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君子在草野，小人滿朝廷
次日清晨，很早，賈母等人就借口去廟裏燒香拜佛，齋戒幾日，然後就一起集體出逃了，
——說來好笑，這事竟然還是丫頭們，左等右等。等了有快五六天都不見賈母等人回來。心裏慌的不行。
邢夫人也怕她們出事，於是忙點了婆子們，一起去了廟裏之後才發現：嗯？婆母沒在？！——什麽？！她們從來就沒有來過？！
邢夫人人都傻了。當場趕緊叫人去通知賈赦，然後報官。
國公夫人，一品將軍賈赦的母親，和府裏的一群妙齡的姑娘奶奶們，集體失蹤了！！！
這個消息，無疑引爆了整個京城。
賈雨村擦著頭上的汗，派人玩命的找。
最後，有守城的兵丁們說：“賈老太君啊？那天她好像帶著一群姑娘奶奶出城了……我們也沒多問。”
眾人：“……”
眾人：“！！！”
媽呀，這還用問嗎？！那廟即使在郊外，也是在京城啊！！！她們借口去廟裏，結果跑出城了，這……
眾人對此議論紛紛。
而賈家賈母等人的出逃，也仿佛開啟了一個奇怪的開關。從此開始，北淩的人員就開始接連不斷的逃往南淩。一開始是一些百姓，後來是一些被北淩皇無辜撤職莫淵的作為而傷透了心的書生；然後就是各地被賈雨村的行為逼的心驚膽戰的異黨官員。最近，甚至連太醫院的院判都裹著小包袱和太醫們一起出逃南淩了。
水溶：“……”
如果此時水溶能發現，他的錯誤就是不該把可以向六部，乃至向中書省查案的這個權利交給賈雨村，讓這個虎狼小人占據高位的話，那就好了。
李柏曾經說過：“篤實君子在草野，虛文小人滿朝廷。上欺其君，下虐其民。民不堪命，聚而為盜。盜滿天下，根由盜滿朝廷也。”
——這不是沒有原因的！！！
而一旦發生了這些事，民心不穩，士心離亂。朝中的大賢歎息著離去，那麽一個朝廷跟滅亡了，也就隻差一步了。
明朝如此；北淩，亦如此。
可惜的是，即便麵對著已經如此險峻的局麵，水溶依舊沒有悔改。他還在宮中怒氣衝衝的說：“——該死！這些人，一個個的都是要反嗎？！朕今天不過撤了莫淵的職，他們就做出這種做派，來威逼於朕！——若是以後，朕再不從著他們的心意，殺了誰去，那他們不在聯合起來逼朕退位？！——該死……該死！！！”
賈雨村能迫害走的人，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是和薛寶釵沒有關係的了。所以，薛寶釵自然樂見其成。
她藏住嘴邊的笑，走上前來安慰水溶道：“陛下，何必為他們煩心呢？既然他們一定有了走誌，那麽我們橫豎也是留不住他們的。倒是陛下，”薛寶釵玉手遞上茶杯：“別氣壞了身子才是。”
水溶接過茶水，一飲而盡。又看著手邊報上來的，逃走的那個刑部郎中。想起了還在尚家的皇後，氣的更狠了。
那些不為人知的思念，混著羞惱一起發泄了出來：“尚家，他們家到底是不是想反？！上次，叫他們手底下的向傑帶兵去攻打南淩，打的一敗塗地就不說了。這次，她爹親手帶出來的好門生又跑了！跑去南淩了！鬼知道這是不是提前過去替他們打好關係去了！”
說著，又砸了一個碗。
薛寶釵眼神閃了閃，連忙過來道：“陛下不要這麽說……皇後娘娘一家當然是忠於陛下的。”
水溶心裏當然也清楚。他嘴硬的冷哼一聲：“嗬。到底是人心隔肚皮，這誰知道呢。”
薛寶釵狀若無意的笑道：“陛下，妾相信，皇後娘娘一家一定是忠於陛下的。但是如果陛下不信，那也可以試上一試。”
水溶起了好奇心：“哦？這怎麽試？”
薛寶釵低頭，小聲道：“陛下，這妾就不能說了。要是說出來，人家肯定說妾挑撥離間，不安好心呢！”
水溶大手一揮：“誒！愛妃這話就錯了。你想想，這話你說出來，用或者不用，那不全都在於朕嘛！所以，怎麽能說是你挑撥離間呢！”
薛寶釵瞪大眼睛，嬌嬌的看著水溶道：“真的不會嗎？”
水溶道：“當然不會！——大不了，朕給你做主便是。”
薛寶釵低頭笑道：“那妾就放心了……”
水溶懵了：“嗯？！”
薛寶釵抬起頭笑道：“妾是說，那就太好了！——那既然陛下都這麽說了，妾也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水溶道：“你放心大膽的說便是。”
薛寶釵道：“陛下，這試探啊，說來其實倒也簡單。”
“哦？”水溶特別捧場：“愛妃請講。”
薛寶釵替他出謀劃策道：“陛下，不如尚將軍請進宮來，要他交出手上的兵權。以尚家對陛下的忠心，那麽一定就會輕易交出。這樣一來，還會有誰懷疑尚將軍家的忠心呢？”
——可是問題是，除了你們，又有誰懷疑尚家的忠心呢？
而另一邊，水溶到底不是傻子。他遲疑了一會兒，才猶豫道：“這……這不太好吧。”
薛寶釵堅持道：“陛下，這有什麽不好的？這隻不過是一個考驗而已，又不是真的要收回尚將軍家的兵權。還是說，其實您懷疑尚將軍的忠心嗎？——要知道，您身為君主，向尚將軍要回本屬於您的軍權，這難道不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嗎？妾相信，尚將軍那麽忠心耿耿的人，一定能順利通過這項考驗的。”
“這……”水溶被薛寶釵說動了。
是了，這隻是一項考驗而已。都有什麽不可以的呢？
於是他點頭道：“愛妃說的對，是朕著相了。”
說著，又下旨讓人宣尚將軍進宮。
薛寶釵忍不住得意的笑了。
為了給他們更好的發揮空間，之後，薛寶釵又以後宮不宜見外男的名義告退了。
水溶並未多想，隻說了一句“愛妃回去好生休息。晚上朕去你宮裏，陪你一起吃飯。”
薛寶釵忙應了一聲之後，這才笑嘻嘻的起身離去。
…………
南淩，皇宮。
“怎麽樣？”水祚關心道：“阿兄，林大人的病好些了嗎？”
林慕搖搖頭，咳嗽了幾聲，苦笑著坐下。
“阿弟，我爹這毒，旁人不知道內情，你卻是知道的。這世上，除了那張已經被燒毀了的解藥方子，怕是沒有別的辦法，能解此毒了。”
水祚跟著歎息了一聲，坐在林慕旁邊，安慰她道：“阿兄，到底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林大人有你這麽優秀的女兒，想來……想來不管怎樣也是高興的。總之，你一定要保重身體才是。”
林慕苦笑一下，似有心事。
看著她這個樣子，水祚的眼皮不由跳了一下。他抓住林慕的胳膊，焦急道：“阿兄，你這到底是怎麽了？——是有什麽難處嗎？或者是少了什麽？阿兄，你說話呀！”
林慕搖頭歎息了一陣，才道：“阿弟，這話我是不敢跟旁人說的。——畢竟阿瑛這個人，看著嘻嘻哈哈的，其實最愛鑽牛角尖。而我爹……”林慕苦笑：“現在我爹都已經那個樣子了……這個毒你是知道的。隻要情緒起伏太大，也是會加重毒發的。所以我更不敢跟他說了……”
聽了林慕的話，水祚更加覺得這其中一定發生了什麽大事。他抓著林慕，擔憂而又急切的說道：“阿姐，你放心。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我永遠站在你的身後！——所以阿姐，快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呀？！”
林慕摸了摸他的頭，再次提醒他：“在沒有徹底提高女子地位之前，不要叫我‘阿姐’。若是萬一泄露出去，恐怕大淩的官場都要震動了。”
說完，又摸著他的頭笑：“不過，我好像也不必再擔心了。畢竟，阿弟已經長大成人了。甚至……”林慕的眼裏似乎泛起了淚花，她含笑道：“甚至，也要成親了。這些若是爸媽在天上知道，想來也一定會很高興的吧……”
水祚依偎在她身邊，輕輕叫了句：“阿姐……”
林慕摸了摸他的頭，囑咐道：“阿弟，記住。不管什麽時候，一定要鎮定、要冷靜，要對敵人一擊必殺！
政治是殘忍的。你鎮不住他們，他們就會反過來噬你！”
水祚認真的點了點頭。
林慕道：“許丞相是守成之人。雖然心思多，但是並沒有壞心思。就像傅將軍雖然有些地方有些奇怪的迂腐，但是是絕對可以信任的一樣。
還有北淩的莫淵……那是個謙謙君子。而且比起謹慎守成的許丞相，他還有一份變革的野心。如果有一天，你能夠招攬他，他和許丞相絕對是一對不亞於‘房謀杜斷’的好搭檔。”
說完，林慕又交代給他杭秋和杜春然、還有許許多多的官員的用法。以及大淩還有哪些需要變革的方麵。
水祚聽這話，大有不祥之意在。他心下驚慌，一把握住了林慕的胳膊：“姐姐！……姐姐，我不要聽這個……我們說些別的好不好？對……就說、說小白吧！小白越來越胖了，它真的……越來越……”說著說著，水祚哭的就連聲音都連不起來了。
林慕好笑的替他擦幹眼淚，促狹他道：“多大了？還哭的滿臉鼻涕眼淚的。羞不羞？”
水祚抹著眼淚，也不說話。隻是拉著林慕的袖子。
林慕笑道：“剛才還說生死……”
“不！”水祚高聲道：“姐姐，我是皇帝！我不許你……不許你離開我！！”
林慕摸摸他，溫聲道：“姐姐也不想離開你。隻是……”林慕歎息道：“隻是這天命難違……也許運氣好的話，姐姐可以多陪你們兩年。若是運氣不好……”林慕搖頭苦笑：“怕是淩兒長大之後，都記不得他爹了。”
水祚慌道：“姐姐，怎麽會這麽嚴重？！就是林大人——林大人也沒有這般的嚴重啊！”
林慕笑道：“他跟我如何能一樣？當初給我下毒的時候，他們就是抱了讓我必死的心態的。而給我爹下毒的時候，我爹對他們還有用呢！”說著，林慕玩笑道：“可見，掌握一門技術的重要性了！真·關鍵時候可以保命啊！”
水祚沒有被她的笑話逗笑，而是呆呆的看著她：“真的……真的有這麽嚴重嗎？！”
林慕點點頭，一樣一樣的說給他聽：“我在胎裏的時候，就差點被毒死在腹中。幸好，我是早產才保住了命。——可是你也知道，早產兒嘛，就不要指望那時的身體有多健康了。
後來，一直到我七歲，我都和我這世的娘親、弟弟一直被人下著毒藥。——他們都死了，隻有我還活著。可以說，這幾乎已經是個奇跡了。
連慧叔都曾在私下裏和我說：‘你這個小娃命真硬。若是旁人，早死了三五次了。也的虧你能撐過來。’”說著，林慕笑道：“可是事實是，我不止撐過來了，我還有了愛人、有了弟弟，甚至有了一個健康的孩子。可見，我的運氣到底有多好。”
水祚看著她，急切的哀求道：“姐姐，那就讓他一直好下去……好不好？”
林慕直接沒有回複他。而是摸著他的頭，回憶道：“阿弟啊，你知道嗎。前幾年，我剛懷淩兒的時候，鬧過一個大烏龍。那時，我就以為我的毒發了。那時我想，老天爺怎麽這般的不公平？我什麽都沒有的時候，就活的好好的。可是我一旦一擁有了什麽，老天爺就立即收回它。然後叫我重新開始。
那時，我真的好絕望、好不平啊……
不過幸好，後來我發現那隻是一個烏龍。真實情況竟然是老天送了我一個小天使。我真的好開心。
但是經過這件事，我又仔細的想了想我的人生。我突然發現，其實我不該怨恨的。畢竟我擁有的，已經是許多人一輩子、乃至數輩子都無法擁有的了。
遠的不說，且說我這世的母親弟弟。他們可是連重來道別的機會都沒有啊……
還有這具身體的原身。
這個小姑娘，她又犯了什麽錯呢？我占了她的身子、她的父親、她的叔叔、她的一切。這原本都是她的。——即便原世界線裏，她根本沒有怎麽享受過。但是這也不代表，她就應該被我占著吧？
所以，我真的已經很幸運了。
我有了美滿的家庭，和睦的親人；忠心的下屬，和蓬勃的事業。我還有什麽不滿足的？人生能走到我這個份上，基本就算是圓滿了吧。”
說著，林慕笑著看向水祚：“所以阿弟，你沒有必要為此感到難過。我已經很滿足了。而且，”林慕俏皮的眨眨眼：“我也不是說跟你說完這句話，我回家就死。而是……”
“姐姐！！”水祚焦急的喊：“不能說這麽不吉利的話！！！”
林慕噎了一下，然後大笑出聲。
然後，她又揉了揉水祚的頭，才接著道：“總之，姐姐的意思是要你心裏有個準備。以後，哪些人能用、哪些人不能用；還有哪些事情需要變革，哪些事情需要守成維持，你都要有個心裏準備。畢竟，你是領導者。你沒有個心裏章程，底下的人交上來的東西，你怎麽知道他們是不是在糊弄你呢？”
水祚拉著她：“我有姐姐。”
林慕笑而不語。
水祚看著她的表情，泄了氣似的坐在了那兒。半晌，才低聲道：“我不會放棄的……就是找遍天下神醫，摘盡了世間的草藥，我也一定不會放棄的！！！”
林慕歎氣：“阿弟啊，你知道騙子最喜歡騙什麽樣子的人嗎？”
“？”
“就是你這樣，病急亂投醫的。”
“……”
水祚站起來，用盡全身力氣大吼：“我！才！沒！有！”
林慕頓時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