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春
“咕嚕”“咕嚕”
盛夏酷暑,幽州,安平郡,將樂縣城西東街口深處的一家破落醫館內卻不斷傳出這如車滾輪的聲音。外頭已是烈日懸空,這醫館卻是門戶緊閉,甚至連那供人進出的門戶也是用懸落的破布條擋住了斜射進來的陽光,倒是生怕那日光漏了進來似的,若非門口那懸掛的木板上仍舊依稀可見“回春堂”三字,怕是無人會覺得這是一家醫館。
邁過那已十分陳舊的門檻,進門便是那直入眼簾的一整排櫃子,似乎是作為此間藥館的“藥堂”,櫃子上一個個小夾層依稀還是可以見到寫著“麻黃”“桂枝”等字樣。前台是一張用兩張已略微有點發黑的長桌所包圍二成,桌上正燃著一盞青銅高腳等,燈盞早已泛綠,隻有一根燈芯,燈焰如豆,燈火暈黃,時而微微搖擺,倒是照亮了這一寸三分之地。借著這昏黃燈光倒是也能夠一窺此間全貌,在東南一角有著張梨木方桌,一張太師椅配合著幾張圓形小凳,桌上放著個青石所製的脈枕,應是作為這醫館的“醫室”來接診病人。
而在那方桌旁,此時正有著一名十三、四歲左右的少年正在那兒認真地用那藥碾子碾著赤小豆,修長的手指握著那鐵質碾盤,在那碾槽上反複往返推動著。少年一身青藍色的長袍,雖未穿金帶銀佩玉,也還算幹淨,模樣雖然還未曾完全長開,倒也是算的上是清秀,尤其是那雙似是旺清泉的鳳眼,雖是眼瞼微微低垂未曾看人,卻有著股淡淡無法言喻的明澈。昏黃的燈光,灑在這青藍長袍上,明澈的眼眸中映著那已碾成粉末的紅色赤小豆,若是不看少年那早已大汗淋漓的額頭,和稍微有點汗津津的手心,倒是有著那兩分意境,令人迷醉。
少年名叫徐銘,今年已是年滿十三了,推著這藥碾盤,聽著耳邊不絕的“咕嚕”“咕嚕”聲,心中卻是一片平靜,自從十年前來到這個世界,莫名奇妙的成為了那同名的三歲的小孩後,在經曆了一開始的茫然、焦慮、驚慌後,現在倒也是能夠坦然地接受自己的離奇遭遇了。
前世的徐銘本是中醫院校的一名大五學子,正麵對著即將畢業即是失業的艱難選擇時,在一次期末的熬夜苦讀後,一覺醒來已是物是人非,來到了這樣一個全然陌生的新世界。
一覺醒來世界早已不是那個世界又有誰能夠淡然處之。
更何況醒來之時身體也不是原來的身體,換成了一個三歲小孩的身軀,姓名倒還是那個姓名,二人的靈魂應該也是早已經是融合在了一起,並顯然以前世的靈魂主宰著。
而作為一個孤苦伶仃的孤兒,若非是這回春堂的徐郎中徐老頭的收養,隻怕是早已又離開這個新的世界。而經過這十年來的生活,內心也早已是歸於平靜,回首前塵往事也是枉然,不如想著如何生活在這新的世界裏。
而經過這十年的不斷摸索,徐銘也對這個嶄新的世界有了初步的認識了。這是一片名叫岐黃大陸的新世界,有多大誰也不清楚,倒是知道了自己的所在是夏國的幽州,安平郡,將樂縣。
並且這是一個與原來世界有眾多相同卻也與之大異的世界,而這其中最大的不同莫過於“氣”的存在,這是徐銘降臨到這個世界時就憑借著兩倍於常人的神就感知到的不同,並且十歲時在城外見識到那騰空而過的人影之後更加堅信了這個存在。而氣的存在更加造就了這個世界的種種神異,草木精靈得到了氣的滋養有了種種靈性,而生活在這個世界的人也因為氣有著種種不可思議。
在這十年中,徐銘也嚐試過種種方法,企圖試試能不能激發自己身上的“金手指”神馬的,而這在五歲時妄想通過自殺來嚐試能否觸發金手指卻被徐老頭吊起來一頓毒打後,也就慢慢絕了這份心思了。
在這十年於徐老頭的朝夕相處中,其實,徐銘是能夠感知到徐老頭體內那遠強於街坊鄰居、大姑大媽大伯們體內的氣,況且徐老頭那七老八十的身體走起路來卻遠勝於自己這個小年輕,本就處處透露著一股子詭異,奈何徐老頭卻從不對自己提及關於氣的話題,倒是他那一身三腳貓的醫術,憑借著前世的基礎倒是學了個七七八八。
“哎,不知道還要蹉跎多久,怕是又要一輩子咯,這還真是入得寶山空手回,來也空空去也空空了”念及此處,徐銘不禁暗自歎息,神情也有些許恍惚。
“徐小子,你又在嘀咕著什麽。”未見其人倒是先聞其聲,徐老頭那絲毫不似七十歲老人的聲音透過布簾傳了進來“不好好碾藥,又在你所謂的偷得浮生半日閑是吧,晚上怕是要讓你餓上那麽一頓咯。”
徐銘看著那掀簾進門的身影,不由訕訕笑答“得咧,師傅您老先坐,徒兒給您上茶。”
徐郎中以是七十古來稀的年歲,可卻是精神矍鑠,仍舊未顯老態,歲月似乎隻在他的身上留下了那滿頭的銀發與溝壑似的皺紋,一身有點發白的灰袍子。
“咕咕咕——”
徐銘看著徐老頭放下肩上背著的藥囊,大刀闊斧地坐在那張陳舊的小圓凳上,然後熟練地從腰後掏出那杆黃銅製的水煙槍噴雲吐霧了起來,倒是一副怡然自得。
“師傅,看來今兒去那張三嬸家看病可是手到擒來呀?”徐銘小心翼翼地端著茶杯放在小方桌上,雙眼望向徐老頭略帶好奇地詢問道。
徐老頭略顯稀疏的白眉一挑,說到“那是,也不看看,你是不知到你師傅出手那次不是十拿九穩的,倒是那張小娘子的病情倒是有幾分趣味。”也不等徐銘發問,徐老頭接著說道到“你可知,我今兒過去張三小兄弟家,才見那張小娘子,這張小娘子便是對著我一頓嬉笑,而後卻是仿佛悲從中來,一番淚如雨下——”
正說道著,徐老頭卻是突然話鋒一頓,反而抬頭打趣“你可知我是如何治好這張小娘子對我的“一見鍾情相思病”的?”
徐銘答非所問“那張三嬸怕是位產後新婦吧。”緊接著答道“婦人髒躁,喜悲傷欲哭,像如神靈所作,數欠伸,甘麥大棗湯主之。”
“咕咕咕——”徐老頭但微微頷首到,並嘬了一口那銅槍口,吐出一口濃煙“不錯,看來你將先人的《黃帝內經》背得不錯,老頭我正是用的甘草三兩,小麥一升,大棗十枚。”
“《黃帝內經》我前世都早已背過的東西,又在您老的逼迫下又讀了兩年能不倒背如流嘛”徐銘在心中無奈地吐槽到,嘴上也接著回到“都是這些年師傅的教導有方。”
“小滑頭”銅質槍杆以徐銘難以反應的速度在其頭上輕敲了下,又狠狠地揉了下,徐老頭轉身進了後院,“關了門兒吧,今兒回春堂早點歇息了”
一邊走著一邊傳來了嘀咕聲音“還是老祖宗的東西好呀,可惜,可惜了,可惜了這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