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屏山 (二)
“媯涼,你鬆開她,那花她愛怎麽剪就怎麽剪,等剪完了以後,身上背著命案了,看她哭不哭,後不後悔。”
一個平靜無波、似乎是準備要看好戲的聲音打斷了室內的吵鬧。
她聽見他的聲音,忍不住就想往他身邊靠過去,可是,她隻能搖擺著花枝,偷偷的看著他。
小姑娘見著他,拿著剪子就要衝上來,幸好被身後的姐姐拉住了。
他伸手撿起她落在花葉上的花瓣,放在鼻端輕輕一過,眉眼見露出些微讚賞的神色。她看著也開心不已。那花瓣自他指間飄落,修長的手指撫上她剛剛開出的一隻手掌般大小的、雲團似的花朵。她還沒來得及感受他溫熱的掌溫,那朵花便被掐了下來。
那隻手帶著那朵花離開了她,又涼又冷的感覺迅速襲上。她看著他走向那兩人,手臂伸出,將那隻還帶著濕潤氣息的花團別到了表情有些憤恨的小姑娘的發鬢上。
“這一株已經修煉千年的牡丹,可是能幻化成人形的,你要是鉸了她——玫暖啊,等到了晚上,那花朵枝葉,可就變成一堆血肉了。”
他故意說的嚇人。那小姑娘表情有些不解和驚異,一雙蒙著水霧的黑眸子閃著靈動的光芒。發鬢上的潔白花團趁著她的臉龐越發的嬌小可人。
忽然,她用拿著剪子的手指著他大叫:“啊——那你還掐人家的腦袋給我戴頭上?!”
她此刻已經不覺得疼了,隻是看著那個不知是氣的,還是急的隻跳腳的女孩子,心中想著,原本,她就是自己來這裏的目的,隻是看一眼便可的玫暖。
銀屏山 (二)
“你,鍾離殷你——”
她看著那個叫玫暖的小姑娘指著他的鼻尖,一副氣的想罵人又罵不出口的表情。他稍微變了點臉色,笑的溫柔又寬容,伸手輕輕拍下她的手背:“真不乖,怎麽跟哥哥說話的?”
“啊——我被你氣死了氣死了……阿涼,你看他,你看他,他分明是在故意氣我。”玫暖一邊跳腳,一邊扯著媯涼的手指著鍾離殷,一臉的咬牙切齒悲憤交加。
媯涼無奈的笑了一下,衝鍾離殷說:“大人,我先退下了。”
鍾離殷還沒來得及說話,玫暖卻伸手拉住了媯涼:“阿涼你別走,要走也是他走,騙子騙子,明明說讓我出十府的,現在又出爾反爾,你別再跟我說一句話。”
她在他們身後,看著這像鬧劇似的,看著他露出無奈的苦笑:“媯涼,你陪著她吧。”
說罷,就往外麵走,經過她身邊的時候,玫暖在後邊嚷嚷著:“這花你也給搬走,把她放在我這裏,不是擺明了等著我辣手摧花成為罪人麽。”
鍾離殷的身上著了一件紺桔梗色的素色袍子,外麵罩著一件藤色的、及腳踝的的絹紗似的輕薄外衣,應該都是在內殿穿的衣裳,並不是很華麗,也無甚複雜的花樣,隻是在領口與袖口滾著一圈藤紫色的花邊。他已經走了出去,聽到這話,腳步一頓,人是不動了,衣袂卻陡然翻飛。於是,她滿眼的都是藤蘿繁蕪縈纏的顏色。
他微微側頭,視線往下瞟了她一眼,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他眼中的華彩,他就已經轉過臉去:“來人,把這盆牡丹搬到外麵的廊下去。”
她就這樣,又換了一個地方。
到了晚上的時候,月華能鋪滿整片葉麵的時候,她一雙透明的手漸漸從一隻半開的花蕾中伸出,形未定,如一縷煙一般漸漸飄出、聚攏。最後,她身形未定,卻已經迫不及待的足尖點地,慢慢的站穩了。
她還沒來得及看把自己打量一遍,就聽到身後有一聲驚呼:“哇,真的能變成一個很漂亮的姑娘啊。”
她被這話嚇了一跳,連忙用袖子遮住半張臉旋過身子,看到廊下的花木後,蹲著一個裹著披風的小姑娘,毛邊的帽子頂在腦袋上,身子看起來圓溜溜的,正是白日裏那個用一把小金剪子就鬧的自己悔恨不迭的玫暖。
她稍微往後退了一步,有些戒備的看著玫暖。玫暖不好意思的一笑:“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嚇你的。”她拿掉頭上的帽子,又從懷中掏出一包白帕子,討好似地伸到她跟前。帕子裏,是被鍾離殷掐下的那朵白花。離株時間也不短了,花瓣已顯出凋敗的跡象。
她有些疑惑的看著玫暖,不知她這是何意。
“還給你,你再安上好了。我——”玫暖有些難以開口的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