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曲子越在小冰櫃裏挑了一根綠豆味的冰棍,五毛錢。


  蕭承掏出一塊錢,懶得讓老板找那麽小的票,自己也拿了一隻,是冒牌的綠色心情。


  “這個送你。”曲子越把被他把玩得光滑得木製彈弓遞上去。


  “我不要。”


  曲子越送到嘴邊的雪糕頓住,緩緩放下,大有要把這支已經拆封的雪糕還給蕭承的意思。


  “那好吧。”蕭承接過,兩人在梧桐樹下花壇邊坐著。


  蕭承脖子上掛著一個相機,是期末考試前進一名媽媽給的獎勵。


  他嘴裏叼著雪糕,手裏在擺弄相機,其實他也不知道怎麽用,亂調焦距,變換濾鏡。


  “哥哥,這是什麽?”曲子越抱著膝蓋輕聲問。


  與其同時,蕭承取景框裏的世界突然清晰起來,他對著街對麵的西瓜攤拍了一張,低頭看成果,覺得還不錯,這才對小孩說:“站起來,我給你拍照片。”


  曲子越聽話站起來,呆呆的看著蕭承,哢嚓一聲就結束了,耗時不過一分鍾。


  蕭承走了,走之前說到時候照片洗出來給他寄一張,給他寄到學校。


  可是他連曲子越叫什麽都沒問。


  高三畢業那年暑假,老師讓他幫忙來整理學校的檔案室,曲子越在一堆塵封的舊信件裏找到了這封信。


  綠豆小孩收。署名是蕭承哥哥。


  他才想起來,才知道,那個人是蕭承,是資助他念書的蕭老先生的孩子。


  幫王大步改論文改到深夜,室友都醉醺醺的回來,回來一看曲子越回來了,又嚷嚷著要請他吃宵夜。


  大學四年,幾個愛玩愛鬧的室友都在學習上受過曲子越不少幫助,他脾氣也好,大家知道曲子越家裏情況不好,便在用錢的地方處處包攬,最誇張的時候曲子越考駕照交完報名費的那個月,他都沒有自己花錢吃過飯。


  雖然很困了,但是架不住幾個大男孩一手一隻胳膊把他架到肩膀上拖了出去。


  校門已經關了,大家來到足球場旁邊的鐵柵欄邊坐下,開始點外賣。


  燒烤啤酒很快送到,曲子越喝完一罐就有點臉燙燙的。


  枕在王大步腿上看星空時,有人問他是不是確定留在上海了。


  “嗯,非常確定。”


  “可是那個公司那麽累,看你天天都在加班,”王大步拎起他一隻胳膊:“本來就沒幾兩肉,現在更瘦了,你們老板忒不是人。”


  “沒有!”曲子越彈坐起來,挪挪屁股離王大步半米遠:“他人挺好的,對我也很好。”


  “哪裏好?”


  哪裏好,哪裏好,曲子越想了想,自己好像總是惹總裁生氣,還總是被他罵。雖然身為職場菜鳥被罵這件事對曲子越來說沒有什麽。


  但,誰都想要獲得認可吧。


  想要得到家人的認可,想要得到老師的認可,想要得到總裁的認可。


  曲子越肩膀耷拉下來,望著足球場遠處手拉手散步的情侶,突然開口說:“他不好嗎?他可努力了,每天起很早,睡很晚,大事小情都要管,早上會看財經新聞,開會從不遲到。”


  “這些跟你有什麽關係?”室友喝多了,打著嗝打斷他。


  當今社會年輕人早就不吃這種洗腦包了,不跟自己利益相關的懶得搭理。


  “有啊,”曲子越看他:“因為他這麽努力,公司才可以經營得很好,提供很多就業崗位,賺很多錢,會給員工交商業險,買補充公積金,會做公益……”


  “小越,醒醒。”王大步捧住曲子越得臉,臉頰處是淺淺的紅暈。


  室友都堅定的認為曲子越被那什麽蕭承pua了,這絕對是職場pua,小越這麽單純善良的孩子根本不是那種社會老油條的對手。


  雖然曲子越說的這些也有一定道理啦。


  但是!曲子越說這些話時的表情太不對勁了,王大步:“小越,你們總裁是不是跟你什麽公司就是你的家,不認真工作就時浪費自己生命,還給你畫餅要給你分期權,三萬塊錢分五年拿的那種。”


  “你在說什麽啊……”曲子越從盤子裏撿了顆聖女果塞進嘴裏,腮幫子鼓鼓的:“Apor早就上市了,哪裏來的期權。”


  眾室友:……


  五個小夥子在草坪上你一句我一句的喝到淩晨三點,次日早上醒來都難受得沒有食欲。


  曲子越說自己飯卡還剩了錢,請大家吃點清淡的。


  於是大家隨便洗了把臉,帶著微微宿醉的氣息出門了,在學校裏的小吃街吃了早點,勾肩搭背的往學校走,路過小超市,曲子越又說自己超市卡還剩錢,要請大家喝酸奶。


  於是五個不修邊幅的男孩坐在超市門口的台階上,一人兩瓶酸奶,早晨的陽光透過梧桐樹葉的縫隙打在他們身上,影影綽綽。


  等呱噪的蟬再叫個幾天,大家就真的都各奔東西了。


  “等我回去把我家的廠做大做強,你們來給我打工。”室友小傑說。


  王大步接話,問他一個月能給多少。


  小傑歪著脖子認真道:“你們三千,小越五千。”


  眾室友立馬動手開始毆打小傑。


  曲子越在旁邊樂嗬嗬的看,突然看到旁邊有閃光燈閃了一下。


  他轉頭看,是兩個男孩和一個女孩,女孩正貼著另外兩人的耳朵說著悄悄話,曲子越表情木然。


  又在偷拍。


  他真的不理解這些人為什麽不把注意力放到對自己有意義的事情上,就算隻是在路上走著,也可以曬曬太陽鍛煉身體呢,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的一些毫無根據的八卦,為什麽就讓他們這麽興奮呢?

  如果這世界真的是善惡有時不分,正邪偶爾不辨。


  那我,應該用什麽方式在人群中保持所謂的善良和正義?

  “幹嘛呢!!”


  曲子越尚在恍惚中,王大步已經掄起拳頭朝那兩個男的撲過去。


  “你他媽說什麽呢?!”


  “說你了嗎!”


  王大步是一個在南方長大的東北人,體格健壯,熱愛健身,對麵兩個男的才堪堪接住他的招,另外兩個室友看王大步被揣了一下腰,忙上去搭把手。


  曲子越問身邊這個沒動手的:“他說什麽?”


  室友:“他說你是個賣屁股的,大步說他賣都沒人要,他說王大步是賣屁股的,大步說我賣你媽,他說什麽媽教出什麽兒子你們媽都是賣的。然後。”


  “他罵我媽?”


  室友點頭。


  “我媽說該出手時就出手!!”曲子越擼了一把並不存在的衣袖,衝上去把剛才拿包砸王大步的女孩的包搶過來,狠狠往地上一摔。


  那女孩尖叫:“你幹嘛!!”


  “我伸張正義!”曲子越挺胸。


  女孩大喊:“我*你媽!!”


  曲子越:“反彈!”


  ……


  究竟是因為什麽發展到報警的,曲子越已經無心關心,學校的老師正在和民警交涉,曲子越和四個室友被關在一個小會議室裏,另外的兩男兩女被關在另外一個地方。


  大家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傷,曲子越更是嘴角淤青左手無名指骨折,民警簡單的固定了一下,他翹著個蘭花指舉著。


  王大步傷得最少,雖然場麵上看起來他打得最凶,但是整體狀態最好,他總結為自己比較抗揍。


  “小越,對不起啊,我就是看那男的指指點點的,忍不住了當時。”


  曲子越看看著一屋子傷員:“不怪你,你不上我也要上的。”


  王大步摟著曲子越肩膀:“我當時看你表情焉了都,真他媽的籠子裏的鸚鵡,多嘴多舌,也不知道一年花那老多學費上學來幹嘛來了。”


  “那男的又不缺錢。”室友補充道。


  王大步問是誰,室友說:“就那個說你賣屁股的那個,那個中分發型,穿個小花襯衫,還挺帥那個。”


  “嘖,”王大步不樂意了:“你有沒有誌氣啊,都被人打了還說人家帥,是不是,小越。”


  王大步低頭看曲子越。


  “是是是,”


  曲子越話音剛落,候審室的門被推開,民警說:“你們老師來了。”


  五個人不約而同的站起來,輔導員走了進來。


  輔導員是個剛畢業幾年的年輕女老師,叫李玉,邊彎腰邊跟民警說對不起走進了候審室。


  “現在低著頭有什麽用?”李玉忍不住伸手在王大步的頭上敲了一下,王大步旁邊就是曲子越,差點沒收住手:“曲子越你又是怎麽回事?他們鬧就算了,你怎麽也跟著鬧?”


  曲子越抬頭,“老師,你別這樣說,這事兒是因我而起,當時……”


  “我都知道了,但是不要打架,還在學校裏打,還被圍觀的人報了警,還有兩個星期就畢業了,現在怎麽辦!”


  王大步:“就打個架,至於嘛,還能畢不了業了?”


  李玉快速撇了曲子越一眼,對王大步說:“是你們先動的手,現在人家不同意和解,要告你們,你們聯係家長吧。”


  曲子越麵露難色,微微張嘴,欲言又止。


  他去哪裏叫家長,媽媽在老家,一輩子都沒出省過幾次,而第一次來兒子的學校,居然是因為惹了禍事,他要怎麽跟媽媽開這個口。


  “是不是剛剛那逼,聽說他家裏有錢是吧?是不是他要搞我們?”王大步情緒有些激動。


  李玉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說對方的律師已經來了,馬上帶去醫院驗傷。


  此話一出,幾個人都愣了一下,因為那人確實是被揍得挺慘的,主要是他嘴最臭。但是誰也沒想到打個架會鬧到請律師,打官司的地步。


  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之後,大家紛紛開始聯係親人,輔導員說要出去和對方的輔導員再談談,曲子越拿著手機,再三猶豫,還是按下了母親的電話號碼。


  可是撥打了兩次都無人接聽,這個時間點,媽媽應該在地裏勞作。


  突然手機屏幕亮了起來,是總裁。


  “曲子越。”蕭承聲音冷冰冰的。


  曲子越莫名的羞愧,訕訕道:“怎麽了?總裁。”


  蕭承那邊沉默幾秒,低沉卻擲地有聲地開口:“你沒有什麽話要跟我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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