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癡兒
良久，楚恒苦笑著搖了搖頭，才進入這乾坤道界還沒有多久，或許是因為內心受到的衝擊太大，產生了某種敬畏感與驚懼，讓他警惕十足。
他曆來都沒有遇到什麽心魔，或許是因為修行太過順利，如今隻是想到的一些東西，就讓他陷入了艱難的抉擇中，這屬實有些諷刺。
對他來說，這樣的選擇太過複雜，裏麵牽扯的東西又是那麽的神秘而深不可測，而他也對這個世界以及那滔天因果棋局沒有了解，以至於產生了各種疑惑，變得遲疑。
對楚恒來說，能意識到這一點，是好事兒，可他卻是高興不起來，明明成就聞道者就在眼前，可他卻沒有了去衝擊的勇氣。
這就好比你對一個智者無比崇拜，認為他善良而又悲憫蒼生，並且對此毋庸置疑，容不得別人說智者的不是。
可有一天，有人說這智者的真實麵目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已經造下了滔天惡業，且手段之殘忍令人發指，你對此嗤之以鼻根本不相信智者會幹出這樣的事。
但當你親眼看到一個與人為善的家庭忽然被屠戮一空，種種蛛絲馬跡都指向了那麽智者，你還會如之前那樣，對那位智者無比崇拜與信任嗎？
絕大多數人心中都會出現遲疑，不敢去相信，因為在你看來，智者表現得善良得不能再善良，對待他人慈悲為懷，可隻要出現了一絲懷疑，那麽這個懷疑便從此紮根，你就不會再如以往那樣，去信任這位智者。
尤其是當你找到了那位智者行凶的證據後，之前的種種堅持，都會在瞬間崩塌，智者的形象完全扭曲，你會是一種什麽感想？
楚恒如今所麵臨的選擇便是如此，他就是那個對智者無比崇拜的人，智者就是他所經曆的修真界。
他對修真界一切的認同，是堅定不移的，就如同他不會相信那智者能幹出天怒人怨的事情，可若是他有一天在錢庫電腦節遊走，發現了種種指向修真界是一場虛幻因果的證據，會不會再如以往那樣堅持？
答案是什麽，楚恒根本就想不到，甚至都不敢去想，他害怕，怕自己親手將那一層泡沫給戳破，從此化作鏡花水月般的泡影。
“如今最好的選擇，就是先緩一緩踏出這一步的時間，然後去尋找那些足以證明修真界是虛幻還是真實的證據，最終踏出最堅實的一步，如此，才能沒有破綻，才能讓我的道心趨於圓滿！”
沉吟良久，楚恒深吸口氣，已經打定主意，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他不會去衝擊聞道者之境，最多，也是利用修行資源，將虛妄之力濃縮到極致。
“這麽一來，魔影神功對我暫時沒多大用處了，假道三境功法的推衍，也得緩一緩……”楚恒的麵色漸漸恢複了沉凝，內心翻滾的思緒也平複了許多。
對他來說，或許是放棄了一次修為暴漲的機會，雖然有些可惜，但卻是保證了日後是否能走的更遠、道心更穩！
他不敢去賭，若有必要，他會盡可能多尋找一些證據，如同尋找智者的屠夫一麵的證據那樣，最終確認自己接下來要怎麽走。
“雖然修為無法破入塑形境，可……我還有式神之法！”他的臉上，漸漸浮現了一絲笑意，他此刻才無比慶幸當初得到了這一傳承，如今，怕是會成為他闖蕩乾坤道界的最大依仗！
式神之法主要修煉肉身，隻要吞噬足夠的生機，他的實力便能得到飛快提升，而他如今所處的魔淵，正是一處充滿了無數生機的寶地。
這裏的規則注重鐵血殺伐，修士們冷血、無情、凶殘、心狠手辣、心腸歹毒，而且魔神法則還鼓勵人們廝殺，也就是說，到處都充滿了可以供他吞噬的修士生機！
修為雖然不能提升至塑形境，可他的肉身卻可以得到無限提升，他也將擁有足夠的勇氣和實力，去對抗未來一個又一個挑戰！
“天無絕人之路啊……”他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之前的種種擔憂與陰霾一掃而空，他已經有了一個簡單的計劃，先修行肉身之力，然後收集足夠的修行資源，當自己能夠堅定踏出那一步之時，或許就是修為再次突飛猛進的那一刻！
微微理清了思緒，他的信心再次上漲，無論乾坤道界到底蘊藏了多少秘密，無論修真界與這場滔天因果棋局有著什麽樣的關聯，他總會等到守得雲開見月明的那一天！
……
魔淵的某個角落，這裏愁雲慘淡，四處都是已經完全倒塌的建築，已經沒有了人煙，罕有生命的氣息。
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年茫然地坐在地上，雙眼無神，呆呆地望著烏雲密布的天際，他的臉上還有未幹的淚痕，更有掩飾不住的悲傷，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可憐至極。
赫然是剛從心魔界中掙脫而出的郭平安！
他已經在這裏坐了好幾天，瞳孔無神，修真界的種種畫麵不斷在腦海中回蕩，娘親被敵人轟得形神俱滅，父親舍生取義，同樣步入了死亡。
而他所經曆的心魔界，更加殘酷，他原本以為修真界隻是一場夢，他非常渴望能從失去父母的夢魘中醒來，認為心魔界才是真實，認為那裏的父母，才是對他最親近的人。
什麽天地浩劫，什麽修真界的人心險惡，在心魔界裏都不複存在，他與父母辛福生活了幾十年，他娶妻生子，看著父母漸漸老去，看著兒女成群，他覺得人生也不過如此，非常滿足。
雖然生老病死無法逆轉，但也遠好於修真界的淒慘人生，他害怕這一切都是一場夢，他害怕自己再次失去父母，他更害怕來之不易的感情蕩然無存。
可就在他最幸福，完全放下了防備的時候，那些他熟悉之人，包括他的父母、妻子兒女們，紛紛露出最猙獰的麵孔，粉碎了他的幸福，擊垮了他的夢。
那些人宛若魔鬼一樣，對他喊打喊殺，充滿了貪婪、殘忍與凶惡，瞬間讓他從天堂跌落地獄，以至於他當時完全沒有反應過來，還保持著呆滯與不可思議。
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這樣的結局，本以為修真界的一切，都是一場夢，他的父母尚在，他不會經曆那種充滿險惡、驚心動魄的慘烈大戰。
可到頭來，他認為最真實的一切，都在轉眼間化為烏有，所有人對他發起攻擊，展現出人性最原始的殘忍與惡毒，差點讓他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若非最後時刻體內爆發一股前所未有的青光，將一切致命攻擊都轟成齏粉，將所有對他發動攻擊之人斬殺殆盡，從而掙脫心魔界。
可他已經在這裏呆坐幾日，都無法從那種天堂與地獄的反差中回過神來，修真界的種種淒慘，心魔界的無窮溫暖與幸福，還有最後如遭雷擊般的精神崩潰，讓他絕望。
“假的……都是假的，嗬……嗬嗬嗬……”
他的嘴裏發出傻笑聲，渾身的每一寸肌膚和血肉都冰涼無比，仿佛心若死灰，再也沒有什麽，能將他從無盡的絕望當中走出。
他茫然，為什麽自己還活著，為什麽他的父母都死了，為什麽有那麽多人要對他展露殺機？他活在這世上……到底有什麽意義？
“死了，他們都死了，一切……都是我的一場夢。”郭平安喃喃自語著，他的眼裏已經滿是灰色，他的一顆心徹底沒有了活下去的動力。
他的狀態很差很差，怕是魔淵隨隨便便的一個修士，都可以直接將他斬殺當場，這種狀態，已經不能用生無可戀來形容了，那是哀莫大於心死！
郭平安呆呆地癱坐在地上，茫然無神，-他根本就沒有發現，身旁不知何時，出現了一位身穿黑袍的白發老者，正用一雙飽含滄桑而又複雜的目光，看著一動不動的他。
“唉……”
良久，老者悠然一歎，郭平安根本就沒有察覺，或者說，他就算知曉身邊來人，也無動於衷，也不去思考，對方的到來，會不會對自己構成威脅。
“孩子，你乃道丹之體，可願拜老夫為師？”黑袍老者的聲音很溫和，帶著慈祥的相，若是楚恒在這裏，定然一眼就認出，此人便是時老！
郭平安迷茫的雙眸沒有絲毫神采，更沒有作答，口中不斷呢喃著：“假的，都是假的，嗬嗬……”
老者再次發出一聲歎息，他頓了頓，手中不知何處，已經出現了一個橘黃色的野果，丟到了郭平安麵前，且口中傳出柔和的聲音。
“世間之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外乎天地因果與輪回之緣，若是你悟了，是否要拜師由你來抉擇。”
郭平安呆呆地看著時老扔在地上的野果眼神沒有焦距，根本就沒有在意。
時老微微一笑，隨著他大手一揮，前方的空間忽然扭曲波動起來，緊接著，神奇的一幕出現了，野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朽，似乎正經受著時光的洗禮，到了最後，已經隻剩下一個指頭大小的果核。
隨見一晃，似乎過去了數個月，果核被塵土埋在下麵，不知怎的，這裏忽然電閃雷鳴，刮風下雨，土地變得濕潤起來，時間一晃，這裏的環境變了，漸漸出現了一絲綠意。
有了陽光、雨水的灌溉，原本果核所在的地方，泥土裂開，露出了綠芽，時老含笑看著，他大手一揮，前方的空間再一次扭曲變化，似乎一下子就過去了數年。
綠芽充分吸收了泥土裏的營養，幾年後便長大到一人高，而又結出了一顆略顯青澀的野果。
“告訴老夫，你……悟了嗎？”
時老的話音，回蕩在郭平安耳中，他那原本茫然無神的雙目，微微波動了一下，不知是因為對對方這神奇的手段感到吃驚，還是所有注意力都被前方的椰樹和野果吸引。
看了片刻，郭平安搖著頭，他的神情萎靡，眼瞳渙散，一顆心早已灰敗，又怎能看懂？
“癡兒啊癡兒，無妨，等你什麽時候看懂……什麽時候再拜師吧！”時老含笑搖了搖頭，他就站在郭平安身旁，一動不動，如亙古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