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放不下

  可他還是要問。


  他想知道她的情況,哪怕希望渺茫。


  他還是不肯放棄。


  幼恩在準備離開軍營之前,收到了他們的信。


  臨行前知曉蘇家鋪子的麻煩已經有了解決之法,她也算是安心了。


  有江允南在那裏待著,她是放心的。


  於生意場上而言,蘇漾太過正直,方鶴齋太過容易衝動。


  有許多事,都得江允南去處理。


  隻是啊,他江允南能將生意場上這些事情處理得這麽好,卻不能把自己的事情處理妥當。


  在瞧見他在最後寫的那句話時,幼恩眉心一皺,不可輕聞地輕歎口氣。


  他終是放不下。


  “隻是,她如何,我又如何能夠知曉。”


  她雖是這樣說,卻還是提起了筆。


  蘇硯問:“不是不知?為何還要寫她很好?”


  幼恩在紙上,寫上了她此時很好這幾個字。


  寫完後,她答:“這是他想看到的。”


  總要給江允南一些念想。


  將信寄出之後,幼恩便拿著收拾好的包袱,準備離去。


  蓁蓁默默跟在她們身後,一句話也不說。


  在離開軍營之前,幼恩轉身對她道:“所以,這一次,你是如何想的?”


  她抬眸,對上幼恩的眼睛,回答道:“督公有難,我當隨你一同趕赴南京。”


  幼恩又問:“若有危險,你可怕?”


  她搖了搖頭。


  “蓁蓁此生,不欠世人,唯欠督公。我這條命,本就該還給督公。”


  幼恩既然能不顧一切為督公趕赴南京,那她也能。


  她也願意。


  幼恩笑道:“我們蘇家的人,就該如此。”


  ——


  南京。


  身著鴉青色圓領大袖衫的男子手持弓箭,杏眸微眯,淩厲的眼神盯向停留於桂樹梢頭的雀鳥。


  冷風吹過,他額間兩鬢隨風卷起,手指緩緩拉動箭弦。


  隻聽咻的一聲,箭已離弦,桂樹梢頭的雀鳥墜落於地上。


  隻一刹後,那雙眸便將目標放在了草叢間的一隻雪白兔子上。


  再然後,是躲在樹後的一名黑衣人上。


  三箭連發,箭無虛發。


  唯一不同的是,這最後一箭,他射.殺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他終於將弓箭收起,吩咐身旁手下:“去看看,這又是誰派來的。”


  “是。”


  這人再回來時,是帶著一塊令牌回來的。


  他將令牌呈給那位鴉青色大袖衫的男子,恭聲道:“回督公,是江湖上的一個門派,不足為慮。”


  穿著鴉青色大袖衫的男子輕輕點了點頭,隻看了那令牌一眼,便將其丟在一旁。


  這便是曾經的西廠督公,汪直。


  汪直不過二十八歲,卻已經曆過許多坎坷。


  從年幼被俘押至京師,經過宮刑入了皇宮,之後又侍奉萬貴妃,從昭德宮內使,升至西廠督公。


  從西廠督公,又變為如今的南京奉禦。


  這一生起起落落,可終究是日暮途窮。


  他什麽都經曆過,最終卻一無所有。


  陛下不信他,貴妃將他舍棄,他從一朝權臣,一夕之間淪為一顆棄子。


  權,兵,他都沒了。


  他如今身邊,隻剩下這幾個忠心耿耿的手下。


  他們是一起經曆過生死的人,誰也不會先拋下誰。


  汪直不遠處一個個子低低的少年長歎口氣,頗是無奈地開口:“督公,這個月已經有五十多個殺手來刺殺過您了,您到底是在南京礙著誰的路了。


  誰這麽鍥而不舍,到現在還在堅持,我都嫌煩了。”


  另一個稍微強壯些的男子跟著歎了一口:“行了,小秋子,我每次得處理屍體都沒說什麽,你還嫌煩。”


  小秋子聞言,立馬屁顛屁顛跑到汪直身邊,樂嗬嗬地開始挑撥離間:“督公您聽聽,這是人說的話嗎?鹿樓他竟然嫌為您辦事煩,他怎麽能這樣?


  他不是人,他沒有良心。”


  鹿樓見小秋子當著他的麵還能這麽陰損,不由得翻了個白眼。


  “我是不是人我不知道,但你真不是個人!不對.……我當然是個人了.……”


  “你自己都有這種懷疑,還好意思說什麽。”


  “你給我閉嘴!”
……

  兩個人一直吵著鬧著,汪直在一旁隻看著,也不說什麽。


  終於,一聲長喝打破了他們的吵鬧聲:“好了,你們兩個能不能把嘴給閉上,我都快煩死了!”


  是蘇庭的聲音。


  幼恩猜得沒錯,他蘇庭,果然在這裏。


  這是蘇庭來到這裏的第一天,他剛到這裏,便親眼目睹了督公遭人刺殺的事情。


  他也是這時候才知道,督公在南京,過得並不好。


  汪直來南京時恨慘。


  他那時候什麽都沒有,本就失了聖寵,本就是無權無勢。


  陛下對他的態度,意味著他再難東山再起。


  此後沒人願意幫襯著他,他無論做什麽,都是難上加難。


  更何況他之前在朝中樹敵極多,想殺他的人不計其數。


  他如今一落難,免不了會有落井下石的人來找他麻煩,更免不了那些想殺他的人派人上門尋仇。


  起初,汪直每天都沒法安心入睡。


  他每夜都要提心吊膽,不敢熟睡。


  他怕他這一睡,便再也醒不來了。


  他不想死。


  於汪直而言,活著,真的很難。


  但他一個人都挺過來了。


  蘇庭不知道那些日子他都是如何過得,他隻覺得心中愧疚。


  在督公最難的時候,他沒能陪在督公身邊。


  他心中一直有愧,卻難以彌補。


  小秋子瞥了他一眼,有些不滿地說道:“要你管!我們兩個說話是我們兩個之間的事,和你有什麽關係!”


  他都快煩死這個死太監了,自他來了南京之後,便寸步不離地跟在督公身邊,他和鹿樓的許多活,都被這個死太監給搶了。


  不過這倒不是最重要的,小秋子自以為自己的心眼還沒這麽小氣。


  他生氣的,是這個死太監總是多管閑事。


  時不時就罵他幾句,說他說話聲音難聽,說他沒有涵養,說他不知禮節,說他蠢笨無知,說他榆木腦袋。


  他都快被這個死太監給氣死了!


  如今他和鹿樓說上幾句話,鬥了鬥嘴,他竟然也要管。


  小秋子越想越氣,指著蘇庭的鼻子罵道:“況且,你現在也沒什麽官銜,憑什麽管我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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