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記得我麽
塗山顏清此刻已經恢複了人身,他就這麽雙目緊閉,靜靜的倒在地上。
肩膀,手臂,胸口上有著好幾處傷口,而且每一道傷口都很深,隱約能看到裏麵白森森的骨頭。
血跡染紅了他的月白色長袍,滿頭的青絲淩亂的散在一邊,說不出的狼狽和慘淡。
我站在門口,頓住腳,不敢再上前一步,因為此刻的塗山顏清,遠遠看去,就像沒了氣息一樣。我真怕走過去看到他已經沒了體溫。
“你們城主不是說,會找人幫他治傷的麽?”我回過神來,轉身去問身後的護衛。
那護衛回答道:“城主大人確實吩咐過屬下,可塗山大人根本不讓任何人近身,隻要一靠近他,他就會發狂一樣撲上來,已經有四五個大夫都被他嚇跑了,屬下也實在是沒辦法。”
那護衛說著,歎息一聲,一臉的無奈。看樣子,他說的應該都是真話。
不讓人靠近麽……沒想到塗山顏清都變成這個樣子了,戒備心還是那麽重。
我猶豫了一下,緩緩的往前邁了兩步。
“蘇小姐,別!”那護衛有些緊張的開口阻止道,“塗山大人現在的情況很危險,你最好還是不要靠得太近,萬一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們不好跟城主大人交代。”
“沒事,你放心,我會小心的。”我咬了咬牙,又邁出了兩步。
其實說不害怕肯定是騙人的,現在的塗山顏清並不是我平時認識的那個塗山顏清,我也沒辦法料到在這樣的狀態下,他會有什麽樣的舉動。可是他傷得那麽重,如果沒人給他治療的話,那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自生自滅了。
這樣的事情,我做不到。
我沒有把握自己能成功接近塗山顏清,每走一步,我的手心裏麵都是冷汗。我身後的兩個護衛也跟著一起緊張的關注著,時不時的還發出聲音,想阻止我。
我沒有理會,擺擺手,讓他們保持安靜。
就在我走到離塗山顏清還有一步的距離的時候,本來靜靜躺在地上的塗山顏清突然暴起,帶著一股淩冽的殺氣朝著我撲了過來。
“蘇小姐小心!”身後的護衛急聲提醒。
我也意識到了有危險的到來,可是塗山顏清的動作實在是太快了,我根本躲不開。
細長的手指掐住了我的脖子,尖利的指甲劃刮著我脖子上麵的皮膚,透著一股徹骨的寒意。他一把將我按到在地上,整個人撲在我的身上,一雙通紅的眼睛滿是怒氣和怨氣,直勾勾的看著我。
我雙手按住他的手背,咬牙對他道:“塗山顏清!是我!我是蘇夭夭!你認得我麽?”
塗山顏清沒有回答,染著血跡的臉上表情猙獰恐怖,尖細的犬牙露了出來,好像隨時都會撲上來咬破我的喉嚨。
那些護衛都急壞了,想上來幫我,但又害怕塗山顏清的力量。
我給他們做了個手勢,讓他們呆在原地不要動。他們要是現在過來的話,隻會讓情況變得更糟糕。
“塗山顏清,是我,蘇夭夭,你記得我麽?”我發現塗山顏清雖然沒有回應,但是掐著我的手好像慢慢鬆開了一些,臉上的殺氣也在慢慢的褪去,這是一個很好的征兆,或許我耐心跟他說說話,能稍微喚回一些他本來的意識。
“蘇……夭夭……”終於,塗山顏清的眼神呆了呆,呐呐的念出了我的名字,好像有點印象的樣子。
“對,我就是蘇夭夭,你不是說要帶我走麽?我現在就在這裏,你認得我麽?”我見形勢大好,趕緊順著話循循善誘。
“蘇夭夭……蘇,夭夭……”塗山顏清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想起我來了,他一直傻傻的念著我的名字,表情也變得很奇怪。
“對對,我是蘇夭夭,你是塗山顏清,你知道自己是誰麽?”
我此刻跟他說話的語氣,就像是在哄一個半大的孩子一樣。
“蘇夭夭……蘇夭夭……蘇夭夭……”塗山顏清就像是一個複讀機一樣,反複重複著我的名字,臉色漸漸變得痛苦起來。他鬆開我,雙手死死的抓著自己的頭皮,像是受到了某種刺激一樣,瘋狂的用腦袋撞擊著身後的牆壁。
我趕緊爬起來阻止他:“不要!塗山顏清,你清醒一點,你別這樣……”
看到他現在不人不鬼的樣子,我心裏真的很難受。他的動作很大,牽動了傷口,又流出了很多的血。
這樣下去不行的……
我真的不忍心看到塗山顏清這個樣子,咬了咬牙,上去抱住他的手臂,安撫他的情緒道:“沒事了,沒事了……我在這裏,沒事了……”
塗山顏清激動的情緒慢慢平複了一些,回過頭看了我一眼,整個人像是透支了所有的力氣一樣,癱倒在了地上,失去了知覺。
“塗山顏清,塗山顏清!”我焦急的呼喚著他的名字,但他這次是真的昏過去了,怎麽叫都叫不醒。
我趕緊轉過頭對著正在發愣的兩個護衛道:“別愣著了,快去把大夫請來。”
“哦!哦,馬上去,馬上去!”兩護衛這才反應過來,一個留在門前守著,一個慌裏慌張的去找大夫。
很快,背著藥箱的大夫就趕了過來,給塗山顏清診治。也不知道是因為我抱著他的緣故還是他真的沒力氣折騰了,這次他很乖,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裏,任由大夫處理他的傷勢。
等到我們合力幫他包紮好傷口,換了身幹淨的衣服以後,他終於有了一點人樣。不過,大夫說了,塗山顏清的傷勢很重,又因入了魔,有損元氣,需要花時間好好休養,短時間內,他是絕對不能再有大的動作的。
送走了大夫,我看著塗山顏清沉睡的樣子,還是有些擔心。
暗牢這種地方,又陰又濕,根本不利於塗山顏清身體的恢複,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好。而且,現在的塗山顏清根本沒有理智可言,萬一到時候再弄出什麽動靜來,牽扯到傷口處,治療等於是白費了。
事實證明,我的擔心並不是多餘的。果然,到了第二天,大夫去給塗山顏清換藥的時候,他又折騰了起來,瘋一樣抗拒著大夫和護衛的觸碰,盡管護衛他們給他的雙手和腳都上了厚重的鐵銬也沒用。
可奇怪的,塗山顏清抗拒任何人,唯獨不抗拒我,隻要我去安撫他的情緒,他就會變得特別乖。當然,他還是不認識我,不知道自己是誰,隻是本能的認為,我對他不存在什麽威脅性。
所以,接下來一段時間裏麵,隻要是塗山顏清換藥,我都必須在場,不然,這藥根本沒辦法換。
塗山顏清的情緒好像比原來平和了好多,雖然偶爾還會暴走,想要掙脫暗牢,但明顯沒有之前那麽強烈的殺氣了。
他的傷勢恢複得還不錯,恢複能力也很強,半個月以後基本已經沒什麽大礙了,我也不用每天往暗牢跑。
其實我這段時間老是去暗牢,柳般若就多次提出不讓我去,我知道他是為了我的身體著想,我本來就是一個凡人,暗牢那種地方濕氣太重了,停留的時間長,次數多,確實對身體很不好,有幾次我從暗牢回來的時候,雙腿的膝部關節都有些生疼。
這天,我聽了柳般若的話,沒去暗牢,兩個侍女陪著我在後院的花園裏麵溜達曬太陽。最近為了塗山顏清的事情,我沒少操心,還以為終於可以休息一下了,可是沒想到,沒多久,就有個護衛急急忙忙的跑來找柳般若,說是有事稟報。
可是柳般若這會兒並不在大殿,我看那個護衛很著急的樣子,就多嘴問了一句,到底怎麽回事。
那護衛喘著氣道:“不好了,塗山大人他,他……”
“他怎麽了?”我一聽到塗山顏清的名字,立馬皺了皺眉,心裏驀地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不會是他又出什麽事情了吧?
“他把鐵鏈掙脫了,正在牢房裏麵大鬧,好像又要發狂的樣子,牢房的門都快被他拆掉了,我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隻好來找城主大人。”
之前情緒不是已經穩定下來了麽?怎麽又鬧了?
眼下柳般若不在,估計能穩得住塗山顏清的人隻有我了。我當下沒多想,跟著護衛去了暗牢。
剛到大牢的門口,我就聽到了裏麵的動靜,哐當哐當的,像是要把整個暗牢掀翻一樣。
守著暗牢的幾個侍衛都站在牢房門口手足無措,看到我出現的時候就仿佛看到了救星,紛紛給我讓出一條道。
“蘇小姐,你可算來了,快看看塗山大人,他這是怎麽了?”
我走過去,透著小窗戶往裏麵看了一眼,裏麵的情況比我想象的還要慘烈,桌子和椅子被掀翻在地上,碎得不成樣子,手腕粗細的鎖鏈也被塗山顏清用蠻力給扯斷了,而他自己的手腕和腳踝的位置,因為粗暴的動作破了皮,流了不少血。
可他自己卻渾然不覺得疼痛一樣,卯足了勁,想要把牢房鬧個天翻地覆。
我讓護衛把門打開,咬了咬牙,走了進去。
“塗山顏清……”我叫了他的名字,他驀地怔住,回過頭來,看到我的那一刻,他的眼神莫名的閃躲了一下,剛才的氣焰一下子就消減了下去。
“夭,夭夭……”這一次,他叫出了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