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直面

  黑紅的雨水，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就已經完全停了下來。

  本該是獨立出來的這層樓道，此刻也好似已經重新歸位到了那塔中.……堆積起來的清澈雨水，更是順著這階梯迅速地向下流去。

  只有那非人，千瘡百孔的老貨……不再。

  在這層樓道上，只有穿著一身普通白大褂的博士，微笑地站在原地像是在等待著。

  而那本來一直都在關注著他的視線，在此刻也已經消散了……看樣子，可能是看夠了。

  在這復歸於塔內的樓道之上，在曾經老貨身處的位置，肺癆……出現了。

  瞎子，他睜眼了。

  瘸腿，他站起來了。

  老貨，他回春年輕了。

  只有這位肺癆，他還是跟之前一般，不斷地咳嗽著沒有任何的好轉。

  博士有些好笑地看著肺癆。

  「肺癆，你也是來試探兼攔路的么？」

  肺癆……依舊只是在咳嗽著，還未待他咳完開口說話，博士卻又是笑著說道。

  「所以，你們.……這是四天王啊？」

  肺癆，當然是沒有聽明白博士這說的什麼意思。

  他不由得重重地咳嗽了一下，歪著腦袋……表示疑惑。

  然後，在這疑惑之中，為博士側開了身子來。

  「不，咳咳.……別誤會，咳咳……」

  他一邊咳嗽著，一邊搖頭說道。

  「咳咳.……雖然說，我也挺希望.……咳咳，跟我的同儕們.……咳咳，一起前去面見我主.……咳咳……」

  肺癆，斷斷續續地說著……但是雙眸卻射出了閃亮的光芒來。

  「不過，咳咳……或許您之前所說的，咳咳.……才是對的，咳咳.……」

  他，甚至都咳得快要直不起腰了。

  「或許我們，咳咳……真的只是在，咳咳……用死亡來迴避，咳咳.……我主的降臨，咳咳……」

  肺癆在這樓梯之上，弓著身子……都快有些站不起來了。

  「不敢肯定，咳咳……這即將降臨的我主，咳咳.……是否就是我們心中所信仰的那般，咳咳……」

  他抬起頭來，身子依舊是不成樣子般地弓著，很是慘烈地對著博士笑了一笑。

  「眾神們，似乎也是在改變著，咳咳.……」

  肺癆所說的改變……博士那在衣兜之中的手指頭是再明白不過了——它們依舊這是在輕觸著這正不斷嘔心瀝血，吐著污穢的那本薄薄書冊。

  要不是到了質變的程度，那也不會登上這本屬於終焉的黑名單了。

  博士，走到他的跟前.……半蹲了下來，跟他保持同一水平線，開口對他說道。

  「你知道得也不算是少么，肺癆。」

  接著，博士又站直了身子，就這樣很是沒有防備般地在肺癆的眼前挺了一個懶腰。

  「到底是虔誠的信徒，對於自己這所信仰的對象，還有能夠察覺到哪裡不對勁么？」

  博士，咧開了嘴，笑呵呵地看著肺癆如此說道。

  「或許，肺癆……你還不止是信徒的身份，這麼簡單。」

  想來，這肺癆在他那教派中的身份，應該是跟教廷中的晨曦差不多的。

  聽了博士這話，肺癆苦笑了起來，弓著身子咳嗽道。

  「對於我主的信仰，咳咳.……只有遠近之別，咳咳.……沒有高低上下之分，咳咳.……」

  對此，博士卻是不置可否。

  「是么。」

  肺癆只是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了，而是開始調整了呼吸起來。

  看樣子，他可能還不習慣一下子說太多話，平常的他.……大概也不需要耗費著這本就不怎麼樣的肺來說這麼多的話。

  只是現在也沒辦法了，本來能夠替他發言的那三位灰衣神甫，此刻也已經消逝在了他們所追求的信仰之中去了。

  在歇緩了一會兒之後，肺癆總算是能夠站直了身子.……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后，還是咳嗽地對著博士說道。

  「剛剛的那些話，咳咳……其實只是我這不敢為了我主的降臨，咳咳.……而與同儕一般，咳咳……背棄信仰之人的辯解和有感而發罷了，咳咳.……」

  他，向下退了一個台階。

  「事實上，正題是這個，咳咳……」

  在他退下的台階之上，出現了一個滿是天斗星芒的漩渦。

  「您不覺得這樣，咳咳.……一層一層地向下走，咳咳……太慢了么？」

  肺癆，指了一下這漩渦。

  「這是底下的那位大人，咳咳……命我來此向您傳達，咳咳.……這專門為您開闢出來的直通道，咳咳.……」

  博士，看著這滿是星光閃耀的漩渦，似乎想要透過這片星辰，看穿這漩渦。

  但，感受到的卻是只有那甚是熟悉的視線。

  他咧著嘴，笑了笑，點頭同意道。

  「自無不可，倒也算好。」

  很是無所謂地，就這般大咧咧地走了進去……一點兒也不擔心這會不會是什麼陷阱。

  而肺癆，卻只是在這下一個台階之上，看著博士的身影在這漩渦之中消失。

  他站在原地，等待了一會.……這有著點點星光的漩渦，也就自行消失了。

  肺癆，沒有跟在博士的後頭，一同走進去……他，反而是在這漩渦消逝之後，開始向著這地宮的出口，向上爬去。

  屬於眾神的饋贈，他並沒有接受。

  跟他的那三位同儕們不一樣，他.……想要面對，自己的這位主。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真正的強者。

  就算他不像博士那般有著那本薄薄的書冊——能夠知道哪些永恆者已經徹底變質。

  可他，依舊是做好了他的主在降臨之際，有很大的可能是跟他信仰中的主，有很大不同的準備。

  勇於面對，他這可能變質的主。

  在這信仰崩壞的情況之下，對著同樣崩壞的主，真心實意地接受這兩者的崩潰……然後，繼續保持信仰！

  從一開始，肺癆就不想以死亡來迴避他這位主的降臨。

  而且事實上，之前博士的那些話，也並不是說給這位僅剩下的肺癆……他聽的。

  畢竟，不管是肺癆還是其他三人，他們都只是沒有自主選擇權的棋子罷了。

  棋手要用這幾枚棋子來試探，他們又如何能夠拒絕那所謂饋贈呢？

  本來，對於這棋手來說.……肺癆這枚棋子也還有其它的用途。

  只不過現在的祂，聽從了博士的建議，僅此而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