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玉不琢，不成器
“什麽？！”
史施氏和史湘月都驚訝的叫了出來。史施氏更是一下子激動地站了起來：“大姑娘不是早上才被老太君接去的賈家嗎？！這才剛走多一會兒，怎麽就出事兒了？！”
史湘月也趕緊問道：“到底出什麽事兒了？大姐姐人還好嗎？！”
婆子被她們問的有點暈，隻能前言不搭後語的道：“是啊！早上老太君派人過來接了大姑娘走，去他們那邊兒聽戲。然後就出事兒了……”
史施氏心驚膽戰，不停念佛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到底出什麽事兒了？！大姑娘還活著嗎？”老天保佑！可一定不能叫她死了！不然外頭的傳言……史施氏都不敢想。
婆子越急越磕巴，嘴上越發說不出來話。史施氏又著急，一個勁兒的問。史湘月眼看局麵就要形成閉環，忙勸母親道：“娘，別著急了！眼下你再問也問不出來什麽了。不如我們還是趕緊去賈家看看大姐姐的情況為妙。”
史施氏如夢初醒：“對！對！來人，備轎！快備轎！！”
下人得了吩咐，自忙去備轎備馬，不在話下。
史湘月擔心母親，於是也要跟去。
史施氏道：“月兒，你且留下！”
史湘月急道：“母親！”
史施氏道：“月兒，你姑奶奶派人送信來，隻說是你大姐姐出事兒了。但出了什麽事兒，竟分毫未提。所以她若是做出了什麽有辱門風的勾當……我兒，不能髒了你的眼啊！”
史湘月遲疑道：“不、不會吧？”
史施氏越說越覺得有道理：“怎麽不會？要不然你姑奶奶派人來送信兒，為什麽一句出什麽事了也不說？！”
史湘月這下真的遲疑了。落花流水忙勸道：“姑娘，若真是那……那種勾當，姑娘當真不能去啊！”
史湘月又何嚐不知？隻是……“母親，”史湘月擔心道：“你一個人去，能行嗎？”
史施氏道：“什麽叫我一個人去？！我還帶著仆役奴婢呢！你放心吧，娘心裏有數呢！”
史湘月這才鬆口：“好吧……娘小心些。”
史施氏點頭。又讓人送信給丈夫保齡侯史鼐和小叔忠靖侯史鼎一家後，這才親攜了陪房，一起去了賈家。
…………
“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珠大奶奶、璉二|奶奶，保齡侯府史夫人來了。”
隨著小丫頭的聲音，就聽見腳步匆匆的聲音。然後一群仆婦簇擁著一個高聳發髻，紅衣如火的婦人，疾步走了進來。
那婦人進來就匆匆給賈母行個禮：“老太君。”
賈母笑道：“侄媳婦，你好啊！”
旁邊兒的丫頭這時看見了林慕，小小的“啊”了一聲，忙扭頭去拿扇子遮掩。仆婦也拿了手帕去遮。林慕忙扭過頭，紳士的不去看她們。
史施氏本就因為史湘雲“出事了”有氣。再一見這內宅之中，竟然有男子，於是不免更加的生氣。她冷臉道：“老太君，貴府內宅之中，怎麽還有男子出現？”
賈母笑了一下：“他是我外孫。是我讓他在這兒的。”
史施氏氣惱道：“是嗎？那他也應該避諱一下外來的女眷吧？！”
林慕見話題引到自己身上，自然就不能再袖手旁觀了。
於是她道：“這位夫人，林某本也不想在此。隻是……”林慕頓了頓歎息著笑道：“隻是林慕不得不在這。”
史施氏奇怪的抬起了頭。
賈母歎口氣：“這事就說來話長了！侄媳婦，你知道湘雲的事了嗎？！”
史施氏臉色大變：“莫非……莫非……”
賈母沉重點頭。
史施氏驚訝的補充完後半句話：“她和這個男人通|奸了？！”
賈母：“……”
賈瑛：“……”
賈瑛忍不住吐槽：“伯母，你到底在想什麽啊？！”
史施氏看周圍人無語的眼神，就知道自己猜錯了。忙咳嗽一聲：“不是就好！不是就好！”慶幸過後，複又奇怪道：“那為什麽他說……”
賈母歎氣。然後叫她們：“你們都出去吧！我有事兒和保齡侯夫人說。”
眾人識趣的下去。就連小戲子們也退了下去。
偌大的屋裏，就隻剩下賈母、林慕、賈母的大丫鬟鴛鴦還有史施氏和她帶來的人了。
賈母道：“侄媳婦，你先坐吧。”
史施氏疑惑道：“老太君，這是出什麽事了？湘雲呢？”
賈母道：“我讓琥珀帶她去後院了。咱們說說話。”
史施氏一頭霧水。
賈母語重心長道：“侄媳婦，我知道湘雲因為不是你們二房親生的，所以許多事情，你也都沒有辦法管。——但是侄媳婦啊，這孩子還管她就得管！你不管她，她不行啊！”
史施氏更加迷惑：這怎麽聽上去還是湘雲的錯了？
史施氏帶來的丫頭婆子們也都有些迷惑。
但隨著老太太的講述，史施氏：“……”我丟！
史施氏差點把腦袋插進賈家的地裏去。——這也太TM丟人了！！她們想過丟人，但沒有想過這麽丟人！！尤其是史施氏，她的女兒從小端莊大方，是讓整個貴婦圈都豔羨的存在。她從來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因為孩子的教育問題被長輩擰著耳朵教育。這就好像什麽呢？你有一個女兒。她聰明漂亮，品學兼優。從小到大，見過她的，沒有不羨慕你的。你就是那個開家長會都揚著腦袋活像孔雀開屏的存在。然後現在呢，你有一個不爭氣的侄女。她一天到晚到處說你家的壞話。現在還讓你丟了個大人，被校長老師擰著耳朵罵不說，而且她還順路差點兒把你的女兒帶進泥潭。你就說你氣不氣？！氣！當然氣！！都快氣死了好伐！！
史施氏的兩個眼睛都冒火了。
她終於知道為什麽姑姑要讓一個外男留在這裏了——因為人家是苦主啊！！自己必須要擺出態度來，順便求得人家的原諒。否則這事傳揚出去，整個史家的姑娘都將成為外人嘴裏沒有教養，貽笑大方的存在。正好這會兒三叔家的湘玉正在議婚，要是因為史湘雲的原因黃了，別說史湘雲了，就是一直負責教導、養育她的自己家，又能撈到什麽好？！弟妹一家不撕了自己才怪！！
史施氏越想越後怕。再抬起眉眼看林慕，林慕身上都仿佛鍍了一層金光。
史施氏忙起身向她道謝：“林公子……這次真是委屈了林公子！還有，”史施氏羞愧的道歉道：“剛才小婦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冒犯了林公子，還請林公子多多見諒才是！”
林慕大度的笑道：“史夫人這話從何說起？史夫人也不過是一片愛護子侄之心罷了。”
史施氏更覺慚愧：“多謝林公子大度相容！史家永感大恩！”
林慕起身回禮：“豈敢！豈敢！”
史施氏又向賈母也行禮致歉之後，滿懷怒意的問道：“那孽障在哪兒？！”
鴛鴦得了賈母的示意，道：“史大姑娘在後院兒拘著呢。”
賈母道：“把她帶過來。”
鴛鴦領命而去。
史施氏滿心怒氣的坐在了那兒，心裏不斷盤算琢磨著一會兒滿清十大酷刑先用哪個比較好。
……
鴛鴦到了後院，徑直去了稻香村——自打上次薛姑娘逼婚事故出來之後，史姑娘連夜搬到了珠大奶奶的稻香村居住。然後轉天早上就回去了史家——算起來，那還是史大姑娘頭一次這麽積極的回史家呢！
琥珀在門口守著。見鴛鴦過來，心裏就有數了：“鴛鴦姐姐。”
鴛鴦點頭：“開門。”
琥珀忙打開了門，鴛鴦大步走了進去。
進去之後就看見，翠縷和翠霞兩個正在疊衣服，看見她進來，忙惶恐地站起來叫道：“鴛鴦姐姐……”
鴛鴦輕輕頷首，又轉向窗邊。
史湘雲也發現了她，忙用手帕擦掉眼淚，站起來委屈的叫了聲：“鴛鴦姐姐。”
鴛鴦點頭：“雲姑娘，老太太叫你過去。”
史湘雲賭氣道：“正好！鴛鴦姐姐且等我些時候收拾衣服——我也要向老太太辭別，回家去呢！”
鴛鴦心想：你這話是假的，老太太讓你回去卻是真的。
嘴裏卻道：“收拾確是不忙的——雲姑娘，快請吧！”
史湘雲這才起身，還不忘告訴翠縷兩個：“好生的收拾衣服行李，等我回來，咱們就走！”
翠霞摸不準主子的意思，隻呐呐點頭。翠縷心裏卻是有譜的——這次自己家姑娘不想走，老太太都會打包把她送走。所以翠縷收拾起衣服來格外的賣力。——就連鴛鴦看了都很滿意。
史湘雲自覺已經找足了顏麵，於是稍微整理形容之後，就大踏步地跟著鴛鴦去了聽戲的閣樓。
進了屋就傻了：“嬸、嬸母？！”
史夫人臉已經都快氣歪了：“孽障，還不給我跪下！”
史湘雲不服道：“嬸母，我又做錯什麽了？！”
史夫人氣惱道：“你做錯什麽，你心裏沒點兒數嗎？！”
史湘雲扭頭倔道：“湘雲不知道！還請嬸母示下。”
史夫人被她氣個倒仰：“好！好！好！你可真是個給史家長臉的大寶貝！！”
史施氏的陪房見她如此氣怒，唯恐她氣壞了身子，於是忙勸道：“夫人，氣大傷身啊！”又小聲道：“您還有二姑娘，怎麽可以為一個……嗯哼，氣壞了身子？”
史施氏想想也是。她又不是自己的女兒，自己實在沒必要生這麽大氣。於是史施氏深吸一口氣，直接命令道：“史湘雲，過來給林公子賠罪！”
史湘雲瞬間蹦起：“我不要！嬸母，我憑什麽給他賠罪？！”
史夫人被她氣笑了：“怎麽，史湘雲。難道你覺得你的所作所為不應該給林公子道歉嗎？！”
史湘雲道：“我哪裏說的不對，做的不對？！”
史夫人真的氣瘋了：“你還讓我說你哪裏說的不對，做的不對？！你就說說你哪裏說的對，做的對？！——是你出去嚼我們史家的舌根，說我和你叔叔虐待你說的對，做的對；還是把堂堂一名世家公子，入學的讀書人比作戲子說的對，做的對？！——你知不知道你三妹妹馬上就要和莊家的小公子議親了？！你又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行為傳揚出去，不要說書香門第、六部尚書之家的莊家，就是一個稍微有些門麵的大家，都不會再和我們史家議親了？！——史湘雲，我們一家待你也不薄，我尋思著大哥大嫂在世的時候也沒教你這些忘恩負義、沒臉沒皮的東西啊？！！”
史湘雲氣的漲紅了臉：“你如果想罵我，就盡情的罵。又何苦牽出入土的死人呢？！”
史施氏無情道：“不是我牽出來，而是你牽出來的！我告訴你史湘雲，今天的事傳揚出去，隻要不瘋的、不傻的，都絕對不會說你占半分的理！到時候，你以為蒙羞的隻有我和你叔叔還有你兩個堂妹嗎？！我告訴你，最丟人的就是你爸媽和你自己！！湘月才是從我肚子裏鑽出來，被我從小教育的那個。而你，”史施氏冷笑道：“你說的其實也對，你到底是個外人，旁人笑話了我，再去看看、比比你和湘月，就知道原不是我教育的不好，是你就是個不好的！”
史湘雲氣的邊哭邊罵：“是，我不是個好的。難道你們就是好的？！老祖宗家裏的丫頭，一個月的月錢都有一兩銀子。我呢？我一個侯府小姐，一個月月錢也隻有幾吊錢罷了！——你這又是在寒酸誰？！”
史施氏氣的笑出聲來：“你什麽意思？嫌我給的少？”
史湘雲怒道：“這難道不少嗎？！”
史施氏閉眼道：“好！好！好！好一個史姑娘！好一個史湘雲啊！”
陪房忙扶住她：“夫人？”
史施氏扶住陪房，隻感覺身心俱疲。
那陪房冷聲罵道：“大姑娘，不是我說，你這話也的確沒良心了——這闔府上下，又不是隻有你一個人是這個數的月錢。二姑娘、三姑娘，哪個不是這個月錢？咱們史家的家風就是節儉，你不知道嗎？！——就說你不知道，老太君也是知道的！”
賈母點頭：“不錯！我在家的時候，一個月的月錢也就不過一兩銀子。”
史湘雲抓住話柄：“一兩？可是老祖宗，我現在不過幾吊錢啊！”
史施氏睜開眼睛：“史湘雲，你是瞎了嗎？！今時不同往日啊！老太君在家的時候，史家是何等的風光？再看看現在，史家又是何等的落魄！——我前兒還叫人去當了一對鎏金掐絲的瓔珞項圈，才能勉強維持家裏的開銷——所以你怎麽能夠把鼎盛時期的史家和如今破敗的史家相提並論呢？！”
史湘雲才不信：“我們家好歹也是四大家族的史家，哪裏就淪落到典當東西了？！——嬸母你就是編瞎話騙人，也該有個度啊！”
史夫人：“……”
史夫人被她氣的頭疼。
賈母雖不知史家的情況，但對賈家的情況卻是了如指掌——想來史家和賈家也不會差的太多。於是她歎口氣道：“湘雲，你還是太年輕了……”
林慕幹咳一聲。
史施氏這才想起，自己原來是為了什麽而來。
史施氏：“……”臊的滿臉通紅。自己家這點破事兒，竟然都被聽光了？！
史施氏起身躊躇道：“林公子……”
林慕識趣道：“在下剛才不慎走神，不知史夫人和史姑娘商量的如何？”
史施氏向林慕投去感激的一眼：“已經說妥了！這就讓她給林公子賠禮道歉。”
史湘雲還想掙紮，史施氏冷下臉，怒聲道：“史湘雲！你若再敢頂撞尊長，我又隻好叫你去家廟裏修行幾年了。”
史湘雲驚呆了：“嬸母？！”
史施氏不為所動：“給林公子道歉！”
史湘雲又求救：“老祖宗……”
賈母老神在在，不動如山。
史湘雲看出此事絕無轉圜餘地，這才不甘的福禮：“林哥哥……都是湘雲的錯。湘雲不該把你比作戲子。”
林慕抬眼輕笑道：“隻是這個嗎？”
史施氏大驚：還有？！
史湘雲也驚訝：“還有什麽？！”
林慕笑著往後麵倚了倚，提醒道：“史姑娘是不是忘了，前些日子你和薛姑娘一起，當著眾人的麵兒誹謗我，說我既和薛姑娘定了親，還和其他人不清不楚的事了？”
史施氏：“……”MD！回去老娘就掐死這個禍害玩意兒！！
史湘雲臉漲得通紅，心裏一萬句髒話。她小聲嘀咕道：“那個又不是假的……”
林慕冷道：“史姑娘請慎言！林某還是那句話：我和薛姑娘素昧平生，從沒有任何交集。如果史姑娘真的覺得林某真的和薛姑娘定過親，那麽請拿出證據來。庚貼也好，大雁也罷，隻要是能證明林某曾經去薛家提過親的東西，那林慕必將向薛姑娘、史姑娘致歉，並按照《大淩律·戶律·男女婚姻》中的規定：‘凡男女訂婚之初，若有疾殘老幼，庶出過房乞養者，務要兩家明白通知，各從所願，寫立婚書，依禮聘嫁。若許嫁女已報婚書，及有私約而轍悔者，笞五十。雖無婚書，但會受聘財者，亦是。若再許他人，未成婚者，杖七十。已成婚者杖八十。’的規定，自去官府領罰，可若沒有，”林慕眸色一冷：“史姑娘無故汙我清名，又當如何？！”
史施氏和史湘雲心下都是一驚。
史施氏看出林慕這話是認真的，忙製止還想梗脖子的史湘雲道：“現在、立即、馬上，給我向林公子道歉！”
史湘雲雖然不滿，但迫於壓力，還是低頭道：“林公子，湘雲錯了……以後湘雲再也不會說，林公子和寶姐姐定過親的事了……”說著，史湘雲忍不住哭道：“這樣，林公子滿意了嗎？！”
林慕冷笑一聲。
史施氏頭疼不已：你向人家受害者道歉，還一副“我是被逼無奈才道歉的，其實我並沒有感覺自己錯了”的模樣，你要人家怎麽原諒你？！
賈母也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史湘雲，然後對史施氏道：“侄媳婦，‘玉不琢，不成器’啊！”
史施氏忙微微俯身行禮道：“晚輩受教了。”
賈母輕輕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