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誰種下這因，為何結下果
這是一片灰茫茫的世界，當他睜開雙眼時，世界就是這個樣子。
天空是灰暗陰沉的，四周的景色，除了黑暗，就是死一般的灰色。
周圍很安靜，無邊無際的灰色世界將他籠罩，讓他那有些茫然的眸子，瞬間清醒過來。
“這是哪裏……我是誰？”
少年坐起身子，看了眼穿在身上的粗布大衣，還有遠處被破開一個裂口的金色大果子，他的腦海一片空白，心中空落落的，低聲呢喃道。
“這裏是荒海，至於你的名字……楚恒。”一道沙啞的聲音從少年身後傳來，使得他的目光一凝，轉過頭來看向說話之人。
在他的身後，盤膝坐著一位光頭白須老者，這老者身上穿著月白色袈裟，臉上充滿了皺紋，他此刻睜開了雙眼，露出其中深邃的眸子。
“楚恒……這是我的名字嗎？”少年眼裏露出茫然，在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他的心中泛起一絲說不清的漣漪，帶著苦澀，盈滿惆悵。
“我怎麽……什麽都記不起來了？”楚恒沉默良久，才緩緩問出這句話。
“你當然什麽都記不得了，因為你已經不再是你！”這時，一道粗狂的聲音傳來，楚恒目光轉過，隻見一道邋遢的身影硬生生擠入他的視線中，他的話使得楚恒的雙眼再次陷入茫然。
這邋遢大漢，赫然是最後搶走道果的蠻瘋子，他此刻依舊擺著瘋癲的表情，大咧咧地往地上一坐就開始打呼嚕了。
“我不再是我？”楚恒低聲喃喃，看向那僧人，問道：“那我從何而來？又為何會出現在這？”
“唉……”
僧人沉默半晌，長歎一聲，緩緩開口道：“誰種下這因，為何結下果？”
他的話，傳入楚恒的耳中，使得他腦海嗡鳴，目光定格在對方身上，心中不斷回蕩著這兩句話，去細細思索著，這話中之意。
“哼，那群蠢貨竟然為了一顆充滿汙穢的道果而大動幹戈，還要驅逐瘋子我？仙城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我還以為，他們會大方到連輪回道果都拿出來拍賣，沒想到啊……”正在打呼嚕的蠻瘋子忽然睜開了雙眼，淡淡說道，語氣之中充滿了諷刺。
楚恒再次陷入沉默，僧人也不再開口。
楚恒心中平靜無比，他此刻閉上雙眼，在他的靈魂深處，藏著一道模糊的身影，這身影看輪廓是一位女子，但卻難以捉摸。
從那女子身上，楚恒感受到一股甜蜜，一種滿足，他的心中絞痛，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何謂因，何謂果？”
“她是誰？”他驀然睜開雙眼，又問僧人。
“不知。”僧人入定般，簡單回答道。
僧人大袖一揮，頓時四周灰色霧氣猛然倒卷，一幅奇妙的畫卷將楚恒籠罩，使得楚恒的目光看去時，被深深吸引，好似身臨其境般。
畫卷中，是兩個小國家正互相討伐征戰，一方強勢，一方孱弱，弱小的那一方出了名將，妙計連出，連連敗退強勢的那一國。
弱小的國家最終戰勝了宿敵，舉國歡喜，從平明到皇帝，無不熱淚盈眶，不久後，這個國家征戰四方，國土擴張如鯨吞，勢不可擋，無堅不摧。
最終，這個國家從一個弱小的附屬國，變成了天下的霸主，建立了輝煌的基業。
畫卷到此結束，楚恒從中清醒過來，疑惑地看向僧人。
“你看到了什麽？”
楚恒沉吟半晌，開口道：“以弱勝強，勇敢無畏，不屈天意，無雙霸業。”
僧人聞言，目中幽芒一閃，良久，他仰天再次長歎一聲，緩聲道：“你看不到那些死去士卒的悲哀，你看不到那些王國之人的悲哀，你看不到家破人亡，看不到妻離子散，更看不到皇權爭奪的殘忍血腥，告訴我，你為何看不到？”
楚恒的眼神凝固在那，愣怔地看著僧人，茫然地搖了搖頭。
“因為你失去了悲哀，失去了傷感，失去了憤怒，甚至失去了一切負麵情緒，所以，你感受不到他們的一切負麵情緒，或者說，你不願去感受！”僧人目光奇異，沙啞著說道。
楚恒如遭雷擊，整個人呆立當場。
“當你從道果中誕生的那一刻，你的所有負麵情緒，都被它帶走了。”僧人指著一旁顏色逐漸變淡的金色果皮。
楚恒轉頭望去，他能感受到，自己靈魂深處，那一抹女子的身影，此刻正顫抖著，似乎帶著不忍和不舍，無聲地淒哭著。
“可……我似乎不想失去它們！”楚恒腳步下意識邁出，搖搖晃晃來到金色果皮麵前，臉上兩行眼淚滑下，但他似乎感受不到心中的劇痛，低語的同時，伸手抓向金色果皮。
可當他碰觸到金色果皮的瞬間，整個金色果皮一顫，刹那間化作飛灰，消失在天地間。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楚恒嘴唇顫抖，那靈魂深處的倩影，也在此時消散了，似乎隨著果皮的消散，她也堅持不了太久，帶著不舍，不知消散去了何方。
“回來，回來啊……”楚恒仰天大吼，目中瞬間通紅，他雙手不斷摸索著灰色的土地，失魂落魄地低語著。
仿佛他不是在撫摸土地，亦不是撫摸金色果皮，而是在碰觸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女子。
“放棄吧，你抓不住它們的痕跡。”僧人無動於衷，正酣然大睡的蠻瘋子瞥了楚恒一眼，嘟嚷道。
“前輩，能否告訴我，這一切……因何而起。”楚恒聞言，放棄了動作，雖然他不知曉自己為何會如此，但他的靈魂告訴他，他必須要如此。
“你問他，老瘋子我隻想瘋瘋癲癲的，哪裏懂得這些。”蠻瘋子翻了翻白眼，指著僧人無所謂道。
楚恒轉過頭，看向一直盤膝打坐的老僧人。
“因何而起？”僧人沉默，似在整理語言，半晌才歎了口氣道：“三千年前，仙龍天降，血河噴湧，舉天皆驚，天地大亂，群魔亂舞。”
楚恒仔細傾聽。
“此地荒海，原本名為中洲，但也正是那一年，浩劫天降，導致生靈塗炭，荒海從此出現，埋葬了……穹樓。”老僧悠然開口，使得楚恒目光一閃。
“穹樓？”
“沒錯，穹樓原本是溝通天都的唯一希望，傳說有神女鎮守，但在那一年，天變了。”僧人訴說著三千年前的故事，楚恒心中隱隱有波瀾產生，但仔細去摸索，卻什麽也沒有。
“自此以後，天降荒雨，化作了荒海，埋葬了萬千生靈的同時，也埋葬了穹樓，將通向天都唯一希望給斷絕了。”
說到這裏，僧人目光緊緊盯著楚恒，突然問道：“你想要修行嗎？”
“修行？”楚恒茫然不解：“為什麽要修行？”
“你想不想將失去的一切……奪回來？”
“我到底……失去了什麽？”楚恒茫然問道。
僧人微微一笑，搖頭道：“貧僧不可妄言，不可妄言，一切的因果，將由你自己去探尋，我隻能告訴你，你現在想要恢複以前的記憶，想要找回失去的一切，隻有一條路，那就是修行。”
“以前的記憶？”楚恒捕捉到僧人話語中的一處疑問。
“你前世經曆的一切，是因，你如今的存在，你失去的一切，便是果。”老僧並沒有直接回答楚恒的疑問。
“就連我失去的一切負麵情緒，都是果嗎？”楚恒喃喃自語道：“為何它們會失去，是誰從我腦海中，將它們抹去的，是她嗎？”
僧人目中露出睿智之色，淡淡開口道：“現在擺在你麵前的，隻有修行一條路，告訴我，你要不要修行？”
“要！”楚恒毫不猶豫地道，不僅是僧人口中所說的因果，亦或者是他所失去的一切，他如今的思想，正強烈催促著他，一定要修行。
“好。”僧人雙手合十，說了句禪語，大袖一揮，一本不知用何種材質製作的線裝冊子出現，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推到楚恒身前。
“我這裏有一部心法，名為‘問心訣’，原本是他為她準備的一部打破規則的修行之法，但卻不想，最終落到了你手裏。”僧人臉上露出一絲惋惜，歎道。
“他是誰？”楚恒下意識問道。
“他就是你，也並非是你。”僧人語氣飄渺道：“這原本是他為她所準備，從一介不能修真的凡人，逆天凝仙脈成修士，吞吐天地靈氣，得修真大道，卻不想因那件事，最終又回到你手中，親自去修行這逆天之法。”
“我得到這部心法之時，已然得道，悟不出其中奧妙，乃是貧僧平生一大憾。”僧人感慨道。
楚恒捧著這部‘問心訣’聽著僧人的闡述，他的心情有些複雜，自己創作的、為她準備的心法？他就是自己？
那自己靈魂中的那一抹消散的倩影，是否是僧人口中的他呢？
“這部‘問心訣’共有七篇，分別是‘斬仙凡銘我道緣’，每一篇都奧妙無窮，值得有大智慧之人去揣摩。”僧人娓娓道來。
“斬仙凡……銘我道緣？”
楚恒喃喃自語，翻開了線裝冊子，頓時，一道道金色字符浮現在他的眼前，在空中飛舞了幾圈，刹那沒入他的眉心當中。
“這隻是一部心法，但卻是逆天凝聚仙脈的法門，從此超凡脫俗，踏上修行之路，並非功法所能及，切記，待你凝聚仙脈後，修成築基之境時，你方有一絲希望，在仙與凡之間，去爭奪那一線命數，從冥冥中找回前世的記憶，明悟前後的因果。”僧人的語氣變得鏗鏘有力，使得楚恒神色瞬間肅然。
楚恒將老僧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記在心頭，從蘇醒到現在，他對於修行，變得變得前所未有的渴望。
他渴望知道僧人所說的因果，他渴望自己能得到一個答案，自己的存在到底……是什麽！
他更渴望知道，那深藏在自己靈魂中，帶著不忍和不舍消散的女子身影，與自己……有何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