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屏山 (五)
是一些胭脂水粉,絹帕手勢之類的東西。百雨金一媯涼都隨手各拿出來一個看了兩眼,自然又是些不值錢的東西。媯涼瞥了玫暖一眼,注意到她脖子上有一根紅線,立刻伸手把那東西給拉了出來。是一顆赤紅色的珠子,不大,比黃豆略微大些,暗沉沉的紅色,可是卻很有分量,墜著的時候,能把紅線拉的筆直。
媯涼挑眉道:“這是什麽東西,小紅珠子倒也別致,不然,你就將這個送個我可好?”
玫暖立刻就變了臉色:“不行,這個不行。”說完,許是自己話說的有些急了,臉稍微紅些說,“我送你一枚南海紅珍珠好不好?”
媯涼斜著眼盯著她:“不好,那顆大珍珠是你前些年過生辰的時候旁人送的,那種沒什麽意思的東西,我也不要。”這話說罷,又似是不經意的看了眼被玫暖攥在掌心的紅珠子一眼。
百雨金也覺得氣氛有些奇怪,但是也不好說什麽。
直到幾天後,鍾離殷與媯涼、風湖等人徹底查清楚了玫暖這些天都偶做了什麽,是與何人共處。百雨金也才明白,原來是姑娘動情的年紀到了。
那個能吹響的泥叫叫送給了那人,而他回送的,自然就是那一顆紅如指尖血的珠子。
接著來的事情,就像是脫了韁繩的野馬,完全不受控製。
玫暖沒了,媯涼沒了,鍾離殷成了真正的冷麵閻王。百雨金看著明明才少了兩個人,卻感覺無限荒涼冷清的奈何殿,忽然就覺得,自己根本就沒有融進過這個地方。
偏偏那個時候,因為玫暖的事情,鍾離殷與濮陽宗政之間關係像是站在桐油上麵捧著一炷香,雖然都有火燎千裏的危險。
百雨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這個逐漸冰冷的奈何殿實在是呆不下去了,還是對那個逍遙的男人有所憧憬。她竟然主動找到鍾離殷,請他將自己送到魔殿去。
她知道鍾離殷會答應,玫暖不在的如今,已經沒有能再當她的保護傘。她必須考自己的力量護自己周全,而且,對鍾離殷來說,自己隻怕沒有任何用處了。就像是父親給掌上明珠買的玩具,孩子漸漸長大了,離開了,那麽玩具自然也失去了用處。玫暖就像是那顆明珠,而她,與媯涼一樣。不是玩具就保姆,或者,兩種作用都用。
百雨金並不怨恨玫暖,相反,無論是對玫暖還是媯涼,甚至是冷酷的鍾離殷,她心中都存了一種感激。如果不是鍾離殷帶她離開了銀屏山,她至今隻是一株在樹下搖曳的香玉牡丹,更別論鍾離殷為她增加的那些不知她要修煉多少年的功力。而玫暖,沒有這麽多事情之前,她僅是一隻被養在金絲籠中的小鳥,然後,小鳥脫離的庇護,還沒來得及長大,就已經夭折——隻是一個讓人憐惜的孩子。而那個神秘寡言的媯涼,她是鍾離殷與玫暖兩人共用的影子,要是比起誰更可憐的話,百雨金肯定要將這第一名拱手讓給她的——一個幸福的可憐人。
而且,她被放在奈何殿中或許已經沒有一丁點用處,但是,在春望城,也許就是另一種人生。她想試著走出去,從這個陰暗的,被絕望與無奈正一點一點壓垮的男人身邊逃開。
鍾離殷沒想到百雨金會對他說出這種話來,他不由得重新打量著眼前的這名女子。他知道她並不如外表那般溫潤柔和,她聰明,有手腕,不是惡人但也不是讓人生厭的善人,不然他也不會將她放在玫暖身邊——玫暖……
“百雨金,你知道,你這意味著什麽麽?”
百雨金頓時就跪下了:“大人,百雨金萬死不辭。”
“不需要你萬死,隻要你能用你的這條命好好的替我辦事就可以了。”鍾離殷悠悠的說出這麽一句,百雨金聽著他有些柔軟的聲音,忽然就想抬起頭來,看看他是不是如自己初見是,那般的風姿斐然。
可是,如今的她,已經沒有勇氣再看著這個內心正一點一點變得空白的男人。
冬雨浸潤了鬼界的空氣。百雨金一直以為鬼界隻是地獄,但是,卻沒想到會有與銀屏山上相似的、甚至身勝過無數倍的景致。
百雨金料到了許多事情,也對許多事情無法估算,其中一件便是她在這鬼界所待的半年,竟然抵過了她在銀屏山甚至是魔殿的數百年。
幾日後,鍾離殷以濮陽宗政的生辰為由,將百雨金送到了春望城。
銀屏山 (五)
百雨金知道自己並不愛濮陽宗政。她不愛,秦夫人不愛,溪夫人也不愛,許多夫人都不愛他,她們隻是尊敬他,崇拜他,將他當做自己的神罷了。沒有人會愛上神的,大部分女人都是聰明人,她們會本能的避開能讓她們傷心的人或者事情。
而另一部分不聰明的女人,麵對這個男人,終究是逃不過傷心的結局。
女人可以不聰明,但是,隻會有一個男人來配合縱容她的不聰明。
她知道濮陽宗政在懷疑自己,所以,她對他實話實說——你害死了玫暖,鍾離殷自然恨你入骨。我愛他,自然要為他做出一切。
她一邊說,一邊鄙夷自己,百雨金啊百雨金,你這個人,哪裏就有這麽偉大了?
她既然敢對濮陽宗政這麽說,就是篤定他的驕傲不會把自己怎麽樣?濮陽宗政聽了這話,卻問出一句:“那他知道麽?”
誰知他竟然會問這個問題,百雨金一愣,隨即笑著搖頭:“這種事情,怎會讓他知道?”麵容平靜溫暖,聲音帶笑,稍微往深裏聽的話,有女子特有的隱忍與包容,以及連她自己都不知從何而來的哀怨。
濮陽宗政竟然認同的點點頭:“確實不能教他知道,他那人要是知道自己還有人愛的話,他再不憐惜你的話,在他那肯定能受很多罪。”
“宗主大人真是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