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卓正,我恭喜你發財了!
卓潼站在卓府大門前,身高約莫有八尺,身著巴蜀絲帛常服。頭戴高山冠,留著短的山羊胡。賣力的敲著房門,手都快敲紫了。
他自巴蜀之地趕至此地,那可是相當不容易。他在巴蜀便聽說了卓草的事跡,說是獻上畝產五十石的祥瑞,有了爵位。是真是假他不知道,可卓正欠他錢那可是真的!
他是當今臨邛卓氏家長,為一宗之長。論輩分,他與卓正相當,但他可是卓氏正宗。卓氏本為邯鄲冶鐵大戶,邯鄲被破後,他們就被遷至蜀地。卓潼翁媼推著車輦,沿路不知吃了多少苦頭。
其餘同宗之人身上藏有餘錢,便賄賂稍,便爭著送給主事官吏,央求在近處葭萌縣安置。唯獨隻有他翁媼沒給,不單單隻是沒錢,更重要的是其翁覺得蒹葭縣不行。地方狹小,土地貧瘠,要什麽沒什麽。
卓翁覺得更遠的臨邛不同,那裏土地肥沃地,地裏頭都埋著金疙瘩。並且那裏的百姓擅於交易,容易做買賣,於是夫妻二人便遷至臨邛。十餘年來兢兢業業,白手起家打拚出了份家業。
卓潼現在就是臨邛卓氏的家長,自幼便展現出不俗的商業天賦。在其翁栽培下,慢慢開始執掌整個卓氏的買賣。每年秦國都會要求他們鑄造兵器農器之類的,論煉鐵冶銅秦國鮮少有人能比及。
五六年前,他在南郡做買賣恰好碰到了卓正。二人拿出驗傳後,發現竟然還是本家。卓正是能說會道各種恭維,讓卓潼相當高興。到後來卓正說有筆大買賣,可惜手裏沒足夠的資金運轉。
卓潼聽到後頓時就來了興趣,他這人別的不多就是錢多。兩人一拍即合,卓潼出錢,卓正出力。事成之後卓潼的本錢如數奉還,賺的錢三七分成。為此卓正還立了契卷,揚言一年後必能還清!
於是乎一年之後又一年,現在都tnd過去五年了,半毛錢都沒看到。起初卓潼還能找到卓正的消息,再往後是連個鬼影子都看不到。卓潼經過多方打聽後,最後才知曉卓正竟然跑路回涇陽了!
本來念在同宗同族的份上,其實卓正好好說他也能寬限幾年。他財大氣粗,還真不在乎這幾千錢。隻是他沒想到卓正直接人間消失了,連他的信箋都不回,這他哪能忍得了?
沒辦法,這年頭的交通通訊就是這麽不便。從蜀地臨邛至涇陽,他足足趕了大半個月的路。沿路還險些遭遇流匪,得虧有家將護著方才沒事。沿路顛簸,卓潼是越想越氣,恨得是牙癢癢。
特別是他聽到越來越多關於卓草的傳聞,說他出生便能人言為自己取名,還手握祥瑞。這紅薯畝產過五十石還能釀酒,釀造的黃酒更是風靡鹹陽,備受勳貴爭奪。又或者是獻古宋留下的洗冤書,為天下令史之表範,專為死者洗刷冤屈。論地位,甚至是堪比內史騰頒布的《為吏之道》。
其實這些都不重要,主要是他聽說卓草爵至官大夫,並且提前正冠,還立了宗祠禱祀。從今往後,涇陽卓氏才是秦國卓氏正宗!
壞了!他們成旁支了?!
新賬舊賬一起算,他能不生氣?
卓潼也同樣是有爵位的,昔日他納糧千石便得個公士爵位。和卓草的相比起來,那簡直就是連渣渣都不如。況且他這消息資訊也該更新下,卓草現在可是爵至九級五大夫,就是縣令喜也不過是公乘爵位而已。他在涇陽說自己爵位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
嘎吱嘎吱!
房門徐徐打開。
蒙毅望著眼前中年人,麵露幾分不解。
“汝是何人?”
“臨邛卓氏,卓潼!”
“不認識。”
蒙毅哐當聲便將房門關上。
碰了一鼻子灰的卓潼人都傻了。
還帶這麽欺負人的?!
要不是看在同宗同族的份上,他早就直接告官咧。以他在臨邛的地位,要弄死個卓正那真的和玩一樣。卓潼好歹也是當地冶鐵大戶,和當地郡守縣令那都有些關係,並且經常與鐵官長打交道。
賈人地位的確不高,可他們背後往往都會有保護傘。有權則可謀利,有利則可得權。不帶誇張的說,大半個臨邛那都是靠著卓潼吃飯,他在民間威望更是極高。
“開門!開門!”
“再不開門,老夫就報官了!”
“卓正你有本事借錢,你有本事開門呐!”
蒙毅黑著臉隻得再次開門,眼神中透著幾分殺氣。他心裏頭大概也都已猜到,想來是債主上門了。錢財方麵他們是無所謂的,該給多少就給多少。可他若是識破秦始皇的身份,那豈不是糟了?
若是如此,那卓潼就是死都無法挽回損失!
“汝勿要再嚷嚷!”
“???”
卓潼頓時就怒了,這還怪他?
老子是來討債的,不是來當孫子的!
“至於這錢,過幾日自會有人還你。”
“放屁!給我開門!”
欠卓潼錢的人很多,他這次來不光是為了要債,還有便是關於涇陽卓氏私立宗祠這事。這要放早些年的時候,怕不是要被家法處置。涇陽卓氏終究隻是庶出,隻是旁支,哪來資格說自己是卓氏正宗?
“都來看看咧!”
“堂堂鄉嗇夫,欠債不還!”
“還有沒有天理,有沒有王法了?”
卓潼幹脆往地上一坐,放聲嚷嚷著。沿路過往的黔首聽到後皆是湊了過來,指指點點。吃瓜看戲,這可是優良傳統。隻不過,這票看客免不了還要指指點點。
“卓君欠他錢?這老小子不是來訛人的吧?”
“還用問嗎?草怎會欠他錢?”
“聽口音就是外鄉人,肯定如此。”
“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無非就是來訛人的。”
“也就看草性格和善,換做別的鄉嗇夫先把他給扣起來!”
“就是就是,呸!真是無恥之徒!”
嗯?
卓潼也不鬧騰了,有些懷疑人生。
他這劇本不對呀!
按理說邊上被欺壓的老百姓,不該跟著附和嗎?
看看這府邸之氣派,比他們的還好!
這得花多少錢?
……
“別嚎了,進來吧。”
蒙毅打開房門,略顯無奈。他也沒法子,卓草就在後頭揣著手嘞。他要是再不開門,怕是就要有袖箭射來。
“哼!”
卓潼自地上爬了起來,拉著還流著青鼻涕的稚童朝府內走去。秦始皇端坐於庭院中間,卓草和扶蘇分別坐在左右兩側。饒是秦始皇,此刻心裏都有些忐忑,該不會被發現了吧?
“好你個卓正,可讓我找到你了!”
卓潼上前便要去抓秦始皇,隻是被蒙毅攔下。這小子要想找死就直說,他保證成全這家夥。隻要秦始皇一聲令下,幾十個玄鳥衛蹭蹭蹭的就能自房頂出現,頃刻間便能把卓潼射成刺蝟。
秦始皇輕輕咳嗽,示意蒙毅勿要阻攔。
“你是?”
“卓正!汝休要裝模作樣?”卓潼恨得是牙癢癢,“五年前,你在南郡找老夫借了五千錢。老夫念在你與我同宗,便將這錢借你。汝說的好好的,一年內便將本錢還我。現在倒好,足足過去五年也沒看到一個字兒!”
“這可是當時立下的契卷,還有你的名字!”
卓潼自懷中取出契卷,臉色鐵青。
“嘶……額想起來咧!是有這麽回事!”看到上麵的名字後,秦始皇頓時做出幅恍然大悟的模樣,略顯尷尬道:“這些年走南闖北事情太多,再加上這契卷額當時不慎遺失,所以忘了這事,還望見諒。”
卓草就靜靜的看著這幕也不生氣,隻是心中的疑慮也打消幾分。別人興許會認錯,但是債主絕對不可能。當初也有人欠過他的錢,過了十來年他都還記得。一見麵,他就立馬認了出來。
至於欠債?
他這傻老爹借錢不是基本操作?
私以為他前往南郡的本錢是從哪來的?
在鄉亭內是東拚西湊,卓禮把家裏頭養了大半年的母羊都給賣了,才湊齊了本錢。到最後,還是卓草還的債。沒辦法這年頭欠債還錢父債子還都是天經地義的事,就算他不還也不成,秦律可擺在這。
區區五千錢而已,算不得什麽。
若是他這傻老爹不借錢,他才覺得奇怪咧!
卓潼噴完了氣也稍微消了些,轉過頭看向扶蘇,“想必這位便是草兒吧?吾是臨邛卓氏家長卓潼,吾翁便是卓氏宗長。昔日吾與汝翁也算是關係不淺,沿路也聽過不少草的事跡。”
“……”
“……”
“……”
扶蘇茫然四顧,這家夥認錯人了吧?
“咳咳!他才是吾兒。”
秦始皇指了指卓草。
聽到這話,扶蘇當場就自閉了。
“額?咳咳咳!”卓潼略顯尷尬,“見過卓君。”
論官職爵位,卓潼作揖行禮不算過分。畢竟卓草現在不是臨邛卓氏的人,公對公私對私,卓潼若是不行禮便等於是對卓草不敬!
卓潼隨著年紀大了,其實他有些老花眼。因為真要論神情容貌的話,其實卓草還真的是更像一些。扶蘇長得極其俊美不凡,在當地可都是出了名的大帥筆。沒事還操琴擊築,風度翩翩儒雅不凡,不知多少年輕女子對其暗送秋波。
“卓伯無需多禮。”
卓草也是站起身來,論輩分他稱呼卓潼為伯並不過分。如果還是幾十年前的邯鄲卓氏,他還沒這資格如此稱呼。庶出就是庶出,和嫡出壓根就不是一個階級的。
庶出也就稍微比仆人稍微強些,髒活累活都得他們去做。若是某日嫡出突然對庶出極好,那麽不用考慮,這庶出八成是要被拉出去擋槍背黑鍋咧。
“可有驗、傳?”
“有!”
卓潼來的時候自然都已備好。
核驗後,卓草便點頭還給卓潼。望著契卷,緩緩道:“這錢既然是吾翁所借,那自然是要還的,借了足足五年時間也太說不過去了些。隻是吾翁便是如此,極其不成器,更無經商的本身。一走便是十餘年,卻隻是背了一身的債。”
當初卓草剛穿越來的時候,還覺得自己是富二代能坐享其成,結果是tnd負二代!他要是不努力掙錢,早就餓死了。
“這五年來算上利息,還讓卓伯大老遠過來趟實在是說不過去。這樣,我還卓伯萬錢,此事就一筆勾銷。如何?”
“萬錢?!”
謔,這位賢侄還真是闊綽!
“卓正,我恭喜你發財了!”
“嗬……嗬嗬……”
秦始皇略顯尷尬的笑了笑,他心裏頭是把卓正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個遍。這家夥可真是被死不足惜,就這麽當父親的?自己欠了一屁股債,在外麵逍遙快活。等到徹底沒錢繃不住了,然後讓自己兒子還債?
隻不過有時候細想,他好像也沒強到哪去……
坑娃的本事,那是真的半斤八兩。
卓草願意出雙倍的錢,主要也是想把這事給了解。他現在是出盡了風頭,按喜君的說法有諸多禦史博士對他皆是不喜。皇帝壽宴後,他是真正的名動鹹陽。能讓長公子右丞相等人相助諫言的,整個鹹陽又有幾人能做到?
主要還是他現在風頭正盛,短短半載便已爵至五大夫。這份成就,已經超越了諸多老臣。他們被如此壓製,心裏頭焉能服氣?
喜的意思很明確,讓他最好別太張揚免得惹來麻煩。好好做事便可,如此旁人也抓不到他的把柄。特別是趙成因為他的緣故被挖了鼻子流放至蜀地,趙高對他可是恨得牙癢癢。
喜對趙高也是有所了解,這人城府極深。有仇必報,行事作風不擇手段。其出生自隱宮本該世世卑賤,隻是趙高為了出頭拚命鑽研學習,方才有所成就。
卓草也覺得並無不可,雖說他現在爵位高的很,還得到皇帝器重,可他在朝中終究沒什麽認識的熟人幫襯。在這世道以獨夫之力,就別想走的太遠。至於他這傻老爹所言,他是素來未曾放在心上。
“賢侄,你竟如此大方?”
“卓伯千裏迢迢至此,也不容易。”
“善!”
卓潼隨手將契卷放至桌上,眼神示意下,身後家將當即拔劍將這契卷劈成數塊。如此,這契卷也就沒用了。
“卓伯此為何意?”
“哈哈哈!”卓潼爽朗大笑,“你我本就是同宗同族,這區區萬錢算不得什麽。況且,吾聽說你經商有方,在關中內可是頗為出名。所釀草酒,吾在臨邛都聽說過。吾也曾嚐過半杯,的確是堪稱佳釀。另外種則是酒液清澈冷冽,品之則辛辣無比。”
這裏提一嘴,現在黃酒和白酒都被統稱為草酒。這是秦始皇親自賜的名字,並且將之命為秦國國釀。昔日秦國所釀的是醴漿濁酒,是出了名的難喝,被六國名仕所厭棄。現在有了草酒,老秦人的腰杆子都更直,看誰以後還敢說咱秦酒不好喝!
卓潼這話一說,他的真實目的也已昭然若揭。他來這可不光光是要債,更是來做買賣的。卓潼做了這麽多年生意,眼光狠辣獨到的很。隻要能取得草酒配方,卓氏在蜀地會更為富裕。區區萬錢,他怎會放在眼裏?
況且,他言外之意還在拉近乎。
這都是商賈極其常見的套路,殺熟!
卓草聞言則是淡淡一笑,搖了搖頭。“卓伯有所不知,我涇陽卓氏現與臨邛卓氏毫無幹係。昔日卓氏自邯鄲遷至臨邛,吾大父也想前往臨邛。是你們不帶他們,也是你們說吾大父不配。最後害的大父被充作流民,遷至涇陽。”
大父也就是爺爺的意思。
這都是上上一代的事了,涇陽也就卓禮等幾位老人知曉。每每想到,卓禮都會眼眶泛紅。對卓氏而言,庶出那連狗都不如。大難臨頭,又怎會管他們的死活?
當初他們剛遷至涇陽,處處被人針對。連飯都吃不飽,隻能刨草根吃。最後實在是沒法活命了,卓禮便與其大父共同上戰場搏命。背著半袋子的鍋盔,是他們最後的希望。
隻是,最後卓草大父戰死在沙場,而卓禮落下病根回至涇陽。自那後,卓氏才算是勉強在涇陽紮根。現在倒好,卓草爵至五大夫,卓潼便上趕著跑過來認親戚,哪有這麽好的事?
“唉,這都是上一代的事了。”
“那也是你臨邛卓氏的問題。”
卓草沒讓人把他趕出去就算給麵子了,他最看不起這種人。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鬧市無人問。可要知道錦上添花,永遠比不得雪中送炭。他涇陽卓氏已立宗祠,相當於是和臨邛卓氏劃清了界限,從今往後井水不犯河水。
至於卓潼說的更是屁話!
什麽叫上一代的事?
上一代的事,就和你沒關係了?
要是再過幾代,是不是就當無事發生了?
不管怎麽算,這都是你臨邛卓氏欠我們的!
昔日他大父等卓氏庶出遭受的苦難,都是臨邛卓氏所害。就算不肯帶上他們去臨邛,也大可找官吏說兩句,讓他們不至於被充作流民!要不是涇陽缺人,他們隻會被貶為城旦舂,甚至要拉去運送糧草!
如此,卓草怎會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