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接待
馬絨花:“好久不見,這是我的女兒,馬玖。”
馬絨花抵達餐廳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路楚恒拉到跟前嘮嗑,他也穿了西裝,可惜和他那股老實巴交的氣質太衝突,乍一看以為是個賣保險的。
馬絨花說著的同時,轉身將一直躲在身後,怯生生不敢見人的小丫頭領到路楚恒跟前,“來,跟這位叔叔打聲招呼。”
路楚恒眉毛抽了抽,他還沒到三十呢,瞎叫什麽。在路楚恒的認知裏,過了三十歲才叫叔叔,四十歲以後才能叫伯伯,五十歲,那就是大爺了。
他一個26歲的細皮嫩肉的“三好”青年,曲花花都知道喚他一聲恒哥,這馬絨花怎麽回事,是腦子有病吧。叔叔長叔叔短的,他還真不習慣。
路楚恒好歹一米八多,那丫頭小小的一團,他打量了一下,這麽丁點兒東西,到底夠不夠得著自個兒的膝蓋啊。
他沒怎麽鳥馬絨花,先蹲了下來,黑色的眼睛專注的同小丫頭對視。
路楚恒的微笑還算自然,就他以前那種性子,沒有保持微笑的習慣。他曾連嘴角的弧度都把握不好,硬扯出一個笑容的話,能瘮人得像殺人魔。
不過那是以前了,但他現在的笑容也永遠沒有曲森那樣充滿感染力,除非心情好。
微笑兩個字,他過分凸現了那個“微”,而那個“笑”,純屬意思意思。所以有時風輕雲淡得過分了,就顯得極其不走心。馬玖看這位叔叔似笑非笑的樣子,不免有些拘謹。
馬長得倒還水靈,大眼睛櫻桃唇,尖俏的下巴摻著粉嫩嫩的嬰兒肥,看起來肉肉的,路楚恒沒忍住,伸出手捏了捏她的下巴。
馬玖如臨大敵一般把身子繃得緊緊的,動也不敢動一下,一雙大眼睛沒一會兒就濕漉漉的。
路楚恒見不妙,立刻不捏了。
馬玖又得救一樣的鬆懈下來。
路楚恒心裏有些好笑。
這小俏丫頭怕生,卻意外的可愛,長相也準是個美人胚子。
路楚恒不怎麽喜歡小孩子,也沒怎麽和女娃娃相處過,便幹巴巴的給人家小玖玖介紹道:“你好馬玖,我叫路楚恒。”
顯然,這語氣隻適合用於同齡之間。
路楚恒過於正式的語氣讓馬玖更加拘謹了,她低著頭,不敢跟人對視,也不敢吱聲,路楚恒也摸不著頭腦。
倒是馬絨花,趁著氣氛詭異,沒人說話,在上頭一臉和善的插嘴道:“先吃點兒東西吧。”
路楚恒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才禮貌的點點頭,他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了眼馬玖的小腦袋,她後腦勺垂著一條肥碩的小辮子,中分的劉海顯得她臉特別小,怪可愛的。
馬絨花走上前,路楚恒看著他先是柔柔的牽起了馬玖的手,馬絨花忽然扭頭,一本正經的把路楚恒的手也抓住了。
路楚恒:“.……”
臥的法克!
曲森用手戳了戳一直沒反應的路楚恒,“想什麽呢,醒醒。”
路楚恒看了他一眼,沉默著下了車。
死基佬。
路楚恒在和曲森返回紅池的路上腳步很快,一直心神不寧,馬絨花過於自來熟的動作讓他很惡心。
他知道馬絨花喜歡他,他也不止一次想讓馬絨花從此消失在他的地盤上,可他做不到。毋庸置疑他特別討厭同性戀。雖然馬絨花的表白專注又深情,但也沒有給路楚恒帶來任何喜悅。
如果說當時的“派對”曲森沒有及時趕到,馬絨花沒分沒寸的肢體接觸,他真怕自己會大打出手。
馬絨花牽起路楚恒的時候,路楚恒身子明顯僵了一下,然而馬絨花這個眼力見為零的家夥自然看不出來。這位公子哥既然喜歡男人,卻也不想想這世道又不是每個男人都喜歡男人,這麽明目張膽的撩一個直男,以為全天下的男人都喜歡男人嗎。真不怕被打啊?
路楚恒花了一秒鍾的時間思考,也許人家真不怕呢,黑老大的兒子,怕啥呢。
揍他吧,他怕這少爺萬一氣性大,指不定帶著那個混黑道的爹地領一大幫子兄弟前來自家小樓討要說法,必然影響餐廳聲譽,不揍吧,這他媽能忍嗎!
馬絨花見拉不動路楚恒,回頭望去,反倒咽咽口水,像摸到燙手山芋般鬆開了抓著路楚恒的手。
路楚恒緊皺著眉頭盯著馬絨花的樣子意外的充滿威懾力。
他的眉心都快給擠出一條溝兒來,所謂“川”字不過如此。
他的眼角和眉梢騰起掩蓋不住的殺意和怨恨,好像有什麽東西就要衝著視線的終點噴薄而出。
很熟嗎,牽什麽手啊牽,以為自己是誰啊。
利刃般冰冷而鋒利的眼神毫不掩飾的傳遞著洶湧在心頭的反感,化成千萬把匕首,一次性穿透馬絨花單薄的身子,在上麵留下千萬個無法愈合的血窟窿。
去死啊呆瓜。
馬絨花背脊一涼,被這樣充滿攻擊性的眼神包裹確實不好受,他覺得被凝視的過程中,殺人魔附體的路楚恒已經把他的靈魂千刀萬剮的終結了。
他仿佛能從那雙墨染的瞳孔裏,看到自己血流成河,身首異處的慘狀。
一瞬間感受到來自對死亡的恐懼的馬絨花不得不想起某個陰曹地府的掌舵者,閻王爺。
路楚恒那股要殺人的氣勢顯然收不住了,像冰霜一樣一點點覆蓋全場,就連在廚房備菜的大廚都沒來由的覺得一陣頭皮發麻。他的笑容沒有感染力,陰鬱的黑色氣場倒是能像核爆般穿透方圓百裏,連馬絨花帶來的一幹保鏢都忍不住做出防禦姿態。
然而下一秒。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一道大提琴般低沉而磁性的嗓音自後方傳來,猶如春日裏普照大地的暖陽,竟然一下驅散就了路楚恒身上籠罩著的黑氣,即將墜入冰點的氣氛又活了過來。
路楚恒隻覺得肩膀一沉,不知何時抵達的曲森正把手掌搭在他的肩上,掌心的溫度總是傳遞得很快,充滿份量的爪子隱隱扣著他的肩膀,竟不知不覺中壓製住了他心中的怒火,一下淨化了他的不安和暴躁。
路楚恒眼底的殺意漸漸平息。
曾幾何時,曲森的存在總是能令他百感交集的時候一下子返璞歸真,恢複沉靜的本性。
好像是很多年以前了吧。
曲森掐著點來的,可算是趕上了。餐廳發展初期路楚恒就給他抱怨過這個姓馬的,馬絨花他爸馬六原來給曲山遠當過狗,曲山遠撤出H市之後狗沒了主人,自己努把力發展起來了,仗著跟過曲山遠,作威作福,把H市的主要黑惡勢力凝聚到自己手下,麵上是個保鏢公司,事實上殺人放火無所不為,先前公安嚴打,把他們內部折騰得死去活來,好長時間沒整幺蛾子。
現在回來,估計已經修整好了,收斂了很多,不過想也知道都是做給局子裏看的。
而這個馬絨花,挺窩囊的,說是太綿羊了,心底柔軟又多愁善感,幹不了壞事,馬六就專心鍛煉那個皮得不得了的大兒子去了。
路楚恒偏頭看著自己肩上的爪子,少見的沒有扒開。
馬絨花看著路楚恒一副假洋鬼子骨相的曲森,疑惑道:“你是.……”
曲森假裝很不好意思的說道:“我是路先生今晚特聘的派對主持人。”
馬絨花歪頭,他沒要求配主持人啊,三個人的趴體要什麽主持人,又沒啥節目,就是想跟路楚恒吃兩口飯,一起切切蛋糕,享受偽“一家親”的溫馨時光而已。
雖然這人看著人模人樣,但隻是來服務大眾的話,馬絨花便認為應該不會打擾到他跟路楚恒的“二人世界”,事實證明他的想法大錯特錯。
路楚恒還是低估了馬絨花這人看似老實實則不要臉的德性,大概是路楚恒氣場變化迅速得太過魔幻,令馬絨花產生一種剛剛那些都是錯覺的錯覺。
於是他越發的不知羞恥起來,含情脈脈的對路楚恒說道:“那路總,你待會兒.……可以坐我旁邊嗎?”
路楚恒的戾氣果然再次騰起,那股黑壓壓的氣場不由分說的就開始發散,然而還沒來得及蔓延,曲森忽然走上前,擋住了路楚恒對馬絨花的二次逼視。
曲森笑眯眯的盯著馬絨花,“您就是馬先生吧。”
馬絨花剛想讓他一邊兒玩去,可是對上曲森的眼神時,他又什麽都說不出口了。
曲森總能在微笑的時候散發出真正瘮人的氣場,如果殺人犯也有定義,曲森骨子裏兩麵三刀的笑麵虎體質一定會讓他成為最和顏悅色的殺人犯。
泄恨般暴虐的廝殺所帶來的痛苦會令人很快死去,痛苦也就是那麽一時,可有些人就是能一邊笑得滿麵春風一邊麵不改色的擰斷對方的脖子,那手段自然得好像不是在殺人,而是如擰開水瓶瓶蓋一般風輕雲淡。
馬絨花被曲森彎彎的笑眼盯得一陣惡寒,汗毛都要豎起來了,謹慎的回應道:“是的。”
曲森和路楚恒一同走到了紅池通道口,曲森拍了拍路楚恒的肩膀,輕輕的說道:“在生我的氣嗎?”
路楚恒眼神複雜的躲開了曲森的拍肩,邊走邊說道:“你要親之前你不能先打個招呼嗎?”
曲森忍俊不禁,剛剛確實唐突了,但再不下嘴兒就來不及了。
剛剛在餐館裏,曲森的出現完美拯救了路楚恒的處境,也破壞了馬絨花的妄想。曲森隻是負責在一邊站著等使喚的,說是主持人,可怎麽看都像個來搞監視的間諜。
馬絨花明顯渾身不自在,時不時瞟一眼邊上擺設一樣笑盈盈的曲森。曲森擋在路楚恒身前和他打招呼的時候,他隱隱感覺到了某種敵意,感覺自己調戲了別人家媳婦一樣,被人家對象發現了,竟騰起一絲沒來由的心虛。
不過他的臉皮很快壓住了那種虛虛的感覺。
路楚恒倒是表現得自然多了,仿佛曲森來了之後就能給他撐腰似的,臉上的陰鬱一掃而光,曲森既然救了他一回,先不說安的什麽心,至少不是來看笑話的吧,如果是,那就先殺曲森,再殺馬絨花。
馬絨花感受到了路楚恒身上愉悅的氣息,膽子又肥起來了。奈何他們之中隔了個小玖玖,馬絨花倒也不介意,給玖玖耳語幾句,順利霸占了路楚恒身邊的位置。
然而還沒坐穩來,剛剛還和顏悅色的路楚恒,不久前那股陰鬱又風馳電掣的騰起來,簡直要火燒一樣的蔓延。馬絨花咽咽口水,屁股帶著椅子挪遠了一些,挪到了一定的距離後,路楚恒的氣場又唰的柔和下來,眉頭盡數舒展開,仿佛剛剛什麽也沒發生。
馬絨花又小心翼翼的挪近了一點,路楚恒的黑色氣場立馬四下散開,馬絨花又挪出來一些,路楚恒周身的氣氛果然又轉晴。馬絨花像是找到了某個平衡點,來回試探,一會兒挪近一會兒挪遠,路楚恒的氣場變化陰晴不定。
路楚恒放下刀叉,他忍不住了,但是也沒有到像剛剛要發作的程度,他了眼曲森,曲森依舊像個木頭人一動不動,路楚恒歎了口氣,說道:“行了馬總,我有女朋友,我真的.……”
“叫我花花。”
路楚恒為了能給馬絨花認真的講道理,忍著想打人的衝動選擇妥協,“花花,我有女朋友,我真的不會接受的,我……”
馬絨花急不可耐的竄到路楚恒身旁,看著路楚恒的側臉,著急的說道:“給我一個機會吧,我是真心的!”說完,他再一次抓住了路楚恒的手。
曲森微笑著將一切收盡眼底,眉毛抽了抽,青筋緩緩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