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我覺得
曲森跟路楚恒又一前一後的從員工入口回到停車場，路楚恒的腳步停在了曲森的車前。
“開你的去。”
話音一落，車燈閃了閃，曲森立刻就解了車鎖。
曲森首先上了車。
路楚恒坐在副駕駛，他規規矩矩的係好安全帶，好一會兒後，他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對勁，斜視遲遲沒有啟動車子的曲森，“愣著幹什麽。”
曲森麵色凝重的直視前方，一本正經道：“好遠，萬一我走錯路了怎麽辦。”
路楚恒用力的瞪著他，“去不去。”見曲森沒有回應，他有些生氣的要解開安全帶，車子就啟動了。
曲森還是開了導航，開了好一會兒，等紅燈的時候還是沒忍住跟路楚恒聊了起來。
“過去那麽多年了，你說老板娘還記得我們嗎？”
路楚恒手肘撐著車窗，手背支著腦袋，看著曲森，“她每天要麵對不少學生，怎麽會記得我們。”
“可是我們天天都去。”
綠燈亮了。
“不少學生也天天都去。”
一路上曲森都認真開著車，路楚恒百無聊賴的癱在座椅上，原來讀書的地方隔了好幾個區，一般情況下至少兩個鍾頭才能到，路楚恒懶得開車，還要開那麽長時間，不想遭那份罪才讓曲森開的。
很顯然更遭罪的事情出現了，堵車。
曲森忍不住皺眉，路楚恒就很淡然的把座椅往後調，安全帶拽著他躺下去前，他丟下一句“到了叫我”，就抬起手臂捂住了眼睛，太亮他會睡不著。
曲森：“……”
大概幾年前路楚恒也懶得去計算了，當年和曲森第一次接觸是在小學的時候，曲森從那個時候起就有了戴那什麽眼鏡兒的習慣，可以想象如果曲森當年不戴那眼鏡兒，那非主流的藍眼睛肯定會讓曲森的受歡迎程度肯定又暴漲好幾倍。
那時候他已經跟危逸在學校待了有一年，他跟危逸鄰居，每天劉管家都負責接送他們倆上下學。
當時危逸還是一個奶裏奶氣的小男孩，乍一看那燈泡兒一樣明亮的大眼睛好像占了半張臉一樣，畫風無敵Q彈，水靈得不行，每天在校門口都要和路楚恒拉手手，奶聲奶氣的管路楚恒叫“哥”，乖巧得不行，和現在這個二貨仿佛一個天一個地。
學校不讓開車進去，還沒認識曲森時，他們倆在校門口下車之後就手拉著手一塊兒進校門，校門進去一段距離之後先是幼兒園部，路楚恒負責把危逸帶到幼兒園部，安頓好危逸他才踏入小學部。
直到後來，上二年級的時候。
那會兒九月份開學，開學了有一個星期左右，路楚恒他們班上來了一人。
之前班裏就瘋傳有新的同學要加入，他比較不愛交朋友，明明長著一張八歲的臉，卻迷之透露著一種三十八歲的滄桑。
不知道什麽原因，他好像比同齡人要早熟很多倍，很多時候麵對一群同齡人，他有種很頭痛的感覺，永遠不在一個頻道，他沒辦法融入那些愚蠢的幼稚鬼裏。
所以獨來獨往一直是他的標準，給老師一種他不善交際的錯覺，好吧其實也是那麽回事，隻不過他沒有辦法對那些腦袋裏除了加減法一無所知的屁孩們感興趣。
直到那個煩人的家夥出現，他偽裝的孤僻就被打破。
本來路楚恒是不太在意即將轉來的新同學到底長了幾個鼻子幾個眼，他的座位在中間靠窗的位置。當新同學被老師領進教室的時候周圍一片歡呼，齊齊喝彩，路楚恒當時看著窗外，什麽也不想搭理，奈何身邊的尖叫聲實在太刺耳，他才麵無表情的決定看看到底轉來了何方神聖。
“大家好，我的名字叫曲森，曲是戲曲的曲，森是森林的森。”
路楚恒耳朵幾乎是一瞬間就豎了起來，與別的小朋友那種稚氣的嗓音不同，這聲線稚嫩中透著異樣的沉穩和冷靜。
路楚恒看見曲森的那一刻，總是暗淡的雙眸難得有了幾分清明。
那孩子身上有著不符合年齡的沉靜，那種笑容好像是早就訓練過千百次一樣，自然得讓人心曠神怡，溫柔得會不自覺放下戒備，但其實那雙漆黑得有些不自然的眼睛裏，路楚恒看不到一點笑意。
路楚恒有種嗅到同類氣息的感覺，心跳是有些加速的，隱隱的興奮著，好像生活一下有了一個可以讓他提起勁兒的人事。
而那個人，就站在講台上，名叫曲森。
當然了，他對曲森的第一印象還是不錯的，隻不過這些良好的印象，都是曲森自己作沒的。
老師讓曲森暫時坐在了隔著路楚恒一個桌子的位置，曲森從講台上走下來的時候嘴邊保持著自然的弧度，笑容不減，一直有同學簇擁著他。
有風從窗外吹進來，很涼快，路楚恒的重點偏移了，很快收回了一直落在曲森身上的視線。
窗外是一如既往的藍天白雲，東邊的太陽被雲層遮擋，路楚恒趁著這片刻的光陰，拖著腮，肆意欣賞著頂上的蔚藍。
又是一陣風過，路楚恒微微眯起了眼睛，他很喜歡吹風的，這也是他為什麽選擇靠窗的緣故，這個位置是他用成績和老師交換來的。
一片蔚藍中，白色的雲層被不知從哪兒的風吹走，藏在後邊的太陽漸漸顯露，路楚恒盯著那片雲層，終於，風兒帶走了雲，陽光瞬間普照大地，他再次眯起了眼睛。
直視陽光對視力並不好，眼睛被照得一陣模糊，他緩緩垂下了腦袋，不再直視陽光後視野漸漸恢複，對視線很敏感的他感覺到餘光裏好像一直有個人。
偏頭望去，那個新來的家夥正一動不動的看著自己，那雙漆黑得有些不自然的雙眸，變得有些怔了。
真是奇怪的眼睛，路楚恒第一感覺，真是奇怪的眼神，這是第二感覺。
是車子的喇叭聲把路楚恒從小學時的課堂上拉回來。
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到路楚恒睜開眼睛時，覆蓋著刺眼光線的不再是他的手臂，而是一塊小小的手帕，路楚恒感覺到車子並沒有在開動，他抬起手拿開了蓋在眼睛上的手帕。
光線一下子爭先恐後的擠進他的視野，眼花繚亂，他有些不適應的眯起眼睛，抬起手遮住了一些。
“醒了？”
低沉的嗓音從上方傳來，熟悉的，沉靜的，曲森的臉映入眼簾，唇角保持著自然的弧度，一雙眼睛總是笑得彎彎的，那漆黑的眸子仿佛倒映著自己的臉。
路楚恒呼吸一滯，一動不動的看著曲森。
“路楚恒？”
“沒事。”
曲森替路楚恒解了安全帶，把座椅調了回來，不過他們沒有下車。
路楚恒看著車窗外的一切，熟悉而又陌生的場景。
校門口還是和以前一樣氣派，大概在左手邊一段距離的位置就能看見那個以前經常去買小蛋糕的鋪子。
路楚恒朝記憶中鋪子的方向望去，那裏的卷簾門已經陳舊得不知道積了幾百層的灰塵，路楚恒眼神暗了暗。
曲森在身旁惋惜的說道：“有些可惜，開了那麽長時間的車，結果不開門。”
路楚恒偏頭看著曲森，他忽然又不是很想吃小蛋糕了。
曲森察覺到路楚恒灼熱的目光，疑惑道：“怎麽了？”
路楚恒看著他的眼睛，想也沒想就回答，“你為什麽喜歡黑色的眼睛。”
曲森愣住了。
“黑色的眼睛一點也不特別。”路楚恒繼續說道，“黑色的眼睛，不好看。”
曲森微微笑了，“因為你的眼睛是黑色的，所以我喜歡黑色的眼睛。”
“你騙人。”
曲森又愣住了。
“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就已經戴著那玩意兒了。”路楚恒斬釘截鐵的說道。
“啊，是嗎，原來你還記得。”曲森輕笑著回應，他似乎很開心。
所以，並不是因為自己有黑色的眼睛，曲森才喜歡的嗎，路楚恒第一次考慮這種問題，曲森太愛拿他開玩笑，這些容易讓人誤會的話他早就爐火純青的不去深究了，曲森給出的邏輯總是不對稱。
“我第一天戴上它的時候就遇見你了。”
這回輪到路楚恒發愣了。
曲森看著路楚恒的眼睛，輕描淡寫的說道：“我母親說新環境的孩子們都是黑色的眼睛，如果我什麽也不準備，什麽也不偽裝，很有可能沒辦法和同學們好好相處。如果因為眼睛的顏色交不到朋友的話，我會很難過的，如果我難過，我母親就會難過。”
不像別人那樣，曲森不直接喚成“媽媽”，而是“母親”。
“我看見你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了你的眼睛。”
路楚恒心猛地跳，有種要從胸腔裏爆炸的感覺，喉頭一陣緊縮，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良久後，他才咽了咽口水，逃開了曲森的目光，他下意識的捏住了自己的耳垂，那裏一陣滾燙。
“你臉紅什麽。”
路楚恒的手腕微微顫抖，“沒有。”
“我看見了。”曲森的輕笑很有誘惑力，悅耳動聽，而且越來越近。
路楚恒再偏頭望去的時候，曲森的臉已經近在咫尺。
下意識的把手抵在曲森的肩膀上，路楚恒覺得自己一定是因為不禁誇所以才這麽臉紅，“我不覺得我的眼睛有什麽好看的。”
曲森的手撫上來，覆蓋著他的手，一起揪住了那滾燙的耳垂，目光溫暖，“我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