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南街之事
掌柜的想不到小石頭這麼能說,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反駁,他也知道好多時候都是兒子瞎鬧,但是兒子嘛,閨女跟兒子一比,他自然更不想讓兒子受委屈。不過畢竟在鎮上開了幾年店,他也知道好些有錢人家裡的姑娘,可比兒子養的還金貴,所以他又不想承認自己就是重男輕女。
見掌柜的面色猶疑,林無隅道,「若是兄長與妹妹呢?」
掌柜的就徹底說不出來話了,怎麼說?若是兄妹,他的第一想法就是妹妹不懂事,吵到哥哥了。
還是林有財站出來打圓場,「掌柜的啊,你這都兒女雙全了,孩子之間那吵吵鬧鬧的多正常的事啊,要我說啊,就別管,你說咱們小時候,一個村的孩子一塊兒玩,誰沒打過架,鬧過彆扭啊。不告訴爹娘的,這打完了沒兩天就還是好得穿一條褲子,告訴爹娘的,不是兩家都容易結仇嗎?」
這話倒是說到掌柜的心坎里去了,他嘆息了一口氣,道,「可不是嗎,兄弟你這一說,我也想起來,當年那個什麼村,有兩家好像就是倆孩子打架,然後這兩邊家裡打起來了,最後都鬧出人命了。」
林有財一拍大腿,「靈水村,我娘後來還說呢,靈啥靈呀,這小孩子過家家都能鬧出人命,就是這名兒起的太厲害了,那村裡又沒啥人物,裡頭的人壓不住,果然,後頭又出過幾回事,改了個名,這些年就消停了。」
林花就有點對這個從未見過面的奶奶感到好奇了,「我奶奶還有這本領呢?」
林有財就眯了眯眼,「也不是就有這本領,也沒見你奶奶跟黃大姨似的,也就是看啥事,看得明白。你奶奶走之後啊,我有時候想起來她說的話,才覺得她說的對。可是遇上這事之前,偏偏就想不起來,你說邪門不邪門?」
林花就點了點頭,「那就是活的明白吧,看得更長遠。」
林有財就一拍手,「是這麼個意思。」
掌柜的聽著林花跟林有財的對話,就聽出來點他想知道的,於是試探著問道,「這位兄弟,聽你這個意思,那個黃大姨,是個會看事兒的?」
林有財就點了點頭,「是啊。」
掌柜的就接著問,「是,是黑山村的那個黃大姨?」
林有財就樂了,「是啊,這北邊還有哪個黃大姨啊?怎麼著,你要請她看事?」
掌柜的就搖了搖頭,連忙道,「不不不,黃大姨的名氣這麼大,這也不是我自己的事,我,我可捨不得花這錢。」
林花就福至心靈,「掌柜的是說這街上的事?」
掌柜的就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臉,「唉,這生意要是一直這麼下去,我這家底也要賠進去了,要是能有法子,自然還是破解了的好。」
林花就道,「我們這會也沒什麼事要做了,掌柜的要是不嫌麻煩,可以和我們說說。」
掌柜的就擺了擺手,道,「不麻煩不麻煩,反正這會兒也沒人,我和這位兄弟也聊得來,就和你們說說,你們就當聽故事了。事情還要從半個月前說起……」
就在同一條街上,與包子鋪隔了有段距離的,一間二層的茶肆的掌柜的女兒,在茶肆後頭的小院里吊死了。
包子鋪和茶肆離得有些遠,日常也少些互動,所以包子鋪的掌柜對茶肆掌柜和茶肆掌柜的女兒也不太了解。他只知道茶肆的掌柜姓張,那個姑娘叫芸娘,不知是名,還是閨名。只是那個姑娘被發現吊死在家裡時,是她娘先發現的,然後她娘就一直哭著喊芸娘,他這才知道。
芸娘來他的鋪子里買過包子,也就是這一個月的事,那姑娘好像是從哪裡才回來的,因為以往他都不曾見過她,街上的人也說她也就是這個月才回來的。芸娘生的好看,膚白貌美,一頭如瀑的青絲,楊柳細腰,走起路來,如弱柳扶風。這是優點,也有可能是別人用來抹黑她的點。
封建社會,本就對女子要求甚嚴,像芸娘這樣的女子,便是清清白白,依然會遭人口舌,更何況她死的似乎不那麼光彩。
因為芸娘死的突然,用她娘的話來說就是,「昨天還好好的,問我要了新的花樣子,說想綉條帕子給我,還說下次去聽戲的時候,再不小心灑了茶水,拿出來的帕子不會讓其他夫人太太笑話。怎麼轉眼就上吊了呢?肯定是有歹人。」
原本有沒有歹人不清楚,可是芸娘的母親因為悲憤說出這句話之後,圍觀的群眾聽不見一個母親失去孩子后的悲慟,只燃燒起了八卦之魂。
從一個母親難以面對女兒的死亡,而隨口而出的,用來逃避事實的推測——「肯定是有歹人」,變成了「有採花大盜」。在傳播的過程中,又迅速的分出了幾個版本,「與人珠胎暗結,被拋棄,選擇自縊」;「勾引有婦之夫,逼宮不成被反殺」;「一個月前才回來,是在外面給人當外室,被人家當家主母派人追殺」……
最誇張的是,在某一個版本中,甚至有人聲稱親眼見到過有小夥子爬茶肆的牆,去跟芸娘幽會,還有人表示芸娘還勾搭過自己,邀請自己翻院子去跟她相會……
張掌柜的也是砸了錢,衙役找到了那些個說是看見有人翻牆的,還有說芸娘約過自己的人,帶他們到了衙門審訊,這些人就立刻承認,自己是瞎說的。結果就是這些人雖然被關了幾天,他們也承認自己胡編亂造,可是外面的流言已經傳瘋了。
正所謂法不責眾,幾個始作俑者被找到了,懲罰過了,就是官府也沒辦法再把大半個鎮上的人抓起來了。
芸娘走了的第七天,也就是頭七忌日這一天,芸娘的娘,意料之中的也跟著去了,她是跳井死的。
本來中年喪女,夫妻倆還就這一個孩子,這打擊就已經夠大的了,再加上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還有她後知後覺的,對於自己當時處理事情不理智的自責,讓她最終邁出了這一步。
這是完全可以預見的,合乎常理的死亡,不過卻因為這個特殊的日子——芸娘的頭七,而蒙上了一層玄幻的色彩,再加上人們本來就迷信,這下子,人們對於芸娘的議論就開始少了。
張掌柜平時是個很和善的人,見誰臉上都是帶著笑的,他的生意也是這條街上最好的,可是接二連三的失去妻女,讓張掌柜一下子老了二十歲一般,他整日的就坐在茶肆二樓,往下看著,沉著一張臉,也不講話,別提多嚇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