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夜夜相思更漏殘，傷心明月憑闌幹
五月初五，是端午節。名字來源於天幹地支，陰陽術數。正月建寅，第五個月即為午月。午月午日謂之重午午日，稱為“陽辰”。又名端陽、端午。相傳這天是屈原投河自盡的日子。所以人們往河裏投擲各色米物，以求不要讓魚蝦啃食屈原的屍體。
這天，也要插菖蒲、艾葉等物。在古代，也算是一個大節。
這天，賈家上下早早就起來，姑娘小姐們梳洗打扮；爺們兒們也開心的起來，看著老婆/母親梳妝，偶爾給點小建議。
蘭哥兒早早穿好了衣服，跑到了母親李紈的房間。這會兒天還早。李紈隻穿了件白色交領中衣，和藍色撒花馬麵裙。而李紈的丫頭碧月正在伺候著李紈穿褂子。
碧月看見賈蘭過來，忙笑道：“哥兒來了？奶奶還沒穿好衣服呢。請哥兒先外頭坐坐？”
於是賈蘭就趴在那兒看了會母親的衣櫃。一會兒，李紈穿好了外褂，走了出來。看著發呆的賈蘭笑道：“蘭哥兒，看什麽呢？”
賈蘭好奇的指著衣櫃裏的衣服道：“娘，我覺得你穿這件紅的好看。”
李紈看了看，不禁搖頭苦笑：“蘭哥兒，別鬧了。娘……娘哪裏能穿紅色呢……”
賈蘭奇怪道：“可是……可是我經常看其他的姑姑姐姐們，穿的竟是紅色的啊！比如四姑姑和雲姑姑，她們都愛紅色！”
李紈拉了他，教訓道：“娘跟你說過許多次了，我們和其他人不一樣！你爹走了……整個@#%……上下，想吞我們的何止千數？！尤其是你環二叔……”
賈蘭聽了李紈的話，不由低下頭來：“我知道……我是賈家二房的繼承人……所以環二叔看我不順眼很久了。”
李紈道：“你知道便好！下次不許再說這容易被人挑毛病的話了！”見賈蘭悶悶的點頭，李紈又不禁悲從中來：“如果你爹爹能活到現在，我們……我們娘倆哪裏用得著如此小心！！”說著，又哭起來。
唬的賈蘭忙哄她道：“娘！娘你放心，我會很認真很認真的讀書，然後像爹一樣，早早的考中舉人，繼承賈家，然後讓你享福的！”
李紈的丫頭碧月也勸道：“奶奶，別哭了！一會兒把眼睛哭腫了。可怎麽見人啊？！”
李紈這才止住抽泣，摸著賈蘭的頭，欣慰道：“不哭了！我兒最是孝順，娘等著你孝順娘的時候！”
賈蘭堅定的點了點頭。
…………
怡紅院。
“那個紫水晶的耳環呢？！”襲人急道。
晴雯又著急：“昨兒個在璉二|奶奶那兒拿過來之後，不就一直放在你那兒？！”
襲人道：“我就放在匣子裏了啊！”
又抓著麝月秋紋問：“你們見到了沒有？！”
麝月秋紋搖頭：“沒見到！”
她們又出去抓碧痕媚人：“你們見到了沒有？！”
碧痕等都說沒見到。
急得襲人跺腳道：“這可怎麽辦啊！”
賈瑛摸了摸臉，道：“沒有那個耳環就算了唄！我素日裏戴的那個不也挺好？”
晴雯道：“祖宗，那能一樣嗎？！你今天這一身配那個紫水晶的長耳環最好！”
賈瑛懷疑：“一個耳環而已……能有多好？”
晴雯道：“配上這身衣服，是能讓人眼前一亮的那種好！——你也是的，原來審美多好！怎麽現在的審美，越來越像那些臭男人了？！——林大爺都比你強！”
賈瑛：“……”謝謝。但老子本來就是男人。
但是想到林慕，賈瑛又不自覺的心裏有點泛甜。他心虛的摸了摸鬢發：“那個耳環真的能這麽好？”
晴雯忙著翻東西，隻抽空跟他說了句“給你帶上你就知道多好了。”
賈瑛聽了，不自覺的拿眼睛左右的找。看了一會兒，他忽然道：“是不是一個長長的，水滴形狀，中間還鑲嵌了一塊紅色寶石？”
晴雯聽了忙點頭道：“是！是！你在哪裏看見了？”
賈瑛指著襲人：“呐！她頭發上的是也不是？！”
大家回頭去看，果然襲人頭發上掛著耳墜。大家都笑了：“怪道那耳墜子一下就不見了，原來是被襲人的頭發給沾走了！”
襲人也拍頭笑道：“忙昏了頭了！”又忙給賈瑛打扮上。
晴雯總算是鬆了口氣，於是倚在旁邊柱子上，調笑道：“呦！果真是有了心上人的人了，行事都與別時不同了！——竟然都會幫我們找耳墜子了！”
眾人不由都偷笑起來。
賈瑛臊的滿麵通紅：“哪裏就不同了！——我不過也是爛好心罷了！”說著，還不解氣的啐了晴雯一下。
晴雯拍手笑道：“還說不是？你瞧瞧，這臉都紅成猴屁股了！”
說著，又拍手念：“‘我和林慕是哥們兒！’‘我是絕對不會嫁給林慕的’！‘我這輩子就不打算嫁人了’！……”
眾人都哄笑起來。氣的賈瑛起來撕晴雯的嘴：“你個小蹄子！——給我站住！看我今天不撕爛了你的嘴！！”
晴雯一邊跑一邊笑：“我的祖宗，可饒了我吧！等你和林大爺成親的時候，再殺了我給你們助助興也不遲啊！！”
賈瑛怒道：“你還敢說！”
襲人看她們鬧得不像樣，忙攔了賈瑛道：“我的爺！你可別理她！她成日裏瘋瘋癲癲的，你和她鬧什麽？——來！趕緊上妝才是正事！”
晴雯被掃了興致，索性倚在門口：“是！我瘋瘋癲癲的！可不像某個人，聰明機靈著呢！闔府上下，不管老太太、太太還是姑娘，都喜歡她！我這人啊，天生就沒那個筋！”
“你！”襲人瞬間氣的臉就紅了。這話無非就是說她明明是老太太的人，卻又陽奉陰違的扒著王夫人。另一邊又討好著賈瑛。其實吧，這話都沒說錯。隻是，人都是護短的。尤其護自己的短。哪裏越心虛，就越不許別人說。晴雯三番兩次捅了襲人的短，襲人恨得牙根都癢癢，恨不能把她趕出怡紅院，不，是趕出賈家才好。
襲人忽然心裏一動，起了些心思。
晴雯看著襲人似乎想到什麽，有些得意的臉，冷哼了一下：什麽東西！吃裏扒外。要不是老太太給你做主，你現在還不知道在哪兒受罪呢！——怎麽有臉背叛老太太？！
晴雯也知道襲人的仇恨。不過她也不在乎。反正她就是瞧不起襲人裝模作樣，兩頭吃的樣子。那她愛恨恨去唄！這些年，恨她晴雯的還少了不成？！
麝月見她們之間氣氛有些不對，忙調和道：“好了！好了！都別說了！姑娘還要去參加宴會呢。你們這麽吵下去，恐怕明兒個早上姑娘也去不了了。到時候老太太怪罪下來，有誰擔當的起？還是快去做事為妙。”
襲人晴雯這才別扭的扭過頭，過來給賈瑛細細的打扮了。
過後，賈瑛小心的去穿衣鏡前看了。隻看頭上梳著一個同心長樂髻，上身穿著錦繡雙蝶鈿花裙衫，下身穿著散花水霧蝶戲水仙百褶裙；還圍著一條大紅錦繡底杏黃蘭花紋錦綾披帛。頭上斜插著一兩支點翠鑲珠蝴蝶滴珠步搖；中間點綴了幾朵粉白堆紗絹花。
脖子上是赤金盤螭瓔珞圈，上麵墜著賈寶玉的那塊寶玉；手上是祥雲紋的羊脂玉鐲。腰上是一根五彩絲攢花結長穗絲絛。
耳朵上戴的就是襲人她們找了半晌的紫水晶長耳墜。說實話，賈瑛真的沒想到。那看似普通的耳墜，配上這一身粉紫色的衣服，竟然會這麽驚豔？！
粉色和紫色本來就都是夢幻的顏色。疊加在一起，效果達成了1+1＞2的成果。
這一身基本又都是夢幻飄逸的蝶戀花主題。蝴蝶啊，自古就有奇幻的意味。它象征著自由和美麗，也可以象征著靈魂和死亡。你看那莊周夢的是蝴蝶，梁山伯與祝英台變化的也是蝴蝶。本來蝴蝶就很美，再配上一朵盛開的花，隻能說更美了。蝶戀花在一些地方代表的也是甜蜜的愛情。
賈瑛摸了摸身上的衣服，想了想林慕。不由得就甜甜的笑出來。原來他看見情侶在一起黏著，隻覺得奇怪：他們都不嫌煩的嗎？
現在賈瑛知道了：真的不煩啊！林慕才剛回去幾天？賈瑛就已經很想他了。甚至不惜被鳳姐幾人打趣，也想叫他過來，看他幾眼。
……可是明明還是那個人不是嗎？為什麽會這樣呢？
賈瑛想不懂。不過他也不需要懂。他知道自己蠢。所以他隻要認定了某件事去做，就可以了。
比如燒菜，再比如……和林慕成親。
成親啊……
賈瑛隻要說說，就感覺臉都燒起來了。
他母胎單身二十幾年，加上現在賈寶玉的十四歲，都單了快要四十年了呢！
不過不用著急，自己馬上就要脫單了。
——賈瑛甜甜的想道。
他圍著鏡子左右轉轉，緊張道：“我這身會不會太花哨些了？——林姑父不是也來嗎，他會不會認為我太輕浮啊？”
晴雯看著賈瑛緊張的樣子，不由笑道：“好啦！好啦！有什麽好緊張的？！該緊張的是林大爺！”
賈瑛啐了口：“那個混蛋還不緊張呢……”又叫晴雯：“我新編的那個扇墜，拿上了嗎？”
襲人笑道：“拿上了！”
賈瑛這才放心。
晴雯忍不住哈哈大笑：“某些人啊，聽見‘金玉良緣’四個字，就氣的把他編成的那些扇墜都給剪掉了！這不，誤會一解除了，又巴巴的來編。編了好長時間，才總算編出來一個算是勉強滿意的。——那後院兒都被編出來的扇墜兒擠滿了！知道的這是國公府後院兒，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賣扇墜的小販家裏呢！”
說著，又和麝月幾個哄堂大笑了起來。
氣的賈瑛直跺腳：“胡說！胡說！我哪裏就這麽……這麽著了！？”
晴雯壞心眼的問：“三姑娘，你怎麽著了？”
賈瑛說也說不出口，氣的直瞪眼。半晌才蹦著去要撕她。
晴雯忙道：“快別蹦！那頭發首飾都亂套了，一會兒就可怎麽見人？！”
賈瑛忙停了下來，緊張兮兮的照鏡子：“哪裏亂了？哪裏亂了？！”
晴雯忍不住又和眾人前仰後合的大笑起來。
賈瑛意識到自己被耍了，氣的拿了扇子，扭頭就走。晴雯忙道：“等等！啊，我的肚子！”又一邊揉著肚子一邊道：“我的爺，你且等等！你絡子、荷包都忘拿了！”
賈瑛又走回來，恨恨的瞪了晴雯一眼，把東西都拿走了。
晴雯大笑著，又叫秋紋：“你、你去陪、陪三姑娘看戲吧哈哈哈哈哈……”
秋紋也抿嘴笑了一下，然後腳步匆匆的跟上了賈瑛的步伐。
…………
史湘雲今兒早上早早的就被邀請來了賈家。
賈母見她就笑：“來了？”
史湘雲懨懨的點頭：“老祖宗。”
賈母見她神情萎靡，又不免心疼。問她道：“還去找你寶姐姐嗎？”
史湘雲搖頭：“不找了……再也不找了！”
賈母看她垂頭喪氣，心下不免歎了口氣，先軟了三分。
賈母暗暗想道：也罷！她年紀還小，被人當刀本來也不是她情願的。古人雲“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有何必一下子錘死，認定她就不是個好的？
於是賈母神情中不免帶了些疼愛：“來了就好！這幾天多在老祖宗這兒住住。老祖宗想你呢！”
史湘雲喜出望外：“那我就在這兒多住些日子，好好陪陪老祖宗！”
賈母笑道：“好！好！”
這時王熙鳳進來，有事向賈母稟報。於是賈母道：“你先去院子裏，跟你姐姐們玩玩吧！我昨兒個說了，今兒早上不用來請安了。所以一會兒你就跟著你姐姐們直接過來看戲就是。”
湘雲忙應了下來，又叫後頭：“翠霞，走了！”
鸚哥說：“史大姑娘，翠霞鬧肚子，去後頭了。”
史湘雲急道：“那這可怎麽辦？！早上翠縷被二嬸叫去了，得過好一會兒才能來。翠霞又……”
賈母安慰道：“你丫頭不舒服，就叫她先歇著吧！反正後院兒也是幹淨，又隨處都有丫鬟婆子。就去後院兒找你姐姐們玩，到時隨便使喚吧。”
史湘雲忙應了聲，然後退了出去。
……
找誰呢？
史湘雲不免感到困惑：迎春姐姐？她倒是個好的。可惜跟塊木頭一樣。任你千說萬笑，她也沒有半點兒回應，著實是無趣。
三姐姐？哦——那恐怕就不成了！不說別的，前些日子自個兒光是為了寶姐姐，就和她作了多少對？這會子去不是給自己找難堪嗎？！
不過既想起了賈瑛，史湘雲就不免想起了某個人——她曾經崇敬至極的寶姐姐。可是如今……
史湘雲不免又感到氣惱：自己為了她，都和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三姐姐作對了，可她是怎麽回報自己的？！她竟然騙自己，把自己當槍使！！要不是那天林哥哥在大庭廣眾之下當眾對質，戳破了她的謊言，自己還不知道要被她騙到什麽時候去！
這些東西隻要一想，史湘雲就忍不住來氣。
“雲兒？！雲兒你來了！”那人驚喜道
史湘雲抬頭，尋聲看去。然後表情瞬間崩塌，扭頭就走。
薛寶釵忙上前幾步，把史湘雲攔住：“雲妹妹，你這是怎麽了？！”
史湘雲冷笑道：“怎麽？寶姐姐還當真是貴人多忘事啊！——這才多久前的事情，今兒個就忘幹淨了？！”
薛寶釵聽的怔住了。然後無奈的彎起眉眼笑道：“雲妹妹，這你可就冤枉我了。”
史湘雲啐了一口：“呸！鬼才信你！——我且問你。你有什麽可冤枉的？！”
薛寶釵不防被她當麵啐了一口，臉都變了色。又被薛寶釵強行壓下，然後微笑著道：“雲兒，你當真冤枉我了！——你且說說，我有什麽對你不住的地方，能讓你這樣啐我？！”老娘就是負天負地負賈家至少現在也TM沒負你吧？！你TMD像隻羊駝一樣啐我幹嘛？！！
史湘雲道：“你還敢說？！我且問你，你說你沒有對我不住，那你說林家大爺和你的婚事是怎麽回事？！”
薛寶釵心道：就你想的那回事啊！我TM還被人耍了呢！可惡的賈家人，他們中就沒一個好東西！！
但是表麵隻是很淑女的歎了口氣：“沒什麽……湘雲，這件事你就不要問了。”
史湘雲脾氣火爆，最受不了這吞吞吐吐的畫風：“有什麽不要問的？！你不是說跟我解釋嗎？！難道這就是你的解釋嗎？！”
薛寶釵心裏哇塞，妹妹你很上道啊！
表麵卻是怔忡無語，欲語還休。等到史湘雲的耐心快要耗盡，直接轉身走了之前。薛寶釵才佯裝被逼無奈，咬牙道：“這些話我本來是不想跟雲妹妹你說的……但如果你一定要知道，那我也隻好說了。”
史湘雲道：“有話你就直說！”
薛寶釵道：“雲妹妹，我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你無非就是覺得，我騙了你，讓你誤以為我要和林兄弟定親了而已。對嗎？”
史湘雲點頭道：“對！”
薛寶釵這時惆悵的歎了口氣：“我原以為你懂我，卻不想……唉！”
史湘雲一頭問號：“？？？”
薛寶釵道：“雲妹妹，你仔細的想想。我騙你這個，能對我有什麽好處？！——現在賈家到處議論我想男人想瘋了，都開始臆想不屬於自己的男人了！——你想想我如果說謊，那必定是對我自己有好處的。你在仔細想想，我撒這個謊，我得到什麽了？！我什麽都沒有得到，甚至把我自己的名聲也賠了進去。——那麽我撒這個謊又有什麽用呢？！難道就為了壞我自己的名聲不成？！”
史湘雲想想：有道理啊！
薛寶釵接著黯然道：“所以雲妹妹，你現在……現在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