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這個世界有問題
曾問屏住呼吸,目不轉睛的盯著洞開的門戶。
時間彷彿凝滯又如過了剎那,一白一紅兩道身影就踏著月華進入了屋內。
借著月光,可見白袍的是位身材欣長的青年,面容俊朗線條柔和,眉似利劍,眼若點漆,腰間懸著一把長劍,雙手負於身後,嘴角掛著笑意的盯著自己。
紅裙的則是位體態纖柔的少女,瓊鼻櫻唇,眉眼彎彎,一顰一笑極為動人,偶爾閃動的眸光中,帶著一些黠慧。
紅裙少女見他醒來,眸中盪起漣漪,柔聲問道:「公子身體好些了嗎?可還有不適?」
曾問強撐著從床上坐起,腦海中迅速搜尋有關眼前之人的記憶,但結果不出意外,毫無印象。
先不管對方有何目的,是善是惡,總之他現在能在這裡,大概率是被對方所救。
於是按照江湖傳統,他拱手作禮,回道:「多謝二位相救,在下得以撿回一命。」
不料此言一出,紅裙少女便輕「咦」一聲,面露詫異,在發現失態后迅速恢復之前表情,假裝無事發生。
天色暗淡,曾問沒有看清少女神色,並未多想,他略一思慮,主動詢問道:
「請問二位大俠,此地是何處,距阜雲縣城多遠?」
紅裙少女被「大俠」的稱呼逗得咯咯輕笑,也不再顧及形象,眼睛都彎成了一輪弦月:
「你這人年紀不大,怎麼說話文縐縐的,跟老先生一樣。」
待到笑意平復,紅裙少女咳嗽一聲,解答道:
「這裡是阜雲縣最南處,距離縣城估摸著約有百里,再往南就是大溪邊境。」
說到此處她頓了頓,神色瞬間變冷,張牙舞爪沉聲道:「還有,誰說了我是人?」
少女突然的轉變讓曾問滿頭問號,奇怪的想法紛紛冒出,「這真的是異世界?到底是我不對勁,還是她不對勁?」
就在曾問思緒漸漸飄遠的時候,一旁的白袍青年伸手在少女頭上輕敲,溫聲道:「清泓,莫要胡鬧,不要嚇著這位小兄弟。」
紅裙少女先是一怔,接著露出欣喜的表情,探頭在青年的手掌蹭了蹭,嬌憨可愛,彷彿之前故作兇惡的不是她。
感受到少女的動作,白袍青年將手掌攤開,輕柔的撫摸少女頭髮,繼續道:
「清泓是由白鶴化形,年歲尚小,天性爛漫,偶爾比較調皮,小兄弟勿怪。」
曾問聯想摔倒前看見的那道白影,結合青年話語,再次刷新了對這個世界的認知,當下不敢怠慢,只得將恐慌疑慮壓在心底,回道:「沒有沒有,要不是得到清泓姑娘的救助,可能我早就暴斃野外了。」
這句話卻是真心實意,他當時地處深山老林,並且已經迷路了,隨便來只豺狼虎豹都可能要了他的命,就算僥倖逃脫,但作為一個生存系負手的他也很難存活。
紅裙少女清泓眨了眨眼睛,點頭如搗蒜:
「對對對,要不是我救了他,他早就被狼崽子吃了。
「不過你這少年膽子真大,沒有練過武竟然還敢深入山林,難道是來尋我家先生的機緣?」
機緣?
這個詞的第一含義是幸運,第二含義就是危機。
曾問和他們是因為找牛才誤打誤撞相逢,如果實話實說,當面折了紅裙少女的面子,按照她捉摸不定的脾性,要是一口將他吃了也不奇怪。
但若是貿然答應,他卻不知道這白袍青年具體何人,幾番話下來必定露餡,同樣面臨死亡的風險。
心思電轉,腦海猶如有靈光閃現,他頓時有了答案,誠懇道:
「小子之前家中老牛受驚,我追著青牛一路找來,突然心血來潮,彷彿冥冥中有一個聲音引導我向前,然後就撞見了清泓姑娘。
「不曾想得遇先生,挽救小子一命,小子三生有幸,想來這就是命中注定的機緣。」
這番話真真假假,就連曾問自己也分辨不出,這一切究竟是早已註定,還是機緣巧合。
「既然遇見,便是有緣。我曾在江湖上說過,如若尋到我,我便傳授他武學,既然是你找到了,那麼,這份機緣,你想要嗎?」白袍青年說話不急不緩,語氣自然,沒有半分倨傲。
「哼,我家先生可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高手,人送外號『逍遙劍』,快意報仇,自個逍遙。
「嗯,總之就是非常厲害!」清泓下巴微抬,得意洋洋的補充道。
白袍青年抬手再輕敲了下清泓腦袋,糾正道:
「是快意恩仇,自在逍遙。
「平時叫你讀書寫字,看來你都偷懶去了,下次得多加些難度了。」
清泓頓時扁起了嘴,一雙秋眸我見猶憐的望向白袍青年。
白袍青年不為所動,將目光轉向曾問道:「小兄弟,考慮得如何了?」
在二人對話的這段時間,曾問已想過諸多選擇,雖然這件事處處蹊蹺,但眼下卻只有一個答案:
「小子感激不盡,還請師父教我武功。」
說完就要下床行跪拜之禮,可剛想動彈,就感覺一陣柔風按住了他。
他抬頭望去,只見白袍青年右手做出下壓的動作:
「不要叫師父,我可沒說過收你為徒,你且先跟著清泓叫我先生。
「對了,你姓甚名誰,多大年紀?」
「小子姓曾名問,二……二八年華。」曾問一時順嘴,差點就報上了前世的年齡。
白袍青年頜首示意,收回雙手道:
「我叫孟起,主修《逍遙決》,因擅使劍,所以江湖人稱『逍遙劍』。
「我既授你武學,日後不可為非作歹,如若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休怪我不念今日之情。」
「是,謹遵先生教誨。」曾問認真回道。
這時一旁的清泓突然插話,滿臉期待道:「先生,那這小子要叫我什麼?」
孟起笑吟吟道:「清泓,勿要小子小子的叫了,你們今後可以師姐弟相稱。」
說完,他從身後拿出一個瓷瓶,望向曾問:
「這是一枚培元丹,能治癒你身上的傷勢,吞服即可。」
曾問道謝后雙手接過,掀開瓶塞,一股清香之氣頓時飄蕩而出,彷彿疼痛都減輕少許。
而瓶中只有一粒青色丹藥,綻放毫光,氤氳環繞。
他喉結不經上下聳動,也不矜持,仰頭倒入口中。
丹藥入口即溶,化作一股暖意流向四肢百骸,酸楚疼痛的肌骨猶如泡在熱水中般舒適,身體的疲勞盡數褪去,不消片刻,整個人生龍活虎。
曾問閉眼細細體會著身體的變化,心下想到,「這培元丹竟如此神奇,只是不知道有沒有副作用?」
等到暖意消散,他從床上爬起,行禮道:「多謝先生賜葯。」
孟起微微一笑,問道:
「既已決定傳授你武學,我且問你,你想學什麼?」
「我想練劍!」想到之前某個穿越前輩學刀的經驗教訓,曾問大聲回道。
「我之劍道不適合你。」
孟起直截了當道:
「我看你筋骨粗壯,四肢生硬,所以不適合練劍。
「但是練刀,卻和你相得益彰。」
曾問啞口無言,心想這旗果然不能亂插。
孟起見他不接話,也不在意,繼續道:
「在正式傳授你武學之前,我先給你講講何為武道。」
曾問頓時收束心思,認真聆聽。
「武道修行如同登山,從來就沒有坦途,一路充滿艱難險阻,甚至有時候,連路都沒有。
「而武道之初,登山之前,需得有個好底子,也就是強大的身軀,好為將來的武道之路打基礎,故而稱之為『築體』。
「築體分為三步,簡單來說就是凝練精元、開通經脈、打破命門。
「最後的命門乃是武道的第一個難關,江湖人喚作『武道門檻』,若是資質不行,終生都邁不過去。
「但邁過了,就可以正式開啟武道的修行之路——『真煉』,真煉既有『真金不怕火煉』之意,也有『真身千錘百鍊』之說,主要是用天地之氣洗鍊肉身,以此不斷蛻變。
「真煉之後便是神覺……」
孟起娓娓道來,但只講述了武道修行的前三個境界。
「後面的境界呢?」曾問聽得意猶未盡。
孟起略微沉吟,接著道:
「築體、真煉、神覺便是武道的前半段,如果把修行的前半段比喻為登山,那後半段便是登天。
「武道之難,正是難於這上青天。
「只是如今這世間,無一人能登天。
「所以之後的境界,不談也罷。」
孟起說完之後,看到曾問和清泓好奇的眼神,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也不賣關子,轉頭望向窗外道:
「因為這方天地,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