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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胡二娘從地上站起來,戰戰兢兢的坐在凳子上。


  龍泉泰阿坐在她對過,道:“說說吧——大能耐人!”


  胡二娘咽口唾沫,賠笑道:“大人,您叫我說什麽呀?!”


  龍泉抱著肩膀,挑著眉頭道:“你這話可真有意思!——怎麽?都被逮到這兒來了,你還不知道為嘛呢?!那你可算是夠蠢的。”


  胡二娘不服的低了下頭,又企圖避重就輕的狡辯道:“大人,我雖然是調|教了那個丫頭幾句,但是好歹也罪不致死吧?!——那就是個丫頭,我們家大爺買斷了的那種。她不聽話,所以我才調|教她。”


  龍泉被她的話氣樂了:“胡二娘,你不要給我來這套避重就輕的東西!你犯了什麽事,心裏沒點數?!還有,人家那個姑娘,也是幹幹淨淨的清白身,是入了良籍的!良籍的女子通買賣?!我看你們薛家是想上天呐!”


  胡二娘賠笑道:“這不都是我家大爺看上了嘛……您也知道,這世家公子嘛,有些習氣也都是難免的。”


  龍泉啐了她一口:“呸!你家公子不做人就直說!別硬牽扯著世家公子下水!”


  胡二娘正要笑著打岔,一旁的泰阿伸手止住了她,說道:“胡二娘,你不要再狡辯了。——我們去的時候,你手裏捧著的那個是什麽?!”


  胡二娘企圖狡賴:“是什麽啊?!不就是……不就是一個牙簽嘛!”


  泰阿道:“別狡辯!牙簽還在監獄裏關著呢!”說著,叫人把煙槍拿上來:“這是什麽?!”


  胡二娘低著頭不說話了。


  泰阿道:“這個,你從哪裏得來的?!”


  胡二娘低著頭還是不說話。


  龍泉道:“你說話啊!別裝死,裝死沒用!我告訴你,有些人裝著裝著死,他就真的死了!《大淩律》裏有關這些醃臢玩意兒的律條,你不會不知道吧?!——說話!!!”


  胡二娘被嚇了一跳,這才呐呐道:“大人這話說的,我、我就一鄉下婦人,怎麽會知道大淩的律法呢?……”


  泰阿眯了眯眼,道:“你不知道也沒有關係,讓我來告訴你好了。本朝太祖皇帝有令:‘凡有種植、運送、倒賣、吸食五石粉者,一律淩遲、抄家。’”


  “啊呀!”胡二娘一下激動的站了起來:“不對!不對!肯定是你記錯了!!吸食五石散,是不會殺頭的!!!——姑娘跟我說過的!!”


  “‘姑娘跟你說過?’哪個姑娘?薛寶釵嘛?!”說著,泰阿又抱著肩膀笑了:“這就奇了怪了,你說無緣無故的,她跟你說這個作甚?!”


  胡二娘自知失言,低下頭不再說話了。


  龍泉比泰阿的年紀小,脾氣也更加的火爆,眼裏揉不得半點沙子:“胡二娘,我告訴你啊!你不要以為你不說話,我們就拿你沒轍!不止你自己吸食五石散、你還容留別人吸食!還囚禁良籍百姓,致使其到現在都昏迷不醒。——我告訴你,這數罪並罰,當庭打死你都是輕的!甚至可以把你打死之後,把你的一家老小,整整齊齊的扔去邊疆吸瘴氣,跟猴子搶香蕉去!!”


  泰阿也道:“胡二娘,你不要妄想著,以為這回薛家還保的住你。我告訴你,薛家現在是‘泥菩薩過江——她自身難保’!”


  胡二娘不信道:“哪兒有這麽嚴重?!不過幾個平民罷了……死了就死了唄!薛家有錢,而且原來人家還是皇商呢!托幾個人,出點錢,不就沒事了?!”


  “沒事了?!”泰阿被她逗笑了:“你知不知道,這回薛家牽扯進什麽裏頭去了?!——他們牽扯進了刺殺大案,下毒都下到皇上那兒去了!還‘出點錢就沒事了’……我告訴你,他們原來是皇商,不是皇上!——這回沒準能叫他們一家都整整齊齊的進黃泉,以後沒人能給他們家種枇杷樹!!”


  胡二娘一驚,抬頭道:“這不可能!”


  “有什麽不可能的?!”


  胡二娘急道:“姑娘隻是說要毒死賈家的三姑娘,沒說要刺殺皇上呀!!”


  泰阿和龍泉對了個眼神,又回頭逼問胡二娘道:“毒死賈姑娘的事情是怎麽回事?!——說!”


  眼看胡二娘又要閉口不言,泰阿冷笑道:“你確定不說嗎?”


  龍泉道:“不說,你可就是包庇刺殺皇上的反賊逆黨!”


  胡二娘忙道:“我不是、我沒有!大人,你這可不能胡說啊!”


  龍泉道:“我胡說?你明知刺殺皇上逆黨的行為,卻隻字不提。——這不是包庇是什麽?!”


  胡二娘磕巴了許久,才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們要刺殺皇上……我要是知道,借我一千個膽子,我也不敢呐!”


  泰阿道:“那你就說!你不說出來,叫我們怎麽相信你?!”


  胡二娘低下頭,又小心翼翼的問道:“那我說了,我還會死嗎?!”


  泰阿往後倚倚,然後說道:“看情況吧。——但是你不說,肯定是死路一條。”


  胡二娘沉思起來。


  龍泉趁熱打鐵道:“你確定不說嗎?我告訴你,你不說,還會有別的人說。反正這個事情又不是隻有你一個人知道。但是這第一個招供的機會,可就這麽一個。要是被別人搶去了,你可就沒機會了。——我聽說你的兒子才剛六歲,是吧?”


  胡二娘抬頭,急切道:“你們不要動他!”


  泰阿道:“我們又不是你這種人,怎麽會去為難一個無辜的小孩?!隻是你有沒有想過,你不說,機會被別人搶去了。你的小孩兒就要跟著你,一起被流放到塞北、邊疆,或者跟你一起去死。”


  龍泉鄙視道:“他才剛幾歲?連這個世界的美好都還沒有看完,就因為你這個不稱職的媽長眠於地下……你生他幹什麽?!”


  胡二娘哭了:“別說了……你們別說了!我說。我都說……”


  泰阿和龍泉對視一眼,相視一笑。


  胡二娘擦擦眼淚,開始述說:“我姐姐是薛家姑娘的奶媽。因為這個,所以我們一家都進入薛家,為薛家效力。


  薛家,其實是一個蠻奇怪的家庭。因為在這個家裏,老爺死了以後,就不再是男人當家,而是女子當家。


  ——沒錯,這個女子,就是薛家的姑娘薛寶釵。


  薛寶釵是一個野心很強的人。——我不知道,這是因為太太每天的灌輸,還是因為她生來如此。總之,她是一個野心很強、很有心機,而且還很有手段。


  要說起來,其實薛家這對兄妹挺像的。他們骨子裏頭都有那種對生命的冷漠和輕視。


  ——簡單來講,就是除了他們自己,和他們彼此以外,他們並不把任何人的命當回事。


  這大概也是繼承自太太吧。


  我清楚的記得,十年前——那年大爺九歲,姑娘才不過八歲。老爺那時也還沒有死。家裏還是興盛的。


  老爺和大爺一樣,都喜歡玩。於是他帶著太太和大爺、姑娘,一起出了遠門去玩。


  路上,正好遇到一個饑荒區。


  饑荒啊,那是真的可怕。到處都是死人,處處皆為白骨。


  我看見有人易子而食,也看見一個個人抓著一把把的泥土往嘴裏塞,然後再一個個哀嚎、掙紮著死去……


  ——不怕您笑話,那種場景,就算是一向什麽同情心的我,也忍不住感到難過。


  可是姑娘——那年才八歲的姑娘,她完全沒有半點難過。


  她扒著馬車的窗戶,興致勃勃的往外頭看著。


  這時,有一個男子,左手裏牽著一個女孩,右手拉著他的老婆。他的老婆懷裏,還抱著一個尚在繈褓中的嬰兒。一家人,都瘦骨嶙峋的。甚至每個人的肋骨,都根根分明。”


  說著,胡二娘落了淚:“那時候,我剛有了我第一個女兒沒多久。——當過爹娘的人,就都見不得孩子吃苦。——我知道我不是個好人,但我好歹不是個畜生!”


  龍泉“切”了一聲:“你要是真的見不得孩子吃苦,怎麽會這麽折磨甄先生一家?!——就是從你房裏搜出來的那三個人!”


  胡二娘辯解道:“一開始,我也不是這樣的……”她有些失神的說:“其實人的底線,都是一步步後退的……”


  “這話怎麽說?”


  “其實一開始,主要調|教這些年輕女孩的,是我媽。我就負責在一旁遞個鞭子之類的……可是後來,我媽老了,這活就沒法幹了。所以……所以這活我就自然而然的接了過來……”說著,胡二娘又崩潰的捂著臉哭道:“我怎麽變成這樣的?我怎麽變成這樣了?!……”


  龍泉看著她的哭相,偷偷嘀咕道:“這真是‘貓哭耗子——假慈悲!’今兒要不是我們逮了你,你會後悔這個?!嗬。鬼才信。”


  泰阿小聲道:“這叫‘潛移默化’!孔子說:‘久入芝蘭之室而不聞其香,久入鮑魚之肆而不知其臭。’劉向擴展開說:‘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與惡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這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你信不信,你要讓她一開始就這麽狠,她也受不了。但是潛移默化的,她也就無所謂了……要不然,爺幹嘛在建立情報網的時候,力排眾議,死也不允許開賭場、青樓這種地方呢?——要知道,這種地方情報來源,可是最快的!”


  龍泉深有同感的點點頭:“爺,yyds!”


  ……


  “頭,這就是前些日子,爺在路上就命令我們已經查好了的,薛家在京城的所有鋪子。”


  赤霄看了看,指著東城的一個鋪子說:“這個鋪子畫的怎麽是紅色?……還有這幾個,他們怎麽也都是紅色的?!”


  那個手下撓撓頭,不好意思的笑了:“這不是事情緊急嘛……雖然有官府全力配合我們,但是因為時間太短,所以有些東西還沒法完全落實。我琢磨著,別弄錯了;但我又怕弄漏了。所以……”


  赤霄拍拍他:“不錯嘛!”


  又看向手裏的圖:“薛家在東城搞這麽多地下鋪子幹嘛?!東城難道不是集亂墳崗、暗娼聚集地等為一體的,地下黑城嗎?!這裏隻要有點身份的,一般都不會來吧?!——他們在這裏搞這麽多暗鋪,是要幹什麽?!”


  手下笑嘻嘻的說:“沒準是幹些見不得人的事吧!”


  “對——對!”


  赤霄一下拍了大腿:“一定是這樣!不然他們幹什麽在這裏紮點?!還有這個——薛家大爺現在也住在東城?!”


  手下道:“是啊!我們也奇怪呢。我們還聽說,薛家大爺在這裏納了一群青樓女子,每天尋歡作樂的。”


  “‘納了一群青樓女子’?!”


  “對!聽說,是薛家大爺看上那些女支女了。薛家太太和姑娘拗不過他,就把那些女支女開了臉,給他做了通房了。”


  “……荒謬!”


  ……


  “荒謬!”


  林慕在後堂聽說赤霄的報告,忍不住吐槽道:“納幾個青樓女子做通房?怎麽,薛家是不打算給他們兒子娶正經人家的媳婦了不成?!”


  赤霄讚同道:“誰說不是呢!”


  林慕又敲了敲這張地圖:“薛家在東城一定有事!——而且還是大事。這幾個青樓女子,可能是知道了薛家什麽不能告人的秘密,所以被薛家害死了。他們做賊心虛,生怕外人知道,所以才扯出這麽一個旗號來!——一定是這樣!”


  赤霄點頭:“爺,我也是這麽認為的。”


  林慕沉吟一下,又跟他說:“我撥給你八千兵馬,你和魚藏一起去。一左一右把薛家在東城所有的明鋪暗鋪全都圍起來,一一驗查。”


  赤霄愣了一下:“爺,這動靜是不是有些……有些太大了?!”


  林慕笑了一下:“赤霄啊!你不要總是用老思想——我們現在是奉皇命辦事,鬧得再熱鬧也不怕!再說了,我們能省力氣,叫朝廷的人幫忙,為什麽非要我們自己那麽累?!——你說,可是不是這個道理?”


  赤霄想了想,快活的點點頭:“爺說的都對!”


  林慕大笑了起來,又叫:“魚藏!”


  隻見一個矮小的男子,身形靈活的跑了過來:“爺!”


  林慕道:“一會兒,你就和赤霄一起帶著兵去東城抄薛家的鋪子。”


  魚藏爽快答應:“好!”


  林慕道:“不過,魚藏,你要記得:這回我們的目的,是為了查出薛家的罪證。所以,你一定要細心自細心再細心!知道嗎?”


  魚藏拍著胸脯道:“爺,你放心!我魚藏一定不辜負爺的囑托!”


  林慕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又呼嚕了一把他的頭,然後這才叫他們出去查抄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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