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一次
「我，快死了。」
桌后的老人，如此說道。
青年面無表情地，微微頷首。
「嗯，我知道。」
還不待老人繼續說些什麼。
青年則是嘆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搖了搖頭，直視著老人，那雙在青年看來依舊清澈無比的眼睛，輕聲說道。
「你的選擇，沒有改變過一次。」
老人不明所以，還以為青年是在說他年輕的時候，於江湖上縱橫時那些足以稱得上改變了自己一次又一次命運的選擇。
所以他也只是點了點頭。
用混雜著濃厚電子音的聲調說道。
「我自己做的選擇，當然從不後悔。」
青年依舊是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
「但是，這一次，是不一樣的。」
老人神情頓時緊張了起來。
他以為，青年已經看出了他的計劃了。
他以為，青年口中的這一次，指的僅僅只是接下來他要做的事情。
不過，也不怪乎老人會如此地想。
畢竟對於他而言，這同樣是一次，改變命運的選擇。
可能，還不單單隻是他的命運。
老人也是在論證。
論證，這位他曾經熟識的老同學，還究竟是不是，跟他一樣的，人。
哪怕這位老人，他自己從身體特徵上而言，也很難稱得上是人了。
一種大天將傾，日益接近的危機感，讓他在很早之前，便針對今天，作出了抉擇。
做好準備，防範於未然，希望，總是在前方的！
想到了這裡，老人緊張的神情，也釋然了。
「該說，不愧是你么，哪怕我的動作是如此的小心，還是被你發現了蛛絲馬跡了么？」
青年，漠然地搖了搖頭。
混雜著電纜滋滋作響的聲音，老人的聲調卻是高昂了起來。
「事實上，哪怕早就被你發現了，我其實也並不擔心。」
青年，沒有任何的表示。
「因為.……你，從來就不關心這些。」
老人身上的電纜開始一條一條地脫離了下來。
「哪怕你明明知道，這可能是針對你的陰謀詭計。」
屬於人那一邊的聲音，開始超過了電子音的腔調。
「而這，也是我唯一的機會。」
這房間內那些無數的顯示屏也開始變成了雪花屏。
雜亂的噪音此起彼伏。
老人的聲音埋沒在這些噪音裡邊，一般人根本就無法辨別得出來。
「這房間是我拜託給你親手設計的，哪怕那時候的你已經預見到了今天，這即將發生的事情。」
他的聲音，微弱不堪。
「但我相信，你也不會在這上面動什麼手腳。」
宛若風中殘燭一般。
「因為.……你，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老人的聲音，又開始激昂了起來。
「就算是在這最後，我也一直相信著你，還是一個人！」
像是，迴光返照一般。
「所以這出自於你手，有著絕對性的防備能力，堪稱是牢不可破的密室，就這麼當作是你我的壽枋，從此永不見天日吧！」
青年好似聽到了老人，他年輕時候的聲音。
「永別了，老同學！」
無數連接著老人和這房間的電纜瞬間爆出猛烈的電光和火花。
本來充滿著科幻感的密室，就這麼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若是一般人，便什麼也看不到了。
而老人，也就這麼氣絕而亡了。
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青年看著老人那，不再被電纜所束縛的肉身。
依舊面無表情，語氣冷淡地說著。
「這一次，不一樣了。」
青年是在夕陽西下之時，走出的實驗室。
而此時，也還正是黃昏。
這個時候，一般而言，是不會有星星的。
畢竟，太陽還沒有下山。
「咦，媽媽你看！」
一個年級不過七八歲的小小稚女，指著黃昏中，那點點的星光。
「星星們和太陽公公是在一起的！」
小小的臉龐上，儘是天真和無邪。
「你還說星星們只會和月亮在一起，騙人！」
像這類滿是童趣的聲音，此刻在世界各地都能聽見。
事實上，在黃昏時，並非完全都見不到星星的。
比如，金星就能在黃昏時刻看到。
然後金星和現在這些閃著星光的星星們，最大的差別的便是，金星，它本身並不會發光。
它只是太陽系中的一顆普普通通的行星，所有的光源，都來自太陽，一顆普普通通的恆星。
而現在這些閃爍著的星星們，卻是越來越亮。
越來越亮。
越來越亮！
甚至，它們的亮度，都已經開始超過了這黃昏的太陽了！
黃昏，變得不再像是黃昏了！
天空，也變得不像是天空了！
那黃昏時刻的太陽，像是承受不住這些亮光一般，看上去，是如此的黯淡。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這恐怕是這顆太陽，一顆平凡無奇的恆星，此刻對自己的寫照吧。
無數的絢麗的星雲托著長長的尾巴，灑著無數明亮的星光，在這天空之上遊盪著。
是的，它們在游移著，徘徊著，漂浮著。
卻又像是在歡跳著，歌頌著，舞蹈著，賣力地，釋放它們的情緒。
它們是如此的美麗，卻又讓人，如此的驚懼。
「媽媽，我怕，這是怎麼回事呀？」
小女孩的聲音，奶聲奶調中帶著莫名的恐懼，被她的媽媽，重重地攬抱在懷中。
星星們的光灑在她們母女的身上，看上去是如此惹人憐惜。
她們身上的光，沒有溫度。
至少，照在她們的身上，她們並沒有感到任何的溫暖。
不管是身理上的，還是心理上的。
而這些星星們的光，其亮度卻還是在不斷地升高，然而，它們卻很收斂。
沒有像那一顆，普普通通的恆星一樣，照耀四方。
所以這天空，也並不是人們所熟悉的白晝，哪怕是有著無數太陽的白晝。
所以，直到現在，它們也還只是星光。
在這已然陌生的天空之上，作出點點閃爍的星光。
俏皮，又可愛。
而在那本該沒有一點兒光源的房間，此時卻是發出了極為耀眼的光芒。
比之天空之中的群星，更加不可思議。
這光，照亮了老人的屍身。
也照亮了青年。
以及他那一如既往，面無表情的臉龐。
「它，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