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風雨驟來
坎坷崎嶇的山道上,獵庄一行十人護著一輛載滿貨物的馬車緩緩行進。
獵庄距瀾麓城約莫三十里路,往返兩日光景,劉瘦鷹派馮平領隊,又喚了精明會算賬的老黃頭同行,售賣年前的最後一批收穫。
隊伍行將半日,眾人都有些疲憊,再加上寒冬的太陽照射在還沒有完全融化的積雪上,明晃晃暖洋洋,讓人昏昏欲睡。
馮平瞧眾人沒精打采,左右掃視了一圈,振奮道:
「大家都醒醒瞌睡,前面有塊平坦地,我們在那裡休息片刻。」
幾個年輕的獵戶頓時歡呼一聲,趕著馬車到了平地,就隨意的癱坐在地上。
曾問挑了塊乾淨的青石坐下,拿出水囊灌了兩口水,搖了搖昏沉的頭腦。
「二叔,你見識多,給我們講個江湖故事吧。」一個面容稚嫩的年輕獵戶喊道。
「講一個。」「馮二整一個,解解悶。」其餘獵戶紛紛起鬨。
「你小子。」馮平咧嘴輕斥那年輕獵戶一句,躍上一塊大石開口道:「既然你們想聽,那我講一個上次在茶樓聽到的傳聞。」
一說這個,曾問瞬間來了興緻,困意頓消。
見眾人好奇的眼神望來,馮平清了清嗓子,模仿說書先生的語氣道:
「據說前不久,會陵山下青墨江旁,『孤劍』白仞里對決『風簫雲涌』趙逸野,這兩人都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人物,全力出手那是排山倒海、氣吞山河,水浪都捲起一丈高,沿岸樹木更是被毀得乾乾淨淨,就在兩人即將分出勝負的時候……」
說到這裡他稍微頓了頓,看到眾人都有了精神,接著道:
「就在這時,青墨江中突然激射出一枚綻放藍光的神秘碎片,只見那碎片雲蒸霞蔚,隱隱傳出滔天水聲,觀戰的人群立時沸騰,紛紛出手搶奪那神秘碎片。
「而好好的一場高手對決,就演變成了奪寶大戰,至於最後那神秘碎片也不知花落誰家。」
獵戶們不禁嘖嘖稱奇,感嘆武林高手的武功高強,又猜測那神秘碎片究竟是何物。
曾問被吊足了胃口,問道:「馮二哥,那神秘碎片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哈哈哈。」馮平得意一笑,講解道:
「傳聞那神秘碎片來自至寶『萬水珠』,可以調動江河之力,興風作浪。
「說到這『萬水珠』,就不得不提與它齊名的『重山印』,據說這兩件寶貝,不僅可以幫助武者加快修行,如果集齊所有碎片將其還原,還可以掌控這天下所有山水。」
說完,馮平看到那名年輕獵戶眼放精光,打擊道:「都別想了,先不管這傳聞是真是假,就你那三腳貓的功夫,湊上去都是送人頭的。」
年輕獵戶被掐斷了美好的臆想,瞬間漲紅了臉,支支吾吾半天,惹得其餘獵戶哈哈大笑。
曾問受到周圍歡快的氛圍感染,忍不住也發出了輕微的笑聲。
靠在馬車旁的老黃頭冷不丁插話道:「好了,休息夠了就出發吧,這才走了一半的路呢。」
於是一行略作收拾,就重新上路了。
沒想到才走出二里地,馮平望著天際輕咦一聲:「看這天色不對勁,恐怕要下大雨了。」
曾問抬頭望去,天邊黑雲滾滾,烏泱泱的正朝此處傾軋過來。
「加快腳程,前面不遠處有個山神廟,我們到那裡去躲一躲。」
馮平吩咐了句,接著小聲咕噥道:「按理說今天無風無雨,怎麼突然就變天了呢。」
由於站在馮平身旁,曾問聽到了這句嘀咕,但山雨欲來,顧不上思慮,只得跟著眾人快步趕路。
驟然間,天色昏暗了下來,山風猛烈,吹得樹林呼呼作響。
豆大的雨水伴隨著悶雷點點滴落,不過轉瞬,就化為了傾盆大雨。
雨水又和積雪爛泥混合在一起,讓道路變得濕滑難行。
水汽朦朧中,曾問剛看見半山腰處有間屋子,身周就傳來馮平淹沒在大雨中的呼喊:
「快,山神廟就在前面!」
冒著大雨行進片刻,山神廟已在眼前,眾人急忙護著馬車魚貫進入。
將馬車停在廊檐下,馮平指揮著獵戶卸下貨物搬進廟內,曾問一邊擰著衣服上的雨水,一邊打量著眼前的山神廟。
山神廟並不大,屋頂幾個碗口大的破洞,廟中凌亂不堪,只於一張案桌稍顯完好,上面擺放著一尊模糊的山神像,由於黑雲壓頂,看不真切。
銀白的電蛇忽地閃過,將廟中照得如同白晝,曾問定睛看去,缺了一半的山神像,猙獰可怖,讓人望而生畏。
「啊!」一個年輕獵戶驚嚇出聲,被門欄絆倒,跌坐在地上。
「膽小的夯貨。」馮平見狀喝罵了句,突然耳朵微動,招手讓眾人進入廟內,然後表情凝重的看向廟外。
滂沱大雨中,五名黑色人影踏雨而來,看到廟中有人微怔了下,但並未猶豫,接連來到廟內。
兩撥人馬隔著山神像,各佔據左右一側,馮平則一馬當先,將眾人護在身後。
曾問越過馮平看去,對面四男一女,攜帶著刀劍斧棍等兵器,內里著黑衣,外面披大氅,衣服樣式統一,領口處綉著狀若水紋的刺繡,各人數量不等。
看這制式應該是什麼組織。
還未深慮,就聽馮平抱拳大笑道:「原來是正亂衛的官差,我們是獵庄的獵戶,正準備進城置換貨物,不料突然下了大雨,於是來這山神廟避雨。」
正亂衛,是大溪特設正清司下屬的組織,主管江湖以武犯禁之事,視案情輕重,對犯案者擁有生殺予奪的權利。
領口處的水紋刺繡,對應正亂衛所屬級別,水紋越多,級別越高。
一名圓臉體胖,面龐白凈,眉目狹長的青年越眾而出,領綉三條水紋,眯眼笑道:「獵庄各位不必拘謹,待雨過後,各行其事。」
話語一頓,白凈青年細眼瞥了一眼廟外道:
「不知是哪派的朋友到此,何不下來說話。」
隨著話音剛落,廊檐上就躍下六名灰衣人,俱都停在廟門外。
當先的是個矮小乾瘦的老者,蓄著兩撇八字鬍,腰懸三尺護手鉤,露出滿口黃牙道:「在下奇霧門李先鉤,早就聽聞祝統衛武功高強,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原來是奇霧門的諸位,不知到這荒郊野嶺,所行何事啊?」被稱作祝統衛的白凈青年神情不變,淡然問道。
奇霧門一名灰衣人面露不悅,正欲開口,李先鉤抬手制止,笑吟吟道:
「小事而已,不勞祝統衛掛記。」
李先鉤說完也不再管祝統衛,領著門人進入廟中,站在了靠近獵庄的內側。
不過短短片刻,這小小的山神廟內便擠滿了人。
場中氣氛微妙,此刻無人言語,只剩廟外大雨噼里啪啦的急驟響聲,一聲一聲,猶如敲在心頭。
曾問莫名感覺有些煩躁,他試圖靜心凝神,可怎麼也靜不下來,廟外雨聲漸大,彷彿天地間只余這一種聲音。
不對勁!
腦海中剛劃過這個念頭,耳旁傳來一聲重叱:
「大膽妖人,正亂衛在此,休得作惡!」
只見祝統衛雙眼徒然睜大,從腰間抽出一條細長軟劍,手腕一抖,軟劍便化做一柄利刃,接著整個人衝出了山神廟。
其餘正亂衛落後半拍,各持兵刃跟著祝統衛而去。
聽覺逐漸回復,耳邊鬧鬧哄哄,曾問望向廟外,大雨依舊,可是不知何時竟起了濃霧,十步之外難以看清,人影綽綽不知幾何,慘叫聲、獰笑聲、兵刃交擊聲,不絕於耳。
環視一圈,獵庄獵戶盡皆清醒,奇霧門一行則不見蹤影。
馮平眉毛一皺一舒,瞬間有了決斷:
「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但如果正亂衛滅亡,恐怕我們也難逃一死。
「阿土和老黃頭留下看守,其餘人跟我上。」
他用手點指一名年輕獵戶和老黃頭,接著看向曾問:
「曾小弟,你不是我們獵庄的人,是戰是逃,你自己考慮。」
說完不等曾問回復,抽出長刀,率領獵戶加入戰團。
我又不識路,這荒郊野外能逃到哪去……
曾問內心吐槽一句,但也知眼下之事涉及生死,深吸了幾口氣,他拔出斬截刀,身子微弓,一頭扎進了這大雨濃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