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歡葉看著晨兒,也不在乎她的情緒究竟怎麽能一落千丈。她將手中的食盒往晨兒麵前遞了遞,然後就要往屋子裏送。
晨兒連忙就攔住了:“這位姐姐,讓我送進去就好了,不用您麻煩了。”
歡葉往屋裏看了一眼,也沒有說什麽,笑嗬嗬的將手裏的食盒遞給了晨兒:“等一會我來收拾。”
晨兒接過食盒,等歡葉走開了幾步後,自己才回屋。武清遙正襟危坐著,看到晨兒拎著食盒就往房門的方向看了一眼。晨兒就說:“已經走了。”
“來的是那個傾葵姑娘身邊的。”晨兒一邊說,一邊將食盒擺在武清遙的麵前。
武清遙笑著說:“看看人家的氣派,果然不一樣。”說罷,又故意看著晨兒,果然見她氣鼓鼓的嘟著嘴。武清遙笑出聲音來:“再好也是人家的,生氣了麽,要是生氣的話也就該氣飽了,不用再吃什麽了吧。”
“吃,當然要吃了,撐死了最好。”晨兒打開食盒,看到裏麵精致的碗碗碟碟,說了一句:“看不出來,這倒是還真挺精細的挺上心的。”
武清遙看著晨兒將食盒裏的東西一件一件的拿出來,發現大部分都是自己的喜歡吃的。
若是晨兒這麽走了,以後可真是陪自己說句話,幫自己打個掩護的人都沒有。忽然聽到晨兒說:“這府上的人都真乖,沈老爺都這麽大一把年紀了,濮陽宗政還這麽年輕,竟然就認作義子了,偏偏中間還夾著一個傾葵小姐。那傾葵小姐看著也真冷淡。”
武清遙嘴上沒說什麽,心裏可想著,隻希望她不要為了那句“娘親”懷恨在心以後找自己的麻煩就好。
而被晨兒說成冷淡的傾葵正在自己房中。沈明廉見她心情不好,原本說的好好的是帶著她寫字的,可是看著紙上的那幾個不成樣子的大字,沈明廉心中慶幸還好沒有拿出自己收藏已久的玉版宣讓傾葵丫頭寫,不然,真是暴殄天物了。
傾葵寫著寫著,速度越來越快,最後稱之狂草雖由之不及,不過說成鬼畫符還是挺相像的。沈明廉最恨人學習不用功,要麽就認真專注的學,要麽就不學,這麽敷衍了事的有何用。不過,他沒有辦法訓斥傾葵。
等傾葵畫完了兩張紙後,將筆啪的一聲擲在紙上,筆尖的墨汁立刻濺到紙上,並沒有暈染開。沈明廉便說:“既然寫不下去就別寫了,心浮氣躁的能寫出什麽好字來。小心點,墨汁別滴到身上了,這可不好洗。”
傾葵歪頭看著沈明廉,臉上的表情又氣又恨:“為什麽爹爹不跟娘親說實話?”
“傾葵啊,”沈明廉坐在周邊的藤椅上,語氣不是很認真,但是問出的問題卻能教傾葵一愣,“你覺得,那個人是自己的娘親麽?”
傾葵站在沈明廉麵前,不知道如何回答,一雙還沒有經過任何修飾的青眉盯著沈明廉。
“你一直沒有見過她,對她的執念也許不會太重。誰出現在你麵前,你都有可能接受她是你的娘親這個事實。可是,我卻不能接受這樣的女兒。她是煙兒的轉世,可是,她卻不是煙兒,我可以將她看做是自己的女兒,但是,她決不能代替煙兒的位置。我覺得,她和煙兒是兩個人,誰也不是誰的代替。”
傾葵也許覺得沈明廉的這段話顯得很難理解的通,她一邊搖頭,一邊蹙著眉毛說:“爺爺,我不懂,她既然是娘親的轉世,那怎麽就會不是娘親了?如果隻是因為相貌不一樣的話,那我還有爹爹隻要想,也可以變成別的樣子。我還是覺得,隻要內在是娘親,那她就是娘親了。而且,爺爺您見著娘親的時候不也是很高興麽?”
“可能是,爺爺的這一輩子就快過去了,覺得能叫的上沈明廉的,隻有我這一世。傾葵——”沈明廉拉住傾葵的手,讓她坐在自己的椅子邊上,“她是你的娘親沒有錯,可是,她卻不是爺爺的煙兒嘍。”
傾葵很認真的說:“爺爺您放心,即便您這一世過去了,可是傾葵保證還能找到您的下一世下下一世。”
沈明廉聽著這話,就像是聽著到一個笑話般哈哈大笑著說:“別,爺爺的乖孫女,千萬別再找爺爺的下一世或者下下一世什麽的。你幹嘛想陪著爺爺這個老頭子啊。你到時候就該陪著自己的夫婿孩子了,爺爺也不用你來找,知道麽?”
傾葵沒有說話,她覺得這是不可能的。這是她的爺爺,血脈相連的爺爺——“你不見了,我為什麽不能去找你?”
傾葵的問題理所當然,沈明廉卻輕輕的一笑,幹枯的手摸上她的發頂:“傻孩子,爺爺不是不見了,是不在了。”
傾葵覺得雖然隻是一字之差,可是其中的意思應該是十萬八千裏遠的。傾葵往沈明廉的身邊湊了湊,用一種撒嬌的語氣說:“爺爺爺爺,你給我說說娘親還有爹爹的事情吧。我從來就沒有聽爹爹提起過他跟娘親是怎麽結識的。”
沈明廉仰頭想了想,忽然笑了出來:“爺爺也不知道該怎麽說,你爹爹跟你娘親是在江南認識的,然後你爹爹就帶著你娘親回了那個十三殿。然後啊,除了有一次你娘親回來過一趟外,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了。”
“爺爺,你就不能說的詳細點麽?”
“不能,因為你爺爺我也不清楚啊,哈哈,起來起來,爺爺帶著你出去,順便見一個人。”
傾葵依言站起來,奇怪的問要見誰。沈明廉沒回答,從窗外稍微探出一點身子,往外麵看著:“歡葉從你娘親那裏回來了。”
傾葵也跟著看過去,問歡葉:“你沒等著娘親用完膳收拾好了再回來?”
“夫人現在有貼心的人伺候著,我可差不上什麽手。”歡葉回道。
傾葵皺著鼻子不滿說道:“你這個死丫頭,居然又頂我。她不讓你伺候,有本事你把那個叫魚兒的給扔出去。快點收拾下,爺爺要帶我出門。”
歡葉走到兩人跟前,恭恭敬敬的喚了一聲:“老太爺。”
“歡葉就別忙了,不用跟著了,我帶著傾葵四處走走就好了,拜訪下親朋,讓傾葵多見些人。”沈明廉一邊說,一邊背著手往外麵走,傾葵看了歡葉一眼,兩人互相注視了一下後,傾葵連忙跟上沈明廉,扶著他的手走遠了。
歡葉看到桌上那隻橫在紙上的筆,連忙在磨洗洗了,將紙筆收攏起來。
沈明廉帶著傾葵往外麵走的時候,正好遇到濮陽宗政。傾葵喚了一聲爹爹後就不說話了,然後就看著濮陽宗政給沈明廉請了個安,然後問沈明廉這是去哪裏。
“我帶著傾葵出去走走,順便去趟李府,將趙憂鈞的事情辦妥了,運氣好的話,還能讓傾葵見一見李越。”
濮陽宗政便不說話了,站在一邊等著沈明廉走過去後才接著往反方向而去。傾葵轉頭看了幾眼濮陽宗政,然後問沈明廉:“爺爺,李府是什麽地方,那個趙憂鈞不是娘親這一世的表哥麽,他有什麽事情,而且,為什麽要勞您大駕出手啊。還有那個李越是什麽人,爹爹也認識麽?”
“你該喊一聲叔叔的,他是爺爺好友的孫子,跟煙兒很親近。”
傾葵狐疑的說:“爺爺,這不對啊,若是他是你朋友的孫子,那且不就是和我是一輩的,那為什麽我還要喚他叔叔?”
“他和煙兒的輩分是姐弟,你不喊聲叔父,還能叫什麽?”
傾葵點點頭,雖然還是有些不明白,但是沈明廉說什麽她隻要照著做便好。
沈蝶煙離開後,沈明廉便將所有的心血放在了朝廷和李越身上。好歹這兩個都沒有負他的眾望,雖然做不都名垂青史,但是他這一生已無憾,而李越,也沒有辜負自己的栽培。威名赫赫的李將軍,駐守邊關多年,建功立業。
雖然沈明廉自己現在並不在朝堂上了,但是關係和人脈還是如大樹的根須,盤互交錯。雖然這麽說連自己都深覺無奈,可是,為了不讓濮陽宗政為了清瑤惹出更大的動靜來,沈明廉還是選擇了自己最不屑為之動用的裙帶關係。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還好那個趙憂鈞是真有本事的,說好聽點便當是為朝廷舉薦人才了。
傾葵很少出門,她走在沈明廉旁邊,倒是沈明廉先發現了這姑娘有些不對勁:“傾葵,你看看這個絹扇,可漂亮,你想不想要?”
傾葵搖頭:“謝謝爺爺,我不要。”
“傾葵,你可想吃什麽點心,爺爺去給你買?”
“謝謝爺爺,我不吃。”
等這話問了幾遍後,沈明廉終於說了:“傾葵啊,你究竟想要什麽,怎麽小姑娘喜歡的東西你都不喜歡?”沈明廉說這話的時候,一臉的憂心忡忡,像是孫女有什麽大麻煩一樣。
傾葵認真的想了想,然後還是搖頭:“好像真的沒有什麽想要的,爺爺,你就別管我要什麽了,我什麽都不想要,我不喜歡那些花花綠綠的東西,點心果糖的歡葉什麽都會做,我真的不要,你就別問了。”
“可是,這些東西人家小姑娘都是喜歡的。”沈明廉說著,看向不遠處一個纏著母親買絹花的小姑娘。傾葵順著沈明廉的眼光看過去,然後笑著扶著他的手臂往前走:“爺爺,人家是小姑娘,我是大姑娘,這不一樣了,你別把我當乳臭未幹的小毛孩子好不好。那孩子才多大,你拿我跟她比,真是的,不然孫女我給您老人家買點心?”
沈明廉哈哈一笑:“爺爺我什麽都沒有給過你,現在想補償還不讓麽?”
“那我穿的是衣裳是天上掉下來的麽,我手上的鐲子是地上撿來的麽?”傾葵說著,抖了抖自己的左手腕,腕子上的那兩枚玉鐲發出清脆的聲音。
沈明廉帶著傾葵到李府上的時候,已經在路上消磨了不少時間了。傾葵抬頭看了看明顯比沈宅更加宏偉些的李府。門口的侍衛一見到來人是沈明廉,連忙就恭恭敬敬的請進去了。傾葵注意到,他們喚爺爺的時候,不是叫什麽“沈大人”,也不是喊什麽“沈老爺”,而是直接喚“太爺”。
“你們家老爺呢?”想對於他們的態度,爺爺的就有些生分了。
“回太爺,老爺在花園練功。”
“恩,他跟熙路還在生氣?”
“是,老爺同少爺現在還是彼此一句話都不說。”那家人一邊說,一邊帶著沈明廉與傾葵往裏麵走。
忽然,沈明廉的腳步停下來了。
“爺爺?”
“太爺?”
沈明廉看向傾葵說:“我現在一個人先去看看李越好不好?”
那家人搶在傾葵前邊說:“既然這樣,老太爺,那我派兩個丫鬟陪著小姐。”
傾葵隻好接受這樣的安排,由著兩個年紀比自己大一些的丫鬟陪著,坐在一處花廳中。傾葵猜著爺爺大概是同那位李叔父先商量下娘親的表哥趙憂鈞的事情。雖然她知道這種事情自己一個晚輩不應該在場,可是,她一個人被扔在這裏真的既尷尬又無聊。
兩個丫鬟端來了不少零食,因為不清楚傾葵的身份和沈明廉的關係,所以也不敢多說話。傾葵的眼光從兩人身上轉了一圈後就忍不住想,早知如此,就讓歡葉或者小瑜兒陪著了。
一個人正無聊的時候,傾葵聽到了吵鬧聲。接著,她就見著一個男子大步跨進了這間花廳。那男子斜著眼睛看著自己的神情,讓傾葵生厭。
“這是誰?”
“回少爺,這位姑娘是家裏的客人。”一個丫鬟回了一句。
正當傾葵想著自己要不要站起身做個禮的時候,她聽到那男子很不屑的嘲諷道:“什麽客人,都給我趕出來,我說過多少遍了,別用這種法子讓我見這些亂七八糟的女人。”
他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怒氣,兩個丫鬟立刻就慌了:“少爺,這小姐不是——”
“什麽不是,給我趕出去。”男子的一聲斷喝也嚇了傾葵一條。傾葵一直坐在椅子上,相對於男子表現的激烈,她的樣子冷靜的出奇。
傾葵打量的男子,很年輕,模樣也是一等一的,可是,看看從他進花廳後的表現——傾葵心中搖頭。她站起身,雖然摸不著任何頭腦,可是畢竟眼前的人才是這家的主人,她不能給爺爺失禮丟臉。
傾葵沒有說一句話,就往花廳外麵走,經過男子身邊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的在心裏罵了一句——有毛病。
兩個丫鬟連忙跟出來,嘴裏不停說著:“小姐您莫生氣,是我們家少爺誤會了。”
傾葵出了花廳後,往一邊拐了幾步,然後就站定不動了。雖然那男人神經乎乎的,可是她畢竟還要等爺爺。兩個丫鬟麵紅耳赤的解釋著,傾葵看著可憐,就說了一句:“沒事,你們別慌,我在哪裏等都是一樣的。”
那男子在傾葵離開花廳後不久也出來了,根本就沒有看傾葵一眼,就像他進來的時候,踩著那種跨著很大的步伐走了。
這人,莫非就是為了來趕自己的麽?傾葵心中又罵著兩句有毛病真難看,可是臉上還要做出輕描淡寫的樣子。那兩個丫鬟見男子離開後,連忙勸傾葵進去。傾葵也不知道是擔心那男子半路殺回來,還是心中確實不滿,就是站著不動。兩個丫鬟隻好陪著一起站著。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沈明廉終於同一個中年男子出現了。那男人年近四十的模樣,高高大大的,臉上的絡腮黑色胡子讓他看起來有點凶。沈明廉與那男人離得遠遠的就看到了傾葵。男人大步趕上前幾步,站到傾葵麵前。男人很高,幾乎比爹爹還要高些,傾葵抬頭看著他。
男人的表情有點好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這時候沈明廉也走到了兩人身邊:“李越,你別嚇著孩子了。傾葵啊,這就是你李叔父。”
“李叔父。”
“直接喊叔父。”男子下意識般的飛快開口。
傾葵依言又喊了一聲:“叔父。”
李越的兩隻手張開再握拳,握拳再張口,傾葵覺得有些奇怪,就看向沈明廉。沈明廉笑著說:“沒事,你叔父見著你太高興了。李越啊,傾葵都長這麽大了,你就是想抱也不合適了。又不是一個小奶娃讓你抱抱摸摸的,現在傾葵是大姑娘了。”
傾葵聽了這話,臉稍微有些紅,可是卻笑了出來。
李越的眼眶似乎有些紅,嘴裏說著:“煙兒姐的女兒都這麽大了。”
傾葵有些手足無措,眼前的男人高高大大,可是竟然露出這種表情。還是沈明廉出來解圍:“李越,在孩子麵前,你看看你是什麽樣子,你要是嚇著了我的傾葵,看我怎麽罰你。”
沈明廉說完這話,就擋在了傾葵與李越之間:“怎麽不在屋子裏坐著,站在這裏幹什麽。”
傾葵身後的兩個丫鬟的臉色立刻就變了,傾葵也沒有說之前那個一進來就怒氣衝天的男子的事,隻是抿著嘴唇哼哼笑了兩聲。李越卻注意到了那兩個丫鬟的臉色,嘴上也沒有說什麽,隻是將沈明廉傾葵請了進去。
李越隻管看著傾葵,問她這些年的近況。許是知道了沈蝶煙早逝,李越反而閉口不談沈蝶煙,倒是偶爾問了幾句關於濮陽宗政的情況。
沈明廉見兩人關係不錯,心情越發的好,就像是自己的寶貝被別人同樣珍惜喜歡一樣。
李越對傾葵喜歡的緊,竟然說著要留傾葵住上一段時間。不等傾葵自己開口拒絕,沈明廉就先反對了:“我寶貝孫女為何要住在你家,我還沒看夠呢,你想見的話回老宅去見。”
“那你以前還不是搶過我們家的熙路?”李越反駁道。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不相幹的。傾葵啊,我們回家去。李越,你要是舍不得,那就送我們回去吧,我這一身老骨頭,可是走不動了。”
李越便說:“既然這樣,那我就住進老宅去,也是一樣能見著傾葵的。”
傾葵夾在兩人中間,不覺得自己怎麽會這般的討人喜歡,或者說,他們隻是在借著自己懷念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