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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瘟疫,去做正確的事情!

  數日後。


  胡亥與李鹿二人端坐在最前排。


  一左一右坐在講台旁邊。


  他們倆調皮的很,自己不學便罷了,還經常吵別的稚生。上卓草的課還算老實些,換成扶蘇的那恨不得是把草堂給拆了。這倆貨就是典型的欺軟怕硬,看到卓草就和看到鬼似的。


  最後卓草給出個主意,讓他們倆分開坐。同時座位調到前麵去,省的他們倆在下麵鬧騰。還別說,這辦法還是管用的很。俗話說長兄如父,扶蘇的威嚴還是有的。


  “今天上算學課前,我有個事得說下。前幾日雎鳩家裏頭抓了條河魚,而後製成魚膾。當晚吃後就開始鬧肚子,到今天都沒來上學,我還是讓卓彘幫忙送縣城看的病。剛剛李鹿你小子,是不是又偷偷摸摸喝缸裏的生水了?”


  “沒有。”


  “嗯?”


  “我是光明正大喝的!”


  “出去站著去!”


  李鹿這種刺頭再多幾個,他非得被氣的高血壓上來不可。


  “我再重申句,你們也都記住了。像魚膾這玩意兒的確是又鮮又好吃,但是也很容易鬧肚子。還有生水,千萬不能喝,一定得煮沸了才行。你們回去後,還得告知家中翁媼。再讓我碰到,我全丟涇河裏頭喂魚去!”


  魚膾其實就是生魚片,再蘸點醬醋便可。有句俗話說的好,食不厭精膾不厭細。魚膾是很常見的食物,關中算是吃的少的。卓草依稀記得三國時期有人就喜歡吃生魚片,結果吐出三升蟲來。


  雎鳩現在還躺在床上,灌了兩天的草藥方稍微好些。卓草是沒想到自己三令五申,竟然還有人不聽他的。他看小說裏頭可不是這麽寫的,那可都是說兩句,一大票死忠就言聽計從來著。


  怎麽輪到他了,就這麽費心費力?


  “沸水太燙了。”


  “你不能放涼了再喝?”


  “生水喝起來過癮。”


  胡亥不屑撇嘴。


  尋常人家不喝沸水,是因為燒柴火也是錢呐。很多人家裏頭的柴火壓根不夠用的,每每到了冬季連口熱飯都未必能吃上。卓草先前搞出暖炕便考慮到這點,特意把煙道改成雙向的。在燒鍋做飯的時候,順帶還能用以暖炕。


  一口灶同時熱三口鍋,有一口鍋便是專門用來燒水的。可問題在於,即便如此很多人也都不舍的用柴火。有時候一天都不開鍋,隨便吃點剩飯剩菜就對付過去。不是他們沒錢,隻是單純都不舍得而已。一擔柴火,少說也能賣出去五個半兩錢。


  至於胡亥?


  他想喝開水,天天變著法的喝都成。


  隻不過這小子就是不聽,就是喜歡喝生水。


  “過癮是吧?你問問雎鳩趟床上過癮不?”


  卓草瞪著眼怒目而視,看的胡亥頓時縮了縮脖子。他知道,這是卓草發怒的前兆。如果識相的話,現在千萬別頂嘴。


  “我這不是在與你們說笑,這事人命關天。外人如何我管不著,可在這小澤鄉內就得守這規矩。再讓我看到有人敢偷摸喝生水的,我非把他吊起來打!”


  環視半圈,所有人皆是附和著點頭。


  卓草這才稍微緩和了些。


  “還有以後飯前飯後勤洗手,保持自己的衛生。特別是你卓彘,你少說半個月沒洗澡了吧?你這頭上的虱子都快能組成個加強團了!”


  “哈哈——”


  所有稚生皆是忍不住笑了起來,卓彘卻是滿不在乎。半個月沒洗澡算什麽?

  過冬的時候,兩三個月不洗那都是正常事。


  熱水不要錢?

  大冬天洗澡生病了咋辦?


  拿葛布擦擦,那都算愛幹淨的了。


  “小草先生說的對,你們勿要不以為然。”扶蘇站起身來,在旁開口道:“想要進鹹陽,都會焚草以驅病灶。故諸侯客來者,以火炎其衡厄,以絕病灶。”


  防疫這回事,先秦時期就已出現。秦國有自己一套防範措施,比方說瘟疫麻風病這種還會有專門收容病人的癘遷所。並且還有專門的秦律規定,如果自己患有麻風病還犯了罪導致傳染,那就直接活埋!


  扶蘇說的是鹹陽的規矩,卓草也都聽說過。外麵的人想進鹹陽,往往會先焚草驅逐車架上的蟲子病灶,然後方能進入。鹹陽好歹是京畿之地,沒點防護措施不早完犢子了?

  下了課,李鹿背上書包就跑。因為考慮到大部分人家境的緣故,其實就沒多少回家作業。花些許功夫,便能完成。天色暗下來後,基本稍微收拾後便要入睡。蜜蠟燈盞,可不是誰都能用的起的。


  “小草,你突然沒來由的提及此事,想來是另有用意。吾聽說穀口縣似乎起了疫疾,內史騰與太醫親自前往穀口縣。包括頻陽涇陽等縣令,也都抵製查看。”


  “算是吧。”


  卓草點了點頭。


  這事大概是五天前突然發生的。


  穀口縣同樣隸屬於鹹陽京畿縣,隸屬於內史管轄。這瘟疫並非是空穴來風,似乎是因為羌戎所傳。具體來源目前不明,受感染者人數眾多。穀口縣令在疫情爆發後,即刻抵達至村寨查看。結果他自己也染上疫疾,導致疫疾徹底爆發。受感染者渾身無力,頭疼嘔吐且呼吸急促。發病極快,甚至有人咳血而死。


  沒人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這種疾病極其罕見,甚至連來源都不知道。穀口縣令以黑綬掛銅印於縣寺前,願意自盡以換上天開恩。隻是內史騰來的及時,便阻止了他的莽撞之舉。不光是他,其實連帶著喜都受到感染。


  卓草依稀記得,喜在曆史上是三十年死在安陸的。算起來,似乎就隻差了一年時間。難不成,這和這場瘟疫有關係?

  他停下腳步,看向扶蘇,“吾聽當地人曾與吾說起件事情。王四年十月庚寅,蝗蟲自東方來,蔽天,天下大疫。百姓內粟千石,拜爵一級。他和我說,當時人都快死完了。官吏都換了一茬,有人昨天還好好的,次日便倒在了田裏頭。他當時年幼,親手埋了自己的父母親眷,七口之家隻剩下他一人活著。”


  涇陽因為這事是死傷慘重,所以後來他們被遷至涇陽補充人口。這事包括卓禮都不曉得,是位老壽星先前與他說的。算是小澤鄉年紀最大的,就是卓禮見了都得作揖行禮,今年已有七十餘歲。


  “此事的確是有。”


  “喜君待我不薄,他患上疫疾後便將涇陽所有事物悉數交予縣丞。他還說若是疫疾一日不消,他便一日不離開穀口。縱然是死,也絕不能禍害涇陽鄉裏。皇帝已經敕令封城,未經命令者禁製進出穀口。知道我為什麽今天讓他們一定要喝沸水嗎?”


  扶蘇搖了搖頭。


  “涇河流經穀口,更是涇陽黔首賴以為生所用。如果說涇河受到感染,再有人喝生水受到感染,那麽……涇陽可能都保不住!”


  卓草這不是過度擔心,他知道涇河是活水,也知道可能性是微乎其微。可他就是擔心會出事,所以方會再三提醒他們。卓草再不懂醫術,基礎的防疫護理還是懂些的。


  “小蘇,我問你。”


  “如果你是我,你會冒險去穀口縣嗎?”


  “會去!但……”


  扶蘇話沒說完,數日前秦始皇便回鹹陽了。他臨走前可是千叮嚀萬囑咐,千萬別讓卓草離開涇陽。穀口縣瘟疫爆發,患病者眾多。卓草對秦國有大利,他絕不能有任何事。


  秦始皇是皇帝,他考慮事情隻會從大局出發。對現在的他來說,他可以犧牲穀口縣,也絕不能讓卓草出事。


  “但什麽?”


  “你不是不懂醫術嗎?”


  “喜君懂嗎?頻陽縣令齊高懂嗎?”


  “他們是縣令,你是鄉嗇夫。”


  “那我還是五大夫嘞!”


  扶蘇長歎口氣,“所以你還是想去?”


  “嗯,我想過去看看。哪怕說隻能幫著做點瑣碎的事,我心裏頭也稍微好過些。我明明有能力卻躲在這涇陽,眼睜睜的看著那些人死,我這輩子怕是都會寢食難安!”


  “我與你同去!”


  扶蘇站了出來。


  “那不成,你去了誰管草堂?況且你又不是官吏,你也沒理由過去。”


  “咳咳,現在穀口縣是禁地,禁製所有人進出。我與長公子扶蘇有些交情,興許還能混進去。否則單單憑小草,怕是連進都進不去。”


  “是這樣嗎?”


  兩人恰好路過涇河,便看到正在釣魚的韓信。魚簍裏半條魚也沒看到,倒是看到些許荇菜。


  “韓信。”


  “見過卓君,蘇君。”


  “我準備去穀口了,要不要去?”


  “穀口?”


  韓信頓時麵露詫異,卓草瘋了不成?

  現在涇陽都鬧得是人心惶惶的,還去穀口?

  “卓君,你莫非是在說笑?”


  “我還不至於那這種事說笑。沿路可能會有流匪盜匪,你便帶些人跟我一塊去。等到了穀口後,再把他們帶回涇陽。”


  這是他自己的事,還犯不著連累別人。這年頭生個病都要命,更別說令人聞風色變的瘟疫。就算他們是自家奴仆,卓草也不會拿他們的命去拚。


  “卓君,我也去穀口。”


  “你瘋了?”


  “卓君去得,信為何去不得?”


  韓信收起釣竿,上麵用的竟是直勾!

  其實他並不想去,這次冒險去穀口自有其打算。韓信隻是相信卓草的能力,如果說這次過去能僥幸化解穀口瘟疫,那麽他們必定都能得到封賞。卓草能吃肉,他們也肯定能喝點湯。


  韓信其實始終不太明白,卓草似乎一直在防著他。很多事情府上的人都知道,就他不知道。這次若能跟著一塊去穀口,也算是同生共死過,關係總能拉近些不是?


  “也罷,那便如此!”


  卓草點了點頭,有韓信在其實也能幫點忙。瘟疫爆發,穀口縣封城。裏麵什麽亂子可能都會發生,帶上韓信也能更為穩妥些。防人之心不可無,被逼急了什麽事都可能會發生。


  “那好,咱們仨一塊去!”


  “謹尊卓君之意!”


  “小蘇,你去幫我通知宗長,就說我要出趟遠門。再通知雎鳩他們,讓他們必須要聽我的,盡量不要和外人接觸。再去小澤城把所有馬車牛車給我租下來,像是硫磺石灰這些,能裝多少裝多少。還有藥材,你就讓侯生去準備治瘟疫的藥。不要管錢,我現在別的不多就錢多!”


  “要是商賈不肯租借怎麽辦?”


  “不肯?就說穀口縣爆發瘟疫,我要大量的牛車馬車去穀口。若是他們不肯租借,那就是國賊。隻要我上報,他們就得死!該給的錢,我一分都不會少。”


  “好!”


  扶蘇點了點頭,跑著去忙活。


  韓信則是麵露不解,“卓君如此,真的值得嗎?”


  他莫非想憑一己之力,化解瘟疫?


  這壓根就不可能!

  “有些事,無需論是否值得。做正確的事,有時候比把事做正確更為重要。你幫我去準備葛布麻布絹帛,挨家挨戶的收購,有多少我要多少。另外,再通知各個工坊暫時停業。所有口衣手衣,全都交上來。再去通知卓彘,讓他給我把積攢下的煤炭全給我拉上!一趟拉不完,就給我拉三趟!”


  “信……明白了。”


  卓草是鄉嗇夫,在當地還是有些權利的。再加上這些都是他自掏腰包,根本不必上報。按規矩,其實他還是得上報告知縣令。隻是現在由縣丞接替喜的職務,卓草是幹脆越級離開。


  時間緊迫,他可沒這功夫再顛顛的跑縣城去通知。從這去涇陽縣城,少說也得要三四十裏的山路。這還是山路,可不是什麽寬闊大道。一來一回,少說也得要一天時間。


  當地動員能力還是有的,得知卓草要去穀口縣後,卓禮急的是拄著拐杖就跑卓府來了。


  “草,你真要去穀口縣?”


  “嗯,是的。”


  “你……”


  卓禮氣的是抬起拐杖,到最後卻也沒舍得落下。望著他長歎口氣,“我答應你大父,今後會好好照顧你們家。你大父便是這樣的人,當時在戰場上就幫我們。現在,你也如此……你可知道,你是你們家的獨苗。你要是有什麽三長兩短,我如何去見你死去的大父?”


  好端端的,跑穀口去做什麽?

  現在那邊都已封城,很多人想跑都跑不了。


  連帶著太醫都病倒好幾個,卓草跑去送人頭?

  這是人命關天的事!


  “宗長不必著急,我還是有些把握的。”


  卓草其實心裏也沒底,他甚至都不清楚這瘟疫到底是什麽病,是天花亦或者是什麽?他記得史記中壓根就沒提到穀口縣有瘟疫,他隻記得喜會死在明年,年僅四十六歲。


  他這麽說,純粹是安慰卓禮。


  “你這小子怎麽就不聽勸?”


  “宗長放心就好。你想啊,這穀口縣瘟疫他們都束手無策,我要是過去救好他們了,豈不是大功一件?反正我在涇陽閑著也是閑著,跑過去立功得爵不是更好?”


  扶蘇在旁沒說話。


  他知道,卓草這些都隻是說辭而已。


  平時卓草有什麽好東西,那都恨不得是藏著掖著的。他自己也說立的功太多,容易引起旁人的嫉恨。現在會為了立功,跑穀口縣去嗎?


  顯然,並不是……


  “你當真要去?”


  “嗯。”


  “你把卓彘也帶上!”


  “不是要立功嗎?帶上他,讓他也沾點光!”


  絕!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卓草苦笑著點了點頭。


  其實卓禮也都猜的出來,隻是沒點破而已。卓草平時好說話的很,可觸碰到原則那就是個牛脾氣,八匹馬都拉不回來的類型。他既然都已決定要去穀口縣,卓禮又能如何?

  論官職爵位,卓草比他不知高哪去。


  無非因為他是宗長,卓草敬重他。


  卓草真要離開,他攔都攔不住。


  好歹把卓彘叫過去,總歸也能幫點忙。


  隨著卓禮調動,各地亭裏皆是開始忙碌。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他們日子並不好過,但終歸是吃喝不愁。家裏頭總歸會有著幾尺葛布麻布,用來做成口罩也算有點用處。


  這次是防範疫疾的,口罩規格要更嚴苛,卓草直接選擇做成伍式口罩。一層葛布一層麻布,中間則是浸泡過酒精的柳絮茅針。其實用棉花肯定是更好的,但他在秦朝就沒見過這玩意兒,隻能湊活著用別的東西代替。


  卓草也不白拿,該給多少錢一分不少。他們自己日子都過的緊巴巴的,也就這兩年稍微好過點,省吃儉用也不容易。自己衣服都打著各種補丁,卻把舍不得用的葛布拿出來,他自然不會白要。


  卓草忙著核算物資,讓蓮萍把藏著的金瘡藥土人丹和酒精全部帶走。包括那些老陳醋鹽巴這些,也都幹脆不留。他記得聽誰說過,鹽水濃度夠高的話也是能起到殺菌的作用。


  在他忙的天昏地暗的時候,大門則是有人敲響。


  “老蒙……啊不,韓信你去開個門。”


  “唯。”


  韓信順勢打開房門,映入眼簾的便是位中年人。


  “你是?”


  “涇陽縣丞,樂。”


  樂負手而立,緩緩開口。


  卓草聽到這名字後是連忙起身。


  “草,見過樂君!”


  “卓君不必多禮。卓君的事,老夫已經知曉。聽聞卓君準備親自前往穀口縣,老夫欽佩不已。老夫知道卓君需要牛車馬車運輸物資,便把涇陽各地牛馬悉數調來!”


  樂的臉色並不好看,擠出抹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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