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聽話
方才他已然與岑嵐交過手,他瞧得出,岑嵐的武功在鹿樓之上。
若是他倒下了,鹿樓必然敵不過岑嵐。
即使岑嵐已身負重傷,可她那樣的人,殺個人都不會使光明正大的手段。
若是堂堂正正交手,鹿樓或許有希望能贏。
可她斷然不會堂堂正正與他交手。
她身上必然還藏有其他毒。
小秋子怕的,是岑嵐對他也使毒。
若是如此,那便完了。
鹿樓卻好似沒聽到他這話,他用胳膊夾住手中長劍,用手扶住了小秋子。
“挺住,別死。”
他現在,隻希望小秋子能活下去。
能好好地活下去。
“敢攔我路的人,都得死。”
說罷,岑嵐忽然從鹿樓胳膊中奪過長劍,就要往他身上刺去時,小秋子忽然護在了鹿樓身前。
那一劍,最終刺在了小秋子身上。
小秋子低聲喃喃:“原是已經沒了知覺,我都感覺不到疼。”
他終於倒下。
而鹿樓,這一次也沒能扶住他。
隻因那方傷了小秋子的長劍,下一刻,便刺在了鹿樓身上。
岑嵐也不跟他們廢話,火速跑出院子,去追汪直。
鹿樓與小秋子,終是成了隱幟蟲的飽腹之物。
汪直等人並未跑遠,他料定岑嵐不敢將隱幟蟲引至人多的地方,故而直接就近選了家客棧暫住。
隻要沒有那些蟲子,單憑岑嵐一人,還不足為懼。
他們此時,應是已到了安全之處。
可汪直卻始終眉心緊鎖。
幼恩瞧出了他的擔心,對他道:“要不,我回去看看。”
汪直這是在擔心還在院內待著的鹿樓和小秋子。
他們兩個,雖然與他相處時間不長,但到底也是他身邊人。
也是他,值得相信的人。
也是他汪直,在南京身邊唯一的人。
汪直不希望他們兩個會出事。
“你不能去。”
可他更不希望幼恩出事。
蘇庭在一旁勸道:“那小子瞧著機靈,定然不會出事,督公放心便是。”
“隻是有些擔心罷了。”汪直輕歎口氣,隨後道:“你們先回去歇息,今夜已是折騰了這麽長時間,總不能再折騰了。”
幼恩盯著他道:“叫我們去歇息,然後你自己再回去嗎?”
汪直有些疲憊,他不願解釋,隻是沉聲道:“幼恩,聽話。”
幼恩卻始終望著他。
“督公既然是有想回去的心思,方才又為何帶我們一起離開?
還是說,你隻是想把我送到安全的地方,隨後再自己以身犯險?”
汪直確實這樣想。
但他從來不去解釋,也不去反駁。
他隻是忽然望向蘇硯,對他道:“今晚,你若看不住她,讓她出了事。
以後,你也別想過我這一關。”
蘇硯沒說話,隻是默默看了幼恩一眼。
“帶她回去。”汪直又道。
蘇硯沒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他拉住幼恩的手,低聲道:“我們先走,督公該歇息了。”
他的動作溫柔,讓幼恩不自覺想要順從。
她就這樣隨他一同出了這屋子。
緊接著,蘇庭和蓁蓁也回了自己的屋子。
走出屋子之後,蘇硯便拉著幼恩下了樓。
“我陪你一起去。”他沒問其他,隻是道。
幼恩知曉汪直今夜必然放心不下小秋子和鹿樓,她知曉他必然會回去。
她不想讓汪直一人麵對這一切,故而也一定要回。
可蘇硯,又豈願讓她一人?
他要陪她一起。
無論發生何事,無論即將麵對什麽,他都要和她一起。
隻要能夠陪在她身邊就好。
一直能夠陪在她身邊就好。
不管要麵對什麽,都沒關係。
可那院內,已是血肉模糊。
隱幟蟲已然消失,可這兩具死屍卻異常駭人。
幼恩當即被嚇了一跳,她下意識握緊蘇硯的手,眉心緊緊皺起。
這二人.……似是鹿樓和小秋子。
隻這一會兒,隻那一會兒……
方才還活生生的兩個人,此時便已能見白骨。
怎會這麽快.……
怎麽會這樣……
就在這時,汪直也出現在了門口。
瞧見這一幕時,他愣了很久。
他們真的出了事。
小秋子和鹿樓,真的出了事。
他們死了。
他緊握著的雙拳微微顫抖,竭力調整著自己的情緒。
“我不該走的。”
若是再待上一會兒,再待上一會兒。
或是早些回來……或許他們就不會死。
或許,他就能救下他們。
幼恩沒有說話,她反握住蘇硯的手,拉著他出了院子。
就留督公一個人,向他們最後告別。
汪直垂下眼眸,沉默了許久許久。
良久後,他終於開口,嗓音還有些沙啞。
“原是如此。
跟著我的人,終究沒有什麽好下場。”
早知今日,他當初就不該多嘴救下他們兩個人。
即使武功被廢又如何,起碼人還活著。
活著,便還有希望。
“可如今,一切都來不及了。”
再後悔,也無用。
汪直駐足於門前愣了許久,直到太陽初升,一束光撕破黑暗,照亮整片天地。
他才回過神來。
總是要為他們收屍的。
他在門口站了一夜,幼恩在院外陪著他待了一夜。
蘇硯亦是如此。
這一夜,他們都未曾合眼。
好在這一夜沒再有刺客來。
汪直也是在回過神來後,才發覺他們兩個人竟然一直都在。
他以為他們已經走了。
可他們沒。
他轉過身,望著幼恩道:“咱們去尋個好地方,讓他們入土為安。”
幼恩點了點頭,便和蘇硯一起隨汪直而去。
從入土,再到立碑,全都是汪直親力親為。
從日出再到日暮,他忙的,一直都是這一件事情。
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他才忙完了這一切。
幼恩和蘇硯本想幫他一起,可他不讓。
他想親自,為他們兩個人做些什麽。
最後再做些什麽。
“隻願來生,你們能夠一生順遂。
還有,莫要再遇到我了。”
他護不住他們。
這一生不能,下一世,怕是也不能。
他根本就護不住自己想護的人。
他誰都護不住。
幼恩站在一旁,望著這副場景,想說些什麽卻不敢說。
督公總是如此,若是出了事,他總會覺得,這都是他自己的責任。
可這本不該怪他。
他汪直,從沒做錯過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