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念書

  第31章:念書

  喬輕拿著筷子的手一頓,她記得陳家給的彩禮似乎是全部家當。她輕輕垂眸,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倒是陳鶴舟先開了口,“等下學期再去上也一樣,反正該學的我也都會了。”


  方敏君語氣不太好,“就你厲害,不去學校也能學到知識行了吧?”


  陳鶴舟悶頭吃飯不再開口。


  喬輕思索了下問道,“你現在學的是什麽課程?”


  “語文數學之類的。”


  “都是基礎學科?”


  陳鶴舟點點頭:“嗯,語文學詩詞,數學學算數。”他以為喬輕不懂,特意解釋。整個喬家灣會舍得讓孩子去上學念書的,沒有幾個。畢竟上學代表了要多負擔學雜費,以及家裏少一個勞動力。


  但方敏君畢竟以前也是城裏出來的,是知道上學的重要性的,所以才一直堅持著讓兩個孩子都去念書。


  兩兄弟都爭氣,陳燕舟出事以後,陳鶴舟除了努力扛起這個家以外,還特別認真的學習。隻是他太聰明,教育資源又少的可憐,學校教授的知識他學的很快,所以看起來才沒那麽努力。


  喬輕給陳燕舟盛了碗湯,然後問他,“靜夜思學過嗎?”


  “學過。”


  “早發白帝城?”


  “學過。”


  “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


  陳鶴舟遲疑了下,“老師沒教過,但是我看到過。”


  喬輕咦了聲:“那還記得嗎?”


  “記得一點……”陳鶴舟說話的時候很猶豫,眉毛輕擰起,有股不服輸的勁兒。


  喬輕把筷子放下,好整以暇的看著他:“記得一點,背給我聽聽?”


  方敏君看著陳鶴舟皺著眉也不吃飯的樣子,麵上有些不虞,她有些責備的看著喬輕:“吃飯就吃飯,背什麽詩?”


  喬輕笑了下,“我就是問問。”


  “楊花落盡子規啼,聞道龍標過……”陳鶴舟沒理會她倆,兀自背著詩,然而卻在背了一句以後,卡殼背不下去。


  他想了半天也想不起後麵是什麽,但也沒有懊惱,反而直直的看向喬輕,“後麵是什麽?”


  “楊花落盡子規啼,聞道龍標過五溪。我寄愁心與明月,隨風直到夜郎西。”喬輕接著他的話開口。


  隨後她說:“你要是願意,在去學校之前,我也可以教你背點詩?”


  她這幾天偶爾有出去的時候,有時候和梁嬸或者其他麵善的婦人聊天時,也大概知道了下原主的爸爸其實是城裏來的知青下鄉,算是喬家灣為數不多的幾個知識分子之一。


  方敏君似乎也知道這件事,但是她依舊有些懷疑,抬眼看向喬輕:“你能教什麽?”


  “太難的教不了,簡單的還是會一點。”


  喬輕和陳鶴舟說道:“一會兒把你的課本給我看看?”


  “……嗯。”


  方敏君本來想說什麽,但見陳鶴舟自己都答應了,也就沒怎麽開口。她垂著眸給陳鶴舟陳燕舟兩人分別夾了個魚丸,“趕緊吃飯。”


  喬輕看著她的模樣,也沒說什麽,自己給自己盛了一碗湯,自家種的白菜,新鮮又好吃。—


  吃過晚飯後,喬輕收拾了碗筷,見現在天還亮堂,便搬了板凳在院子裏,又招呼陳鶴舟把自己平時看的書拿給她看看。


  晚霞黃澄澄的,偶有清風從院牆外拂進來。喬輕坐在板凳上伸了個懶腰,覺得好像有些困,想睡覺。


  這種安穩舒適的日子,幾乎從她出生起就沒有享受過,她眯著眼睛看著遠方的晚霞,發出一聲喟歎。


  陳鶴舟拿著課本過來的時候,陳燕舟也跟在他身後一起出來,喬輕掀開眼皮看了他一眼:“你要跟著一起念書嗎?”


  陳燕舟眨巴眨巴眼睛看著她:“讀書,我要。”


  喬輕笑出來,“行,你也要讀書。”


  喬輕拿著陳鶴舟的課本翻了下,才知道他現在還在上五年級,“明年就要考初中了呀……”


  陳鶴舟點點頭,陳燕舟倒是很高興的鼓掌:“鶴鶴!鶴鶴讀書!”


  喬輕看他一眼,眼睛裏帶了些笑,“你怎麽就知道讓鶴鶴讀書,怎麽自己不好好讀書?”


  陳燕舟撅了撅嘴,悶悶的:“我……笨。”


  喬輕愣了一下,心裏突然開始有些淺淺的酸澀感覺,陳燕舟平時除了說話和做事顯得有些優幼稚以外,其實不太像一個傻子,最多像一個還沒長大的小孩兒。


  他做事很乖巧,也很聽話,基本上不怎麽讓人操心。喬輕看著他,心裏有點兒心疼,他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其實就是知道自己和弟弟是不一樣的。


  可是如果他沒有傻呢?

  是不是也該是一個開朗健壯的青年?


  “沒關係,我慢慢教你,慢慢的就學會了。”喬輕招招手,讓他也搬了張板凳坐過來。


  陳燕舟一向聽話,雖然他對於自己也能跟著一起念書這事沒什麽概念,但是卻也乖乖的端了板凳過來。


  這個時候的課本不怎麽難,都是最簡單的詩詞和一些小短文。喬輕把書看完以後,有些疑惑的問陳鶴舟,“書上沒有早發白帝城呀,你在哪裏看到的?”


  陳鶴舟抿抿嘴:“以前我爸留下來的書,上麵有寫。”


  “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也是上麵看到的?”


  “嗯。”陳鶴舟垂眸,“那書不太完整,隻剩下一些,不全。”


  喬輕理解的點點頭,這個年代的人都在為了生計發愁,家裏能有書的不是有錢人,就是城裏的知識份子了。陳家從城裏到了鄉下以後,估計都隻顧著生活了,哪兒還有閑工夫去教自己孩子讀書背詩。


  也就是方敏君不是個糊塗的,後來才能咬著牙讓他倆上了學校。


  喬輕思索完,又翻開另外一本數學,上麵都是些簡單的方程式之類的。她看到很多題下麵,都是用鉛筆簡簡單單的寫了個答案。


  “覺得這些很簡單?”她指著其中一道乘法方程式問。


  陳鶴舟盯著那道題沒說話,但他的表情卻很明顯了。喬輕有些無奈,“你覺得簡單也不奇怪,但是該有的過程也應該寫出來,不然你看——”她指著旁邊,一個鮮紅的叉,說道:“你這樣就是白白丟分知道嗎?要是在考試就虧大了。”


  “我知道。”陳鶴舟說。


  喬輕見他態度誠懇也就沒有再說什麽,而是繼續又往後翻了幾頁,隻是越往後翻,她眉梢跳的越高。


  終於,她合上課本,“有沒有考試的卷子?”


  陳鶴舟麵露遲疑,喬輕瞧著心裏便有了數:“拿來我看看。”


  “沒什麽好看的,都差不多……”陳鶴舟伸手想要拿回來自己的課本,卻被喬輕躲開。


  她問:“試卷是不是都是零分?”


  她的語氣聽起來太平靜,甚至帶著點笑意,陳鶴舟原本想說的話,都又吞回了肚子裏。他憋了半天,訥訥道,“也不是。”


  陳鶴舟確實不是都零分,因為喬輕忘記了試卷上還有填空題。


  她看著那一大片的空白,眉心緊緊皺著,“這連線題為什麽不做?”


  陳鶴舟沒說話,喬輕又繼續往後看看。


  方程式的計算和書本上的一樣。都是跳過了課程,直接一個答案丟在那裏。


  就連應用題也是。


  她眉心攏越緊,她明明之前聽方敏君說過,陳鶴舟成績很好。


  “你媽看過你的試卷嗎?”她輕聲問。


  陳鶴舟沉默了下,然後搖頭:“她不懂這些。”


  “鶴鶴,我知道你很聰明。”喬輕想了下還是忍不住說道,“但是讀書就是一件要爛筆頭的事,如果你這樣的話,根基不穩,你懂嗎?就像修房子一樣,根基不穩,就再難往上麵修了。”


  “我知道……”陳鶴舟眼神有些複雜的看著她。


  喬輕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知道就好。”


  “以後不能這樣了,得寫過程知道嗎?”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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