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位卑未敢忘憂國
熊勇二話不說，當先從懷中掏出了兩張銀票，笑道：“野哥！將軍走了，你又要自由了！恭喜恭喜！”
玄野敲了下熊勇的腦門：“什麽自由！本少要隨軍！”
“隨軍？”熊勇震驚了：“難道你要上戰場？天啊，太可怕了吧！”
玄野最是看不慣他那一臉扭捏的樣子，皺眉道：“這有什麽可怕的？我不上戰場，其他人也要上戰場，若是人人都覺得上戰場可怕，那我北玄哪裏能有今天？”
“可是，戰場會死人的。”熊勇一臉畏懼道；
“吃飯還能噎死，喝水能嗆死呢，你就不吃飯不喝水了嗎？不管什麽人，隻要沒和天地同壽的修為，生下來都會死，早死活著晚死有什麽區別呢？上戰場而死，至少是為了百姓，死得其所，若是窩窩囊囊的死去，那才丟人！”
玄野一掌狠狠的拍在了熊勇的肩膀上：“你這一身肥膘，就該去戰場上訓練一下！真正感受過死亡，才不會畏懼死亡！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怯懦！”
熊勇挺了下肩膀，臉上閃過一抹茫然：“感受過死亡才不會怕死亡？”
玄野見狀，沉聲道：“你不是要和我混嗎？我要去戰場，你去不去？”
熊勇猶豫了：“我，我……”
玄野撇嘴道：“果然兄弟之情是假的，往日裏說的好聽，要隨我上刀山下火海，不過就是個戰場而已，卻不敢去了。”
熊勇急道：“不是，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去不去？”
玄野盯著熊勇。
熊勇表情糾結，眼底滿是猶豫之色。
玄野見狀，道：“我且問你，家中行幾？”
熊勇弱弱的伸出了兩個手指頭：“我家兄弟五個，我行二。”
“是了，你大哥熊飛，如今在皇帝麵前當值，乃是年輕一代有名的人物！你三弟四弟才華斐然，雖並未在國子監讀書，卻也考取了舉人功名。你五弟年紀尚小，一身筋骨卻被長安侯直誇，要將一身本事盡數傳給他！”
玄野淡淡道：“隻有你，文不成武不就，占了個嫡次子的位置，被你爹用了蒙蔭的名額才能來國子監讀書！”
熊勇被玄野說的赧然低下了頭。
“你兄弟個個前途無量，你就甘心，在他們之後，永遠被甩一截？”
玄野循循善誘道：“在家中，總挨打的是不是你？長安侯生氣時頭一個想到的是不是你？兄弟之間最不起眼的是不是你？”
“是，是我。”熊勇麵上有幾分難堪。
“所以，你更要和我去隨軍，若是我們立功，那便是實打實的本事，就算你爹長安侯也隻會為你感到驕傲！”玄野鄭重道；
熊勇望著玄野那堅定的麵容，沉思了許久，吐出了一個字：“好！”
“熊勇你瘋了？玄野不過就說了兩句，你就想去戰場送死？”林天趕來，一臉震驚。
“你才瘋了！”熊勇怒道；
“老大說的也並不是沒有道理。可是，那是戰場誒，不是兒戲，一不留神就……”伍力害怕的說著；
“是啊，戰場隨時都會死人的，在京城多好。”雲夫也這般說道；
“嗬。”
玄野一聲冷笑，睥睨的眼神冷冷掃視過眾人。
“身為紈絝，就要做一輩子廢物紈絝嗎？我知曉你們，每個人不是在家中不受重視，便是身份上有差，做紈絝自甘墮落，是反抗，也是骨子裏的怯懦！”
那雙眼中帶著強大的壓迫感，令眾人不敢直視。
“可是，你們要一輩子這麽廢物下去嗎？
林天，你甘心嗎？你明明是嫡子，卻活在你兄長的名聲之下，他不過是個通房所生，卻被你爹看重，你在府內不受寵，在外麵尋歡作樂也隻會讓那庶兄心中開懷！
伍力，你是庶子，本就比你兄長差一頭，若是繼續這麽混下去，及冠後隻怕你會立刻被趕出府！
羅旭，你是羅城的弟弟，你兄長剛剛升官，如今年不過二十，卻已經是正六品官了，他完全憑本事晉階，絲毫都未曾依靠家中。身為羅城的兄弟，你難道沒有起過羨慕之心嗎？
還有你們.……
你們一個個的真的甘心嗎？
嫡子，被庶子搶盡風頭。
庶子，被嫡子永遠踩在腳下。
你們真的想要混吃混喝一輩子這麽混過去嗎？
都說寒門難出貴子，你們真以為差的是錢嗎？不，是眼界和勇氣！
你們出生便遠超世間大部分百姓！很多寒門弟子的終點，才不過是你們的起點而已！幾代人的積累造就了你們遠超常人的眼界，難道你們要局限於這家宅之中，整日混吃等死，就這麽廢物下去，永遠被人看不起嗎？”
靜謐的氣氛，落針可聞。
明明是校場，明明熱鬧無比，可所有人都低下了頭，忽視了遠處的吵鬧之聲。
玄野每一句話，都如同一把利刃，精準的插入了他們的心髒之中。
是他們不願意成為人人敬佩的英雄嗎？
是他們不想要升官進爵嗎？
不！
隻是他們自幼便被輕視慣了，連帶著自己都沒了自信，成為紈絝也不過是想要掩飾內心的不安焦慮以及懦弱而已！
“病骨支離紗帽寬，孤臣萬裏客江幹。位卑未敢忘憂國，事定猶須待闔棺。天地神靈扶廟社，京華父老望和鑾。出師一表通今古，夜半挑燈更細看。”
玄野眼神如刀，掃視著每個人：“這是我前些日子聽一位老秀才念起的。
那老秀才今年八十有五，腿有殘疾，每日顫顫巍巍的要在京中逛一圈，確認城門安防、確認宮中落鑰、確認百姓安居樂業、確認北玄沒有戰爭後、才肯回家安睡。
他並未讀過一天書，幼時家貧，全家被賊人所害。逃亡途中，遇到了先皇，成為其麾下一個普通的小兵。
他並未立下過多麽顯赫的戰功，刺殺的敵人也有限，然而每次見我立於街頭，都要勸誡一番。
在別人被我威名嚇得抱頭鼠竄之際，隻有他，麵對身為並肩王之孫，桀驁不馴的我，敢於上前絮叨的讓人頭疼，在我幾次威脅之下，卻從不曾退縮！
他不過就是一個有些頑固的老秀才而已，尚且能夠說出位卑未敢忘憂國，你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