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鎮北侯說到做到,自那日起,如夫人身上的特權被一一收回,其他妾室隱約聽到風聲,半點不敢往沈鬱身邊湊。


  在侯府的最後幾天,沈鬱過的很滿意。


  唯一的意外便是進宮前三天,宮裏下了道旨意,封沈鬱為貴君,這是前世不曾有過的。


  沈鬱在一幹欣慰、羨慕、嫉妒、怨恨的目光中從容接旨,宣旨的太監有意討好,說了不少討喜的話。


  “侯爺真真是教了個好兒子,這福氣啊,還在後頭呢。”


  大桓南風盛行,自有一套男子入宮後的封號體係,皇後之下,位分最高的便是貴君,在旁人看來,鎮北侯家的嫡子,可謂是一步登天了。


  鎮北侯麵上笑的自豪,心裏卻有點笑不出來,若是在如夫人一事發生前,他得到嫡子還未進宮就獲得榮寵的消息,不知該有多歡喜,但現在,他心中更多的,是擔憂。


  沈鬱的態度太讓人拿不準了。


  連同聖旨一起到鎮北侯府的,還有來自皇宮的各種賞賜,侯府沒有正經的掌家夫人,所有賞賜都送到了沈鬱的院子裏。


  沈鬱接完旨回來,看著擺在院子裏大大小小的箱子,默然無語。


  有太監捧著清單過來:“陛下說,這上麵的東西全都交由沈公子處置。”


  隨手打開一個箱子,碩大珍珠映入眼簾,沈鬱頓了下,打開另外幾個箱子,無一例外全是奇珍異寶,再看從小太監那接過來的清單,眼裏不覺溢出點笑意。


  卻是不知,在將來會因為□□被萬民唾罵的年輕帝王,是個這麽有錢的主。


  剩下的箱子沈鬱沒有再看,指揮下人將箱子搬到小庫房,開始回想,上輩子沈清然也得了這麽多賞賜嗎?


  無論是記憶裏的上輩子還是死後讀的那本書裏,沈鬱都不記得有發生這樣的事,沈清然進宮,沒有貴君封號,也沒有額外賞賜,總不能僅因為他是鎮北侯的嫡長子,就能讓那高坐皇位的男人高看一等吧。


  “公子,看來陛下很是喜歡您呢。”慕汐為自家體弱多病的公子解下披風,有些開心。


  沈鬱身邊伺候的人來來走在,慕汐是少數一直留下來的,自是知道,自家公子因為占著嫡長子的名頭,在侯府遭了多少罪,這次更是因為鎮北侯的一己之私要以男子之身去侍君王。


  大桓現任君王以戰出名,性情暴戾,手段狠辣,名聲在世家中屬實算不上好,慕汐此前一度很擔心沈鬱進宮後的遭遇,現在還沒進宮就見皇帝對自家公子如此看重,心中欣慰不少,事情已成定論,她隻盼望公子今後的路能順暢點。


  沈鬱不置可否地應了聲,他心思沉,不會像慕汐想的這般簡單,不過皇帝這番動作,確實能幫他不少忙。


  不去猜帝王心思,沈鬱問:“莊子那邊如何了?”


  “一切都按您說的安排好了。”站在一旁的小廝低聲答道。


  沈鬱點頭,他對自己人一向很寵,拿手帕擦了擦手,對慕汐開口:“我已經在莊子上安排好了,等我進宮,你就拿著我的信物過去……”


  “公子,奴婢不走,”不等沈鬱說完,慕汐跪下,“奴婢孑然一身,公子便是奴婢唯一的親人 ,奴婢不願離開!”


  慕汐聲音不大,卻態度堅決,她知道這是公子為她安排的後路,可她不願:“公子進宮,身邊沒有一個熟悉的人手可用怎麽行?”


  沈鬱看著跪在下首的人,知道她心意已決,不再多勸:“我知曉了,起來罷。”


  慕汐想的沈鬱何嚐沒考慮過,這些年他培養了不少能用的手下,可皇宮不比其他地方,這些人他注定帶不進去,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大事,留在外麵自然有留在外麵的用處。


  吩咐完相應事宜,沈鬱揮手讓人下去,慕汐伺候人換了身寢衣,又一次抬頭看向沈鬱,欲言又止。


  沈鬱舒舒服服躺在床上:“想問什麽就問吧。”


  “公子為何要取消計劃?”慕汐掙紮片刻,還是問出了口。


  這個問題,不止她想知道,那些被安排到莊子上的人也想知道,沈鬱知道他們會早就想問這點了,畢竟宮裏傳出旨意時,他的抗拒不似作假。


  跟在沈鬱身邊的人都知道,他是想取得鎮北侯府權柄的,那本就該是屬於他的東西,斷沒有白白便宜別人的道理。


  隻是沈鬱暈倒的太突然,一點暗示也沒留下,他的人不敢貿然行動,隻能等沈鬱醒來。


  誰知道醒來的沈鬱一反常態,對自己要入宮之事不再有任何抗拒,主人不開口,下麵的人也隻有按兵不動。後來主人有了動作,卻不是為了逃避入宮,而是改變計劃,將下麵的人安頓好,打算隻身入宮。


  對於這個發展,所有人都是茫然的,慕汐明裏暗裏不知被問了多少次。


  “他們讓你來問的?”沈鬱思緒轉了轉,大致猜到些東西。


  “奴婢自己也很好奇。”慕汐沒有否認。


  “鎮北侯府我已經呆膩了,換個地方生活也好。”沈鬱的聲音一如既往,仿佛被斷了仕途隻能棲身後宮的不是自己。


  慕汐急了:“可您也不需要按著那些人的心願進宮啊。”


  沈鬱微微勾唇:“你覺得現在的發展真的如了那些人的意?”


  想到如夫人的下場,慕汐沉默了。


  “好了,別想太多,我這麽做,自然有我的道理。”


  安撫好為自己憂心的侍女,沈鬱眸色黯了黯,他進宮是因為前世在皇宮查到了和母親有關的線索。


  鎮北侯夫人沈卿如,一個曇花一現的女子,除了留下沈鬱這個兒子,世間竟再也找不到任何和她有關的事物,沈鬱倒不是對這個從未見過麵的母親有多少感情,他隻是想查明一些事。


  閉上眼,仿佛再次回到了前世那個雨夜,依稀聲音透過雨幕傳來。


  “……這個消息你能確定嗎?”


  “……命定……天命所歸……皇宮……”


  沈鬱揉了揉額角,隻覺得一陣腥甜湧上喉嚨。


  “咳!咳咳!”


  “公子!公子……”


  有什麽被打翻了,發出“砰”的一聲巨響,沈鬱伏在床頭,眼前陣陣發黑。


  “來人,請大夫!”


  來不及說什麽,沈鬱陷入一片黑暗。


  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了,沈鬱剛動,守在一旁的丫鬟就發現了,匆忙起身,不多久,大夫進來了。


  大夫身後跟著的是鎮北侯和一位陌生男子。


  沈鬱渾身提不起勁來,躺在床上沒有動,大夫把完脈,由小廝帶了下去。沈鬱懨懨看了眼鎮北侯和陌生男人,沒有說話。


  鎮北侯第一次見到這般虛弱的長子,精致的臉龐上毫無血色,眼睫微微下垂,給人一種羸弱急需保護的感覺。


  他轉頭對身後男人拱手:“有勞顧太醫了。”


  顧太醫回禮:“是下官之職。”


  顧太醫上前為沈鬱把脈,沈鬱看了他一會,移開目光。顧太醫顧崇,大桓建國以來最年輕有為的太醫,二十七歲那年成為太醫院院判,也在同年,因為一場人禍丟了性命。


  沈鬱記得他是因為他後來認識的一個人,那人半張臉已毀,如爬出地獄的惡鬼,隻有在說起顧太醫時有點人氣。沈鬱當時落難,那人要報仇的對象和沈鬱要對付的剛好是同一夥勢力,兩人達成短暫合作,隻是當時條件不足,唯有兵行險著,他們目的達成,那個人也慘烈犧牲。


  沈鬱第一次接觸到如此濃烈的感情,也第一次對自己喜歡越王這件事產生懷疑,事後,他找到兩人屍骨,安葬在了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沒想到重活一世,這麽快就遇到了那個人口中的顧太醫。


  把完脈,顧太醫讓人拿來原先大夫開的藥方,琢磨一會後,重新擬了分方子:“沈公子身子太弱,這幾處用藥需要稍做調整。”


  “以後我的病都由顧太醫負責嗎?”


  沈鬱突然開口,顧太醫愣了一下,很快回答:“這要看陛下怎麽安排。”


  沈鬱點點頭,不再說話。


  養了兩天,沈鬱身體好了一點,也到了他進宮的日子。


  帝王體諒他大病初愈,一切流程從簡,鎮北侯不大開心,沈鬱卻求之不得。


  當日,沈鬱第一次見到了這輩子與自己綁定的男人。


  男人身著玄色冕服,他生得高大,厚重冕穿在他身上非但不顯得臃腫,反而讓他氣勢更為迫人。他確實與越王有幾分相似,卻比越王俊美了不知多少倍,所以自己上輩子看上越王到底是有多眼瞎……


  “在想什麽?”商君凜看著容色綺麗的青年對著自己發呆,緩步走過去。


  男人聲音低沉悅耳,特意放輕後別有一番柔情滋味,沈鬱耳朵動了動,覺得有點被蠱惑了。


  人生得意須盡歡,這樣一個大美人,看著也養眼啊。


  “我在想,陛下比我想象中更好看呢。”尾音微微上揚,像是看到了什麽喜愛之物。


  誰也不曾注意到,一向沉穩的年輕帝王,腳步頓了頓。


  “喜歡我?”商君凜大步走來,在床邊站定,居高臨下看著坐在床上的青年,壓迫感傾瀉而下。


  這是獨屬於上位者的威壓,帶著斬敵萬千的殺伐之氣,一旁的宮人早已跪下,瑟瑟發抖,唯有沈鬱麵色不變。


  “陛下天人之姿,誰不喜歡?”一片靜默中,沈鬱抬頭,眼中笑意蔓延,“我自然是極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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