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小草,你猜的真準!
造紙坊。
扶蘇捧著厚厚一遝泛黃的亞麻紙,麵露欣喜。
終於成了!
亞麻紙的紙質略差,也有沒完全舂爛的秸稈在裏頭,如此其實很容易寫錯字。但是扶蘇可不管這些,紙是可以回收重複利用的好東西呐!
草堂稚生現在已經摒棄竹簡,都是用的書冊。紙以針線穿過裝訂成冊,極其便於攜帶。經常能看到有稚童捧著書冊在河邊讀書,可謂當地極其獨特的風景線。
他們的課業試卷也都是以紙完成,用完後都會交給扶蘇回收。上次有稚童頑劣燒了張紙,結果被人打了小報告,被罰兩天自己帶飯,後麵就老實了。老秦人不怕打不怕死,可就怕餓肚子。
現在生產力低下資源緊缺,紙的成本是居高不下。燒一張紙,無異於是在燒扶蘇的心血。當然,這事對卓草是不適用的。反正對他來說草紙就是用來擦屁股的,誰來說話都不好使。
造紙坊的工匠大部分都是婦人,現在是春耕時節,男子則要忙活著耕種。她們每日隻需來兩個時辰忙活,而後便會有其餘婦人過來接班。刑徒也是有的,隻是並不多。小澤鄉畢竟隻有幾千人,又能有多少刑徒?
“我得回府上一趟,你們繼續忙活。”
扶蘇捧著亞麻紙,心滿意足的走了。自從當初他背黑鍋出賣卓草後,他二五仔的身份可就石錘了。卓草對他是多有隱瞞,包括造紙術也是一分為三。他得到的是最為繁瑣成本最高的法子,另外兩種卓草可都藏著沒告訴他。
秦始皇大壽之日,卓草獻上新的造紙術。隻需要以麻衣葛布碎網等物,照樣能成紙。方法更簡單,隻是紙的質量稍微差了些。這其實是瞞著他的,為的便是獨攬功勞,防止他冒認。
後來秦始皇陰差陽錯的成了雙麵間諜,楚人蘇荷也成了埋伏在反秦勢力的棋子。如此,卓草才算是對他稍微放下警惕。比如說以舊紙重新舂成紙漿,便可再次成紙。隻是扶蘇有種感覺,卓草其實對他還有諸多隱瞞。
扶蘇騎得是矮腳馬,便是許久前衰主動讓給卓草的。馬屁股上麵還烙上個‘草’字,卓草當時怎麽看怎麽不滿意,總覺得有些怪怪的。這匹矮腳馬隻能算是駑馬,在馬匹中隻能算是最差的。即便如此,在當地也頗為寶貴。
要知道,像雎鳩他們可能是頭次看到馬。有時候扶蘇也會傳授他們騎術,上次還有人從上麵摔了下來。其實騎術應該是有韓信來教的,隻是這家夥不太靠譜,隔三差五就裝病說自己身體抱恙。
“咳咳,韓信先生生病了,這節課我來上。”
這話是扶蘇現在經常說的。
其實韓信就是想翹課。跑涇河邊上釣魚釣的賊勤快,一口氣跑幾裏路都不帶喘的,這是生病了?
……
“小草!小草!”
“小草,你快開門啊!”
“你有病吧?”
卓草打開房門,沒有半分好臉色。
“小草這是生氣了?哈哈哈!”
“你很開心?”
扶蘇難掩臉上的喜色連連擺手,一本正經道:“按你所言的確是能成紙,想不到用過的草紙還能再次成紙,真是神奇!”
“難不成你衣服從來不洗?穿一件丟一件?”
“先前的確如此過。”
“……”
可以,這天沒法聊了。
這小子不老實,開始吹起來咧!
剛來的時候多好的一個人啊,一口一個卓君的。現在倒好張嘴閉嘴小草,偶爾還來個草,搞的卓草很是受傷。現在竟然還吹牛,也不知被誰給帶壞了!
嗯……肯定是韓信!
“小草,這麽好的法子可有何計劃?”
扶蘇搓著手,躍躍欲試。
卓草已將造紙術獻於秦國,這幾日甚至還有官吏來造紙坊視察學習的。這些事卓草都未曾出麵過,都是交由扶蘇處理。剛開始有幾個官吏還牛氣衝衝的,等看到扶蘇後,有幾人嚇得是腿肚子發顫,差點沒跪下來。
秦始皇的想法是以鹹陽為中心,慢慢朝著四周擴散督造。同時他還敕令天下,禁製他人仿造。就如釀酒,需要有資格方可。換而言之,基本還是被秦廷勳貴給壟斷了。
像是李斯這老匹夫就不地道,已經建造起數家工坊。他是近水樓台先得月,沒事還能跑涇陽偷師。至於工匠方麵壓根不必擔心,這時期的大匠那可都是手藝人。區區造紙,自然難不倒他們。
其他工人大部分都是以城旦舂為主,反正調遣過來隻是李斯一句話的事。更別說秦國還有專門的徭役製,每年都得免費給秦國幹活,期間隻管飯不給錢。
“計劃?”
“嗯。”
“你小子不是來套我話的吧?”
“怎麽可能!你當我是什麽人?!”
扶蘇站起身來,義正言辭。
“算了,告訴你也無所謂。”卓草揮手示意他消停些,淡淡道:“現在紙價居高不下,甚至比竹簡還要貴數倍。隻能說,都因為李斯他們太貪了些!”
“?”
扶蘇小心翼翼的打了個問號。
怎麽又罵李斯?
價錢方麵的確如此,正常一卷竹簡大概二三十錢,一錢一簡。紙價經過內卷後,最後是定在五十錢。
不是一斤,是一張!
狗日的,這可真是黑啊!
卓草瘋狂出貨的同時,痛罵李斯這些資本家!
“過些日子去小澤城放話,用過的草紙十錢一斤收購。咱們借此把產量提高,紙價自然會慢慢降低。懂了沒?”
這其實就是簡單的供需關係,吃豬肉的人多產量卻跟不上,自然會漲價。當打破這種平衡後,那麽價錢也會慢慢下跌。
紙是文字的載體,可這年頭十個人有九個都是文盲,能有多少消耗?現在價錢高,純粹是李斯他們生生抬上去的不願降價,個個都當成寶貝疙瘩。
“原來是這樣……”
扶蘇若有所思的點頭,他對商賈之事了解的不多。這是秦國國策所致,傳授他知識的個個都對商賈嗤之以鼻。不去實打實的分析隻是一刀切,自然導致扶蘇也不了解。
“小蘇,我記得你和公子扶蘇交情不錯?”
“咳咳,隻是上次孔明燈打過些交道。”
“裝,接著裝!”
“額?”
“你放孔明燈,能這麽巧讓扶蘇看見?你小子要是再不老實,以後可別怪我。你的事,我可都了若指掌。吾翁可都說了,你小子也是大內密探,是長公子身旁的紅人。”
“大……大內密探?”
“怎麽?你還不老實交代?”
卓草微眯雙眼,仿佛已經看穿一切。他聽那傻老爹提起過,扶蘇本來是楚人也是反秦逆賊。後來被傻老爹給策反了,然後借此攀上長公子這根高枝。扶蘇願意公然站出來為他討要爵位,其實就有蘇荷的功勞。
果然不出他所料!
他就知道蘇荷這家夥不老實!
“咳咳,算不得是大內密探。”
扶蘇反應也很快,心裏頭是極其無奈。秦始皇有什麽突發奇想提前和他說聲不就行了,非得先告訴卓草搞的他毫無準備,到底誰才是親生的?
草?!
“謙虛了。”
“我真算不上!”
“你要算不上,吾翁豈不是更不算?”
“的確不算……”
“吾翁可都說了,你雖不是玄鳥衛卻極其擅長騎射。劍術更是師承劍聖蓋聶,說是出神入化也不過分。我也讓韓信試探過你,他也說三十招之內他必會敗於你手。”
千萬別誤會,蓋聶是曆史真實存在的人物。能讓太史公在刺客列傳中添上一筆,自然不是什麽等閑之輩。相傳蓋聶還與荊軻打過交道,蓋聶僅僅隻是一眼便讓荊軻退去。
“額?”
扶蘇撓撓頭,他劍術其實師承淳於越,他連蓋聶長什麽樣都沒見過。不過按淳於越的說法,他的確是曾向蓋聶討教過劍術。
“小蘇,你會不會什麽百步飛劍之類的?”
“百步飛劍?這是香帥的招數嗎?”
“……”
好吧,看來是他想多了。
“不說笑,其實我有一事相求來著。”
“直言便可。”
“我怕會導致長公子觸怒皇帝。”
“放心吧,長公子不會介意的。”
扶蘇拍著胸脯,一口答應下來。
“你又不是扶蘇,你說不介意就不介意?”
“……”
卓草站起身來,緩緩開口道:“這事兒我也是先前聽說的。說是皇帝發現丹藥不對勁,然後皇帝敕令坑殺盧生三族,連帶著其餘方士都被緝拿!說出來不怕你笑話,當時我還以為我這傻老爹就是皇帝嘞。”
“小草,你……”
猜的真準!
卓草無奈歎氣,他的確是這麽想過。主要是因為這未免也太過巧合了些,他前腳勸阻他傻老爹別吃丹藥,說丹藥有毒。不到七天後,盧生就被下令坑殺了?按照史書上記載,這事不是三十五年發生的嗎?
後來他傻老爹攤牌後,卓草方才恍然大悟。
搞半天他想多了,傻老爹怎麽可能是秦始皇?
不過隻是皇帝特別招安的造反頭子罷了。
傻老爹沒事就往鹹陽跑,一去就去好幾天。想來也是把這事告知於皇帝,經過秦始皇的驗證後坑殺盧生不是很正常?
曆史上坑術是坑了四百來人,此次是隻坑殺盧生三族。至於其他人則是悉數都活了下來,隻是被充為刑徒城旦而已,卓草聽說好像是在驪山挖皇陵來著。
“小草想要如何?”
“我想讓長公子幫忙求情,放了這些方士。”
“就這?小事一樁!”
扶蘇就差拍手叫好,這事他早早便考慮過。當時他其實就想勸誡來著,隻是覺得秦始皇雷霆震怒,還是別站出來的好。現在卓草有這想法,扶蘇自然是相當高興。
正好他就說是卓草的意思,他就是傳話的。
嗯,不錯不錯!
……
卓草鄙夷的看了眼扶蘇,“還就這?你知不知道扶蘇若是出言勸告,很可能會導致皇帝震怒。這些方士可是要害他的命,皇帝沒下令坑殺就算好的。放走他們,那不是打皇帝的臉?如此,秦法還有何意義?”
“扶蘇強行把我拉到他的陣營,雖說我很不爽,但我倆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他要是不受寵遭到摒棄,那我也可完了!”
卓草沒記錯的話,曆史上扶蘇就是這麽涼的。盧生侯生誆騙秦始皇不說,並且還在暗中抨擊秦始皇。說他無德肯定沒法得到長生,和他們壓根沒關係。秦始皇哪裏受過這氣,當即便要緝拿二人。可結果這倆貨跑的賊溜,直接從鹹陽溜之大吉。
暴怒的秦始皇下令緝拿所有方士,連帶著那些造謠傳謠的儒生都受到牽連。這也怪不得旁人,皇帝在氣頭上,這票儒生偏要嘴欠嘲諷皇帝。秦始皇不砍了他們,那真是對不起他們。連帶著方士,加起來少說得有四百多人被坑殺。明明是焚書坑術,傳到後麵就成焚書坑儒了。
扶蘇這愣頭青非要跳出來勸諫,然後他就被調至塞外督軍。等秦始皇死了,趙高聯合李斯一道偽造的詔書便將他賜死。
“小草誤會了,此事不算什麽。”
“你可別害我。”
“……”
“我也沒說要全放,挑十來個醫術精湛的就好。這麵子,我想長公子還是有的。這票方士有些醫術相當精湛,還是很有用的。你想想咱這亭裏內的盡是些巫醫。患了重病後都沒人抓藥,反而是去請這些巫卜跳大神。”
卓草其實早早便想說這事,隻是覺得時機沒成熟便壓了下來。豬有什麽毛病,卓草還能幫著看看,畢竟他還自學過獸醫。可人有什麽毛病他是真的沒法子,先秦時期的醫療極其落後。
類似秦越人這樣的牛人,終究隻是少數。
辰伯的妻子就是被巫醫給害的!
得了病後,辰伯找來鄉內的巫醫。說是他老婆被陰鬼纏上,所以才會得病。然後就開始焚香祈禱,足足熬了三天病情反而是惡化了。最後讓卓草知曉後,強行帶著他老婆跑縣城醫卜令治病。當時拖著牛車,走了近一天一夜的山路才到。
他老婆雖活了下來,卻落下了病根。這些年都得吃藥調理身體,有時候天氣一冷就渾身哆嗦。這個時代就是如此,卓草親眼看到有老人就這麽害死了自家孫子,抱著孫子屍體嚎啕大哭。
這些巫醫不是在救人,而是在害人!
自他當上鄉嗇夫後,所有巫醫都被趕了出去。若是有病人的話,他親自給醫治。他再怎麽著也是懂點皮毛,總比那些巫醫來的強。如果他都束手無策的話,便讓韓信帶去縣城看病。
“小草有愛民之心,蘇荷佩服!”
扶蘇頓時是肅然起敬,抬手作揖。
既然如此的話,那他必定把話帶到!
宮中方士再不濟,多少也得懂點醫術。這年頭要當個合格的騙子可不容易,沒兩把刷子怎麽在皇帝麵前顯擺?
“大概需要幾人?”
“十來人就差不多咧。”
“包在我身上便可!”
扶蘇拍著胸口答應下來。
“正好這幾日放假,我想讓你再幫我個忙。”
“什麽?”
“跑鹹陽去打聽打聽,看我老爹到底在幹啥?”
“額?”
“咱倆現在是過命的交情,你總不會坑騙我吧?他跑鹹陽已經足有好幾日,胡驊都回來了他還沒回。我在想,這家夥該不是真在外頭有人了吧?正好你要去趟鹹陽,去幫我打聽打聽。他要是留戀女閭之地,你回來告訴我聲就成。”
“這……不好吧?卓公應當是有正事的。”
“正事?正事去這麽久?我才不信!”卓草站起身來,“小蘇,你坑了我這麽多回,這次總不能再坑我吧?”
“放心,肯定不會!”
扶蘇心裏頭也是無奈的很,在他印象中他父皇是真的工作狂。十天半個月不去後宮那都是常態,就算去了也隻是發泄而已。若服侍的他開心,興許還會賞賜些金器玉石之類的。
至於女閭?
秦始皇絕不可能會去!
其實卓草本來是打算讓卓彘過去的,隻是近些日子卓彘被調遣至河東郡去通知張良。卓彘是自家人,卓草什麽都沒告訴他,隻是讓他去個地方找張良便可。若是看到了,就說他有大事要與他商議。
這活其實韓信更為合適些,隻是卓草信不過他。
有些事,韓信現在不適合知曉。甭管怎麽著,韓信終究是外人。卓彘為人憨厚老實又是自家人,卓草是覺得沒什麽大問題。哪怕真讓卓彘知道些事,其實也無傷大雅。卓彘嘴巴嚴實的很,可不會在外胡說。
“既然如此,那吾明日再去鹹陽可行?”
“好!”
“說起來要不要備份厚禮?吾聽說長公子似乎也喜歡小草釀造的美酒,味道甘醇回香。最好是帶上點麵條粉條之類的,想來長公子是會答應的。”
“你小子不是想貪墨吧?”
“怎麽可能?!小草當我是什麽人?”
扶蘇是義正言辭。
反正還是落他手裏,壓根沒區別。
“算了,量你也沒這膽子。”
“東西我會備好,你放心就是。”
“大善!”
……
……
涇陽。
張良騎著匹高頭大馬,緩緩而至。
除開力士外,還跟著位青年。
“子房,那卓草究竟為何突然要找吾等?”
“嗬,想來是那匈奴王子之事。”
張良目露淡然,勒馬率先衝了出去。
他知道,他們的機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