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季英雄的贖罪

  “季夏的生父，是我的戰友……名叫範一辰……”季英雄慢慢開口，他的語速很慢，似乎是在回憶，又像是在極力的壓製住壓在心中這許多年的記憶。


  顧易認真的聽著，不去打擾，想要盡可能多的獲取關於過去的資料。


  “他和我是同一年入伍，我們一起參加訓練，一起被授予軍銜，也是一起被選入了特種部隊，我們一起執行了大大小小無數次的任務，每次都能成功的完成任務，活著回來。”季英雄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腹部：“我為他擋過槍子，而他，也為了我丟了性命。”


  顧易麵色微凜，關鍵的地方，來了：“所以，季夏的爸爸，是為了您丟了性命？”


  季英雄點點頭：“那個時候，他已經是我們隊的隊長，我是副隊長。當年，我們去執行任務，中了埋伏，我們小隊裏的戰友，陸陸續續的都犧牲了。當隊伍裏隻剩下我們兩個人的時候，他做了一個決定，掩護我離開……”


  顧易微鄂，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勁，按照季夏跟自己講的事情，那個時候，季夏的母親應該已經懷孕待產了，範一辰應該也知道這件事，他為什麽還要自我犧牲掩護季英雄呢？！


  難道他就不想活著，不想回來見見他的老婆孩子嗎？！


  難道，是因為自己不懂得這些戰士之間的感情嗎？！

  “為什麽是讓你離開？”顧易問出心裏的疑惑：“既然他是隊長，那麽應該是在某些地方優於您吧？那他活著的可能性是不是更高一些？”


  季英雄一副深究的眼神看著顧易，他倒是挺會關注重點的，季英雄瞥開視線：“因為他判斷，我活著比他活著更有價值一些吧？”


  “價值？”顧易一愣，很快想起了季英雄的身份，他本就是軍人家庭，在軍中也有人脈，難道是出於這種考慮？


  “你知道，戰士執行任務時犧牲，是比較容易被追認為烈士的，而烈士家屬也可以得到一部分撫恤金。他家裏有事，可是他一直沒有跟我說過，直到那個時候，他才告訴我，他的父親急需錢手術，他已經把他每個月的工資都寄給了家裏，可依然是不夠。他的老婆體恤他，沒有跟他要錢，那個時候大著肚子也堅持工作。一辰說，如果他犧牲了，那麽，他的死亡撫恤金就可以給他的父親看病，也許還能剩下一部分給老婆孩子。”季英雄回憶著當初的事情，艱難的講述著範一辰的話：“他拜托我，如果真的能活下來，就替他好好的照顧老婆孩子，平時多多去看望看望他們。”


  講到這裏，季英雄扭頭，裝作是在撓癢癢的模樣，盡量不著痕跡的用手指擦掉了眼角的淚。


  季英雄在戰場上殺過人，也見過戰友在身邊犧牲，可是，季英雄是第一次見到隊友用身體給自己當盾牌，替自己擋子彈。季英雄至今還記得，子彈打在範一辰的身上，他極力壓製痛苦的悶哼聲，季英雄不知道他到底挨了多少子彈，隻知道，範一辰的血不斷的流在自己身上，而自己隻能一路背著他讓他替自己擋子彈。


  這是兩個人都你情我願的事情，也是他們的抉擇，可是，這個過程和結果對季英雄來說卻格外殘忍，幾乎成了季英雄一輩子的陰影。


  當初，莫嫻誣陷他，害他入獄，季英雄本可以再繼續上訴的，可是，季英雄卻直接服從了判決。不是因為季英雄認了這個罪，而是季英雄真的也想通過坐牢來讓自己的心裏得到救贖。


  在季英雄看來，被判什麽罪名不重要，重要的是在獄裏的兩年多的世界，季英雄過得很平靜。

  有時候，季英雄做夢，也會想，如果當初立場反過來，自己為範一辰擋槍子，死掉的是自己，活著的是範一辰，也許今天的一切就都是他的了。


  季英雄沒講這件事情之後對自己的影響，可是，從他的表情和身上散發的氣息，顧易看得出來，季英雄真的很悲傷。


  “爸爸，你沒事吧？”顧易趕忙從旁邊抽了紙巾遞給季英雄。


  季英雄想說自己當然沒事，可是看到顧易遞過來的紙巾，季英雄驚覺，抹了一把眼角，才發現，眼角的淚已經在自己剛才想事情的時候早已流了出來。


  顧易知道季英雄隱瞞這些事情必然有他的考慮，可是沒想到，他竟然會傷心至此。顧易有些抱歉：“對不起。”


  季英雄雙手放在臉上，像是洗臉一樣上下揉搓了幾下，臉上的淚痕就再也尋不到蹤跡了。


  “我雖然也受了傷，可最終僥幸活了下來，在醫院養傷的時候，把發生的事情交待完畢，然後帶傷離開了醫院。死亡撫恤金的發放需要的周期有些長，我拿著自己的積蓄又從家裏要了一些，然後去找一辰的父母，需要給他們治病的錢，我想告訴他們，這是他們的兒子拿命換來的，可是，當我到的時候發現一辰的爸爸壓根沒生病……可憐一辰用命想要去救的人，竟然一直在騙他。我沒把錢給他們，就又去找一辰的老婆了。”季英雄說到這裏，臉上的歉疚更深了一些。


  “季夏的母親怎麽了？”顧易小聲的問道，似乎生怕刺激到季英雄一樣。


  “那時，她已經快生了，我想等她生完再告訴她一辰的事情。一開始我隻是說，我是她丈夫的戰友，順路過來看看。她也沒起疑心，安安心心的養胎。我以為這件事能瞞到她生完孩子，可是……部隊下來的通知卻送到了她的手裏，她知道一辰去世的消息之後，太過傷心，情緒起伏太強烈，不到預產期就生下了孩子，再加上她懷孕時一直沒有好好休息，身體很差，生孩子不久之後爆發了大出血，沒救過來……臨死前，她給女兒起了名字，叫小夏。她希望我可以把小夏當親生女人一樣撫養長大，不要讓她變成孤兒。”


  季英雄拿起旁邊的紙巾，在眼角點了點：“就是這樣，現在你都知道了吧。”


  “以前季夏年紀小，你不告訴她，我也能理解，現在季夏年紀大了，你為什麽還不把這件事告訴她呢？”顧易好奇的問道。雖然他知道，季夏也已經知道這件事，隻是大家都不捅破這層窗戶紙罷了。


  “季夏的媽媽說，希望孩子跟著我姓。不想讓季夏知道她的身世。”季英雄回答。


  顧易更狐疑了：“為什麽？季夏的媽媽會因為丈夫的死而痛不欲生，為什麽會不想讓孩子跟著她老公的姓氏呢？”


  季英雄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猜測，可能性有兩種，一種是因為一辰因為老婆的事情跟家裏鬧翻了，所以他家裏沒人會願意養大這個孩子，第二種可能是怕季夏知道她的身世之後會想要探尋，然後也就會發現她已經無家可歸吧？”


  季英雄也隻是猜測罷了，因為那個時候，季夏的媽媽身體已經很虛弱，根本來不及交代清楚這麽多事情，她隻能撿她最在意的事情講了。也許，有時間的話，她是願意多講幾句話，多看看這個孩子的，可是，她偏偏沒有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