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人丁單薄
沈蝶煙洗完衣服後,抬眼朝濮陽宗政的房間看去。梁大哥人醒後無論怎麽看都是怪怪的,人總是陰沉沉的,整日將自己關在房中也不知道做什麽。
沈蝶煙將衣服晾在竹竿上,然後一邊擦著紅通通的手一邊走向他門前。
“你都一天沒出門了,好歹出來吹吹風曬曬太陽的。”沈蝶煙不敢喚他“梁大哥”,可“濮陽宗政”這個怪異的名字的確是喊不出口。況且,他難道一輩子都好不了了,一輩子都要做這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濮陽宗政?
沈蝶煙的話音剛落就從放乃傳來一個器物破碎的聲音,似乎是花瓶硯台之類的東西。沈蝶煙被那聲突如其來的碎裂聲嚇得渾身一顫,連心髒都痛起來。她下意識的伸手揉揉心口:“既然不願意出來,那我也不煩你了,等到晚飯的時候我再來叫你。”
沈蝶煙說完就輕手輕腳的離開後院,跑到前邊的書院去了。
書院的院子裏,沈夫子背著雙手站在台階上,以韓曦為首,一幫學生都被罰著蹲馬步。
“這是怎麽了,他們又惹什麽事情了。一、二、三、四……一共是十三個人,這次做了什麽大事了,居然一下子就罰了這麽多。連一向老實的聶華都在受罰之列。”沈蝶煙站在沈夫子身邊,看著握拳屈膝,滿頭大汗的韓曦竟然幸災樂禍的想,若是韓曦這副模樣讓李越看見了,估計那孩子早上去撩撥人家了。
“這幫小子,中午不老老實實的待著居然都給我跑後山去了。”沈夫子拿戒尺指著韓曦,“就是這小子帶的頭,韓曦,你給我蹲好,什麽好事都跑不了你。”
“後山?他們跑那去幹什麽?”沈蝶煙問。
“聶華,你說。”沈夫子點名道。
“說,說……去後山,找,找屍首。”聶華維持著蹲馬步的姿勢,一張臉憋的通紅,連說話都斷斷續續的。
“找什麽屍首?難到有人去遇害了?”
“沒有,就是沒有人遇害才去找。前幾次每隔三四天就會發現屍首,可最近一連過了七八天了都沒有動靜,我們就想著,是不是明明人已經死了,隻是,沒被人發現而已。”說話的人是韓曦,一連說這麽多話居然沒憋的慌。
“活該被罰,都是些唯恐天下不亂的。”沈蝶煙說了他們一句後就把視線轉向沈夫子,“爹,我看也差不多了,你就讓他們進去吧。屋裏還有學生等著聽課呢,總不能為了這些耽誤別人。您的書我已經送到書房了,李越也回家去了。您還是進去接著上課吧。”
“你是在給這幫小子求情嗎,如果是就不用再說了。我一定要好好的罰他們。”沈夫子搖晃著戒尺說,“今天中午我跟子銘商量了一些事情,等晚上吃飯的時候再講給你聽。子銘中午沒吃飯,估計早餓的前心貼後背了,你現在先去做些吃的給他墊一墊。這幫人你不用管,今天老夫非要把他們打成材。”
中午沒吃飯麽,難道是在特意等自己買翠玉豆糕回來?也難怪他會生氣,望穿秋水等了半天,自己卻失信了。不用沈明廉說,沈蝶煙就已經將這幫受罰的學生拋之腦後了。
“父親,我先出去一會。”
“別亂跑,早些回來。”沈明廉交代著。
“是,很快就會回來的。”
濮陽宗政坐在窗邊,手中撮著本書卷可惜根本就沒有看進去任何內容。他自覺不是那種不能克製住脾氣情緒的人,偏偏見著沈蝶煙後總是被她的一言一行攪得心神不安。
明明之前一臉篤定的說著“一定給你買回來”之類的話,可是結果呢……那小子吃的用的穿的玩的一樣不落,若不是年紀明擺著,他甚至會懷疑那李越就是她的孩兒。
濮陽宗政手指稍微用力,一本書竟然被揉成了齏粉。最可氣最讓人不爽的就是沈家的當家沈夫子,中午趁著沈蝶煙不在居然敢跟他談上京的事情。別說他根本就沒有上京的打算,即便有,也不該任由他一個凡夫俗子來肆意安排。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雖然還在生沈蝶煙的氣,但濮陽宗政逐漸覺得為了這些雞毛蒜皮之事怒氣衝衝的即便有著充足的理由可還是有些不妥,畢竟是堂堂十三殿諸魔之首,總該大肚點。
可要讓他主動出門示好,這事他是絕對做不出來的。不過既然沈蝶煙那女人說了等晚飯的時候會來叫他,那他就幹脆就待在房中等著那女人主動前來,而自己也就能順著台階下了。按著以往的相處經驗,他料定沈蝶煙必會來。
濮陽宗政這樣想著,心中居然舒暢了些。低頭看見袍子上以及腳邊的地板上都蒙了一層紙屑,他伸手一揮,一陣風從袖間飛出,卷著紙屑飛到了床底。頓時,衣袍和地板上幹淨依舊。
濮陽宗政重新拿了本書繼續看了起來。沈蝶煙見他整日關在房間,於是從沈夫子的書房中挑出了許多有意思的傳奇小說以及各種才子佳人的戲文。此刻,他手中的正是本《柳毅傳》,書卷上甚至有朱筆小楷做的批注。
“錢塘君再拜而歌曰:“上天配合兮生死有途。此不當婦兮彼不當夫。”這句下就有一行小字:生死雖有定數,可天命仍不知不受。那字跡工整,猶如一顆顆血珠。濮陽宗政把書翻到前邊,在扉頁上看到了一個“念”字。
等著一本書看完後,他忍不住再次著急。窗外的天色已經很暗了,從窗紙上隻能看到黑沉沉的一片,若是普通人在此刻看書,早就該點上燈了。
沈家的晚飯一般用的極早,酉時甚至酉時之前往往就開飯了。用完晚飯後就各自回房,亥時之前必定都早早睡下。可看看此刻這天色,明明就已經快是戌時了,沈蝶煙那女人居然敢不來喚他用餐,還真是不把他放在眼裏了。
這樣想著,難免又開始動怒,手也跟著使勁,結果這本《柳毅傳》仍是同前一本書的命運相似,成了一堆紙屑。
濮陽宗政正氣著,忽然聽到衝外邊的走廊上傳來急急趕趕的腳步聲,接著聽到了大力的敲門聲。他站起來就想去開門,可剛走到門口又覺得自己這樣迅速的去開門未免稍顯心急殷勤了些,於是他拍了拍身上的紙屑後再次將它們裹進床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