“沈貴君今後就是我顧淮的恩人。”
而在顧太醫看不到的地方,顧淮眼裏一片暗沉。
中午宮裏的禦廚做了新點心,白色糕點綴上鮮豔梅花,清香撲鼻,甜而不膩,沈鬱沒忍住多食了些,有些撐了,在屋外遛彎消食。
商君凜來時見到的就是沈鬱懶洋洋的樣子,走過去順勢將人摟住,沈鬱靠在他身上,借力讓他撐著走。
商君凜:“累了就進去休息。”
沈鬱搖頭:“我消消食,有點撐。”
“朕當你是怎麽了,”商君凜眼裏多了絲笑意,“怎麽還吃撐了?”
“都怨陛下送來的新禦廚做的點心太好吃。”沈鬱佯裝抱怨。
“那朕把他調走?”商君凜低頭靠近。
“不行,送給我的就是我的了……”沈鬱急忙回頭,聲音驟然消失。
——他的唇正好碰到商君凜淩厲的下頜線上。
兩人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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