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霜白
百雨金盯著珠簾隔,嘴唇緊緊抿著,連一雙精致的遠山眉黛都微微蹙著,一臉的為難。濮陽宗政看著她這副表情,心裏明白她大概是有些什麽法子的。
果然,等了一會兒,百雨金緩緩地開口了:“這法子自然是有的,正好臣妾有辦法除去珠簾隔多餘的毒性。可是,宗主大人真是想明白了,要將煙兒夫人變成那沒有記憶沒有過去沒有一條根連著的浮萍?”
沒有記憶才會沒有那些仇怨,沒有過去才會沒有那些對別人的眷念,沒有根沒有依附才會乖乖的依靠自己。濮陽宗政點點頭,眼中是不容更改堅定。
百雨金歎了一口氣:“臣妾明白了,那就請三日後,宗主大人來取這去除些毒性的珠簾隔吧。”
“你當真有法子?”濮陽宗政有些疑慮的問。
濮陽宗政的懷疑也是有幾分根據的,百雨金的原形本是人間一株煉化出靈性的牡丹,也不知因為什麽原本被鍾離殷帶了鬼界。她被移栽到奈何殿中,等一百載後才真正化成了人性。她的那些修為本來就不高,人在鬼界之中也僅僅是個宮娥,怎麽能有化去珠簾隔毒性的本事。
百雨金也明白濮陽宗政的意思,她慢慢的伸出手講桌子上的白玉盒子捧進自己的掌心,隨即笑著對濮陽宗政說:“百雨金什麽時候哄騙過宗主大人?等三日過後,您盡管來取就行了。”
珠簾隔有毒,可是百雨金卻信誓旦旦的說自己能將那毒給去除了。
濮陽宗政一麵覺得這麽個好東西卻不能用實在是可惜……而另一麵,自然是怕沈蝶煙真的吃出個癡癡傻傻的模樣來,左右為難。
三天後,沈蝶煙還是沒有清醒過來的半分跡象。濮陽宗政不等百雨金將東西送來,就親自到南呂樓去取。
百雨金似乎早早就交代了南呂樓中的小丫鬟們。等見著濮陽宗政後,都知道了宗主大人的來意,捧出之前的那隻白玉的小盒子。濮陽宗政打開盒子,發現那藥丸似乎與以前無異,可是等仔細的看過好一會後,終於發現那藥從原本烏黑的顏色變成了隱隱約約透著朱紅的奇怪顏色。
“百雨金呢?”濮陽宗政心中有些疑問,注意力從珠簾隔放到了百雨金身上。自己怎麽可能不就這樣拿著這藥就回去給煙兒用,必定要先仔仔細細的問了一遍,確保萬無一失後才可以。
那小丫鬟見宗主大人問到了自家夫人,臉上帶著些複雜的表情,嘴裏吭哧吭哧半天才沒吐出一句完整清晰地話來。濮陽宗政自然沒有好臉色給這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小丫鬟看。他頓時就拉下臉來:“你主子人呢,連個話都傳不好麽。”
小丫鬟立馬就跪下了,戰戰兢兢的說;“回,回宗主大人,夫人說她現在不方便見宗主大人,這藥,多餘的毒性已經去除了,您放心用了便是。”
“她人呢,為什麽不出來見本君?”濮陽宗政並不是關心百雨金,隻是覺得奇怪,自己重視的事情她向來也是掛在心上認真辦的。如今這件大事,她怎麽會連個麵都不露就算了事了。更何況,他還有好些問題要問問她。
“回宗主大人,夫人說——”
“本君不聽她是怎麽說的,你隻要跟我說究竟是怎麽回事。”濮陽宗政幹脆打斷小丫鬟的話,直接切入正題。
“-——夫人在偏房。”
濮陽宗政皺著眉看了一眼那小丫鬟,僅僅是一個眼神,就足夠那個小姑娘跪在地上戰栗不已。
濮陽宗政將玉盒攥在手中後,不再管跪著的整個人幾乎趴在地上的小姑娘,朝著南呂樓偏房的方向去了。南呂樓的正房後麵,還有一間較小的房間。那間房間一向是閑置不用的,濮陽宗政心裏奇怪,百雨金怎麽就忽然住進了偏房,還挑了這個時候。
南呂樓中人並不多,僅有的幾位伺候丫鬟平常也是不見人影,等喊人的時候才會不知從那個角落裏鑽出來。
濮陽宗政繞過南呂樓的主房後,立刻就看到了那間不起眼的偏房。四周極安靜,半個人都沒有見著。他慢慢的走到門前,抬手輕叩房門。
房間中傳來一聲什麽東西跌落的聲音,緊接著就是百雨金的聲音:“誰,誰在外邊。”
“百雨金。”濮陽宗政喚了一聲她的名字,沒想到屋內緊接著就卻傳來百雨金抗拒的聲音:“宗主大人,百雨金現在不方便,請大人改天再來。您若是想問關於那珠簾隔可否去除了多餘的毒性,這個請您放心。百雨金敢用性命擔保煙兒夫人會平安無事。”
濮陽宗政聽著百雨金說話的語氣有些奇怪,有氣無力的像是去了半條命一般。他問:“百雨金,本君進去了。”
“不要進來——”房內的百雨金發出一聲驚呼,緊接著又放緩了語氣說,“百雨金現在才剛剛起身,衣衫不整,請宗主大人改日再見吧。”
濮陽宗政心中越發疑惑,百雨金一向自律,何時在青天白日的時候就衣衫不整眷留床榻過的。這樣想著,他伸手就推開了房門。百雨金果然半躺在床上,身上穿了件白色的單衣,臉色卻幾乎比那衣服還要蒼白。明明天氣並不涼,卻蓋著一床厚厚的錦被。
百雨金的這幅模樣就像是受傷或者大病一場似的。濮陽宗政走到她跟前問:“這是怎麽了?”
百雨金抿唇笑笑,她的唇原本是嬌豔的桃紅色,今日卻變成了青白色。濮陽宗政見慣了她明媚的模樣,忽然見她成了這幅半死不活的病容,也是震驚不已。
“沒什麽,就是身子有些不舒服,人生病的時候,沒幾人是好看的,宗主大人這樣擅自進來,可全把我的醜態看清楚了。”百雨金的笑容有些勉強,仿佛掛在她那張蒼白到透明的臉上,隨時都有剝落的危險。她開口說話的時候,濮陽宗政甚至能看到唇上幹燥翹起的死皮。
也許是濮陽宗政臉上懷疑的表情太過明顯,百雨金有些窘迫的皺皺黛眉,下意識伸出手拉拉被角。
濮陽宗政卻在這一瞬間看到那細致的手腕上裹著一層厚厚的絹紗。他手疾眼快的伸出手將百雨金的腕子抓住:“這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