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七章 絕色花魁 二五
李氏說完,江朱半垂著眼睛,放在脖頸上的手指慢慢的攏起來,誰也不知道她心裏究竟在想什麽。
許久,她抬眸,凝視著李氏的臉,“媽媽,我相信您。”
李氏愣了愣,明白她說的什麽意思後,心裏又酸又澀。
“我知道,”她握緊江朱的手,“你放心,媽答應過你的事,一定說到做到。”
江朱反握住她的手,蒼白的臉上忽然劃過一絲鄭重,“媽,我有件事想和您說。”
“你說,隻要是媽能做到的,媽一定答應你。”
江朱抿了一下嘴,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靜,“我……不想做手術了。”
徐禦睜大眼睛。
李氏騰地從位置上站起來,“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媽,您答應我。”江朱靜靜地看著她,眼睛裏有前所未有的固執,“用別人的心髒,這從來就不是我的願望,您知道的,我背負不了這樣的負擔。”
“我不同意!”李氏想都不想的就拒絕,“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媽這次給你找的心髒源是自願的,不是我們強求的,你不需要有負擔,也不需要拒絕。”
“白小姐失蹤了。”
李氏身體一僵。
“您覺得她現在在哪兒呢?”江朱說,“我知道不是您做的,因為您從來不騙我,但是她的失蹤恐怕跟我有關係,我不想這樣。”
“珠珠……”
“我知道您在乎我,但這不是我要的。”
李氏後退一步,終於意識到了什麽。
“你不要做手術,難道你就要媽眼睜睜看著你……”
“生老病死,油盡燈枯,本就是人之常情。”
江朱表現得很坦然,“這是我的命運,我願意平靜的麵對它。”
“不行……”李氏哽咽道:“你走了媽怎麽辦?你想過沒有?媽媽不能失去你……你不能這麽殘忍……”
“對不起……”江朱的眼睛也紅了起來,“請您原諒我的自私……今生我不僅不能您麵前盡孝,還拖累了您十九年,是我對不起您……”
“不,媽不聽!”李氏被她散發出的死誌嚇到,整個人有些崩潰,“我不聽!你不能這樣對媽媽,你不能……”
“李奶奶,”徐禦隱忍的走到李氏身邊扶住她,一向沉靜的臉上帶著絲絲破釜沉舟的決然,“姑姑現在隻是沒想通,等做了手術她就會好起來的,您放心,我會看一直守著她。”
李氏看到徐禦,就跟抓到了救命稻草,“真的嗎?”
“我向您保證。”
“好!”李氏不管他究竟說的是不是真的,一味的相信他的說辭,她的女兒不能死,絕對不能死!
她已經嚇壞了,現在就是個路人隨便安慰幾句,她也會當真。
“我想跟姑姑單獨說幾句話,可以嗎?”
李氏以為他是要和江朱做思想工作,當即把空間騰了出來。
徐禦關上門,轉過身看著病床上的女孩,想到她之前和李氏說的那些話,牙齒咬的發痛,劇烈的痛楚快要從他的眼睛裏鑽出來。
他克製住自己的情緒,故作平靜的走到江朱身邊,“姑姑,你能告訴我為什麽不接受手術嗎?捐獻者已經準備好了,你的身體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江朱沒有回答他的話,隻靜靜地看著他,眼睛裏帶著淡淡的通透,一如十三歲那年,他在花園裏初見她那晚。
年輕,幹淨,就像是一個美麗的夢境。
然而她伸出手時,又像是引誘孩童的魔鬼,他隻能像個傻瓜一樣,墜倒在她腳下,對她予求予取,毫無反抗之力。
徐禦走到她身邊,緊緊握住她伸出來的手,心裏升起無數的絕望和惶恐。
“姑姑……”
仿佛隻有呼喊她的名字,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全感。
“姑姑,你想說什麽?”
江朱反握住他的手,聲音輕的像是天空中的一抹流雲,“把白小姐放了吧。”
徐禦身體一僵,瞳孔裏劃過一絲驚顫,臉上卻一點蹊蹺也沒有,“姑姑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明白。”
“阿禦,你從來就不會對我說謊。”
徐禦嘴角抿了起來。
江朱道:“這個世上還在乎我的人,除了母親,就隻有你,既不是母親做的,那便是你。”
徐禦臉色微變,張口想要否認,江朱搖了搖頭:“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想讓我好好活下去,但這就是我的宿命,阿禦,你明白宿命嗎?”
“人生下來,就有自己的命數,有的富貴加身,有的貧困潦倒,還有的一波三折,各有各的命運,也各有各的緣法,我就是其中一個很幸運者。”
“我生來榮華富貴,母親極為愛重我,父親和哥哥雖說不親近,也從未讓我受過半點委屈,我身體有疾,卻從未因身外之物傷神,錦衣玉食,過著比大多數人還要幸福的日子。還有你,阿禦,你也是我生命中的驚喜。”
“姑姑,”徐禦打斷她,“我不想聽那些,我隻想你活著,你明白嗎?”
“聽我說,”江朱製止他,“你不要覺得害怕,這是每個人的必經之路,姑姑隻不過先走一步而已,上蒼是公平的,它讓我遇到了一個好的母親,也讓我遇到了你,已經對我足夠寬容,我沒有什麽遺憾。”
“我不相信,”徐禦握緊她的手,像個迷途中的孩子,語氣尖刻又憤怒,“它要是公平,為什麽不給你一個健康的身體?它要是公平,為什麽把你帶到我身邊來,又要把你帶走?!”
他恨他自己的無能,更恨命運的不公。
“我不要你走,姑姑,我要你和我永遠在一起。”
他彎下腰,像個孩童把頭埋進江朱懷裏,聲音裏帶著濃烈的訴求,“姑姑,你答應我,我們做手術,我們做手術好不好?我不想失去你,求求你……”
江朱遲疑了一下,抬手抱住了他的肩膀,沒有一刻比現在更深的意識到徐禦對自己的在乎。
那不是小孩子對長輩的尊重和不舍,也不是小孩子對玩具和寵物的占有欲,而是一種讓她覺得危險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