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暴風雨①

  宋思琪很想問一句為什麽，當著那個女人的麵問她為什麽，可是現在就連她，也不知道那個女人如今你在這個世界的哪個角落裏。她唯一有的，隻有那一個很久都沒有響起，也從來沒有撥通過的電話。


  可是這一次，她無論如何也要撥通它。


  房間裏沒有開燈，宋思琪坐在床上，手機就擺在她的腳邊，屏幕上亮起的藍光，將她的臉照耀的如同鬼魅一般。


  嘟——嘟——嘟——一聲聲仿佛無限悠長，就像宋思琪對自己父母的恨意，無限地生長，誰也無法阻止。


  電話被接通了，宋思琪沒有開口說話，那邊沉默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試探著開口問了一句：“思琪？是你吧。”


  宋思琪看著屏幕上跳動的時間，把手機拿起來貼到耳邊，想說話卻猛然間開不了口，因為她突然發現自己叫不出那一聲“媽媽”。


  “我知道你會打電話來的。”沒等到宋思琪說話，那邊就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你爸爸……他是不是聯係你了？”


  “是你。”宋思琪以為自己會恨、會怒，可是一開口她才知道，在自己竟然是想哭，“為什麽？你為什麽！”


  對麵好久都沒有說話，隔著不知道多遠的距離，宋思琪能清晰地聽到對麵那個應該被她稱呼為“媽媽”的人，正在小聲的哭泣。


  “……對不起，思琪對不起。我也是沒有辦法，我不想的，我也不想的。”


  “嗡嗡”的聲音傳過來，對方似乎正捂著嘴巴在流淚，宋思琪摳著床單，嘴角掛著一絲冷笑，眼睛裏卻含著淚水。她的媽媽正在電話裏跟她哭訴，可是她竟然一點也不覺得心疼，更不會覺得同情。


  “你爸爸，他、他不知道從誰那裏知道了我的電話，還知道了我打工的地方，他威脅我的，他說要來找我，還說要給我的老板打電話。你知道他做的出來的，他就是個瘋子他什麽都做的出來的！我沒有辦法，我真的沒有辦法！思琪，你原諒媽媽好不好？原諒媽媽……”


  她委屈，她無奈，她膽小，她害怕。宋思琪從小就知道，自己的媽媽就是這這樣一個懦弱而又無能的女人。她可以忍受自己的丈夫長達十年的家庭暴力，她可以看著自己的孩子被打二無動於衷，她隻會忍耐，也要求別人跟著她一起忍耐。宋思琪以為，當年不顧一切地逃離，是這個女人一生當中做過的最大膽的決定，卻沒想到，原來現在才是。


  “你，憑什麽要我原諒你？憑什麽！”宋思琪抹掉自己臉上的淚水，衝著電話裏的人低吼，“你既然要走，你既然要躲，那你就應該走的徹底躲的徹底！忘記你還有個丈夫，忘記你還有個女兒！忘記你曾經的一切就當自己已經死了！”


  電話這邊的宋思琪歇斯底裏，電話那邊的人早已是泣不成聲。


  “是我的錯，是我不該和家裏的人聯係，是我不該一時心軟告訴你舅舅我的情況，我沒想到他會去找你舅舅，他們已經好多年不來往了的。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

  除了“對不起”，她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語，任何的語言的真實的背叛麵前都是蒼白的。隻是既然已經背叛，又何必在這兒哭哭啼啼地可憐道歉呢？


  宋思琪不會理解，也不想理解，每個人都有苦衷，每個人都想被人體諒，可是每個人都是那麽的心不甘情不願。


  “你以為他找上了我，就會放過你嗎？”房間裏的窗簾沒有拉上，宋思琪抬眼望著窗外的狂風暴雨，譏笑一聲，“我們誰都逃不過，這就是命！”


  “我、我已經辭職了，我會、會離開現在這個地方，這個號碼，也會注銷不用了。思琪，是媽媽對不起你，媽媽不敢奢求你的原諒，媽媽隻希望、隻希望你能過得好。”


  像是被擊垮了最後一道防線，那個女人突然間爆哭起來。從前她忍受貧窮，忍受欺辱，都隻會小聲的哭泣默默地流淚，好似生怕別人聽到了看到了，可如今，她倒是不怕了。


  過不好了。宋思琪想，攤上這樣的一對父母，她怎麽可能還過得好呢？她拚淨全力地想要從泥潭裏爬出來，為此不知道犧牲了多少，卻總是被裏麵的人往下拽，而那個已經爬上去了的人，現在也為了一絕後患，反過來踹了她一腳。她的努力，也許就因為這一腳，而白費了，她怎麽能甘心呢？


  “你比我狠。”宋思琪眼底的光亮徹底不見了，如果一灘死水一般死氣沉沉，“既然已經有了決定，又何必還要假惺惺的跟我道歉呢？你應該在他找到你的時候就消失，這樣也就沒有今天的這通電話了。”


  “不要再聯係了，就當我們彼此，都已經死了吧。”宋思琪最後說。


  電話被宋思琪切斷了，連帶著一起被切斷的，還有她那稀薄的可憐的親情，從這一刻開始，這個世界上，她就真的變成了一個孤零零的個體，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可是即便是隻有那麽一點微薄的關係，被斬斷的時候，還是讓宋思琪覺得痛徹心扉。


  她哭了，不是嚎啕大哭，而是像她的媽媽那樣，默默地隱忍地流著眼淚。索性夜夠黑，外麵的雨夠大，沒有人來打擾她，也沒有人會發現她。


  哭夠了，她就變成了一個隻有欲望沒有感情的人，她一條一條地刪掉那些短信，然後用這個號碼撥通了它的最後一個電話。


  “我要十萬，幫我匯到一個賬戶，從外地匯，最好不要讓人查出來。”


  “宋思琪，你是不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什麽時候輪到你來命令我了？”


  宋思琪冷冷一笑：“相互利用而已，如果不滿意，你也可以去找別人。”


  對方沒有回答，隻是利索地掛斷了電話，宋思琪知道，這是已經答應了。


  既然那個人渣要錢，那就給他，隻要他不出現，宋思琪暫時就是安全的。就算他真的找來S市了，這麽大一個城市，他也不一定能找到人，但是宋思琪不敢冒這個險，她也不能冒險。


  她也可以狠，比拋棄背叛她那個人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