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5章 一眼萬年

  月老的酒是真的挺好的，喝了之後心情很好，總是情不自禁的想起很多美好的事情。


  除此之外，月老的能耐也挺好的，特別的專業，且強。


  紅線仙之所以叫紅線仙，就是因為月老可以看見天界眾仙神的姻緣線，不但能看見，還能捕捉到。


  應運而生的月老，他最大的追求就是幫助天下有情人終成眷侶，仙，神也是如此，同樣都能管得著。


  月老捕捉到了北辰星身上的紅線，那些紅線也隻有月老這種紅線仙能看得見。


  那些紅線不是別的，便是落下北辰星身上的各處而來的情思。


  那些情思可以憑著神奇的力量追尋到北辰星的身邊，但也隻是能追尋到她身邊。


  月老找到了屬於邵離的那根紅線，同樣的，隻是虛虛的止在了北辰星一寸之處，半點不能寸進。


  月老說，他可以幫著那些可憐的情思去接續上一段緣，也可以幫助他們“回頭是岸”。


  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麵不相逢。


  人世間，很多的有情人前世有約，但就是因為沒了緣分，便隻能走上一條陌路。


  千裏因緣一線牽。


  隻有牽上了紅線，緣分才會落實。


  人間的月老會幹的活，天界的月老同樣會。


  有情人最怕的不是人生無常，而是沒有緣分，怕的是連一個機會都沒有。


  結了緣，就可以有一個相遇相識的機會。


  “小帝君需要結緣嗎?”月老問，“不需要的話，我可以為您一次性解決了。”保證清清靜靜無任何副作用。


  “不用了，我會自己解決的。”


  她滿腦子想的不是怎麽結緣，而是終於可以提前見到在人間的邵離了。


  有了月老的幫助，北辰星得以看到屬於邵離的那條紅線，得以抓在手裏。


  北辰星抱著這樣美好的心情來到了人間，攥著紅線，一寸一寸靠近，然後找到了一位清清秀秀的少年。


  不是從前認識的皮相，但是行為，神態，像極了他。


  北辰星作為一個神，是不能隨意在人間行走的，但是若是封住了所有的神力，把自己約束一下，就可以把自己當成一個凡人，正常的行走人間了。


  脫掉北極帝君精美的華服，北辰星非常接地氣的隻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裳，一頭黑發隻用文殊給的那紅色發帶綁了個馬尾辮。


  她手裏纏著的紅線不偏不倚，就是指引向那少年的。


  那少年穿著一身粗布麻衣，鄉野間，扛著一把鋤頭，淳樸，溫和的笑著，眼睛通透明亮，非常的幹淨純粹。


  北辰星一時間看愣了，即使沒有手裏的那紅線，北辰星也能認得出來，透過那皮囊，認出那熟悉的靈魂。


  遙記得當時，輪回後的某一世，她，許藍天，在下雨的午後，看見了一個少年的燦爛的笑臉。


  一眼萬年。


  當時那種心動的感覺，就好似現在。


  她依然會對邵離心動。


  若說之前還會有些不能確定，現在北辰星無比的確定。


  這就是邵離，他沒有變，還是她喜愛的模樣。


  在黎明的天光裏，她沾了一身的露水，守在必經之路，迎來了少年的身影和注視。


  直覺告訴她，少年記得她，錯愕之後還想假裝不認識，陌生的，疏離的，同時表達了自己對陌生人的禮貌，勉強牽起嘴角，貌似平和的問:“姑娘，我們認識嗎?”

  北辰星就笑了，有些傷感:“邵離，你不想認我嗎?”


  話落，青絲散落，紅色的發帶有生命似的，搖著悅耳的鈴鐺纏繞住了少年的手腕，又溫柔的拂過麵頰，最後眷戀的裹住了少年的黑發，像是魚兒入了水，像是卷鳥歸林，安心的舒服著，一副打死不離開的賴皮樣。


  小騙子，還想騙她呢。


  這是你師傅為我們準備的，是我們曾經結發的緣分。


  它隻親近你我，就算是南長青，它也是沒有親近的意思。


  邵離抿了嘴，心虛的移開了目光，低下頭沉默很久，終於不裝了，扛著鋤頭的他不知所措，背轉身道:“我隻是不知該如何麵對你。”


  北辰星輕緩的舒了一口氣，心想，還好沒有繼續裝失憶。


  能這麽坦率直接的承認，“我還記得你”，這就算是不錯的了。


  北辰星深呼吸口氣，再次開口:“你現在想起我，還會頭疼嗎，我離你這麽近，你是不是還難受。”


  邵離搖了搖頭，什麽都沒說。


  北辰星上前，趁著邵離出神的空隙，趁機擁住了邵離，力道大的邵離完全無法掙開:“我很想你，我們終於見麵了，我有好多話想對你說。”


  她必須用力，不然她怕邵離跑了，不願意聽她說下去。


  “你還來見我幹什麽。”邵離掙脫不開，便幹脆不掙紮了，僵硬的一動不動，聲音非常的低落:“現在的我，早就已經不是你認為的那個邵離了，南長青，他才是你心裏的邵離吧，我能算什麽。”


  北辰星身子也是一僵，眼裏溢滿了對邵離的心疼和愧疚。


  邵離眼底陰暗，不負從前的明淨溫暖:“我都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是什麽，過去是假的，未來是假的，現在的我是假的。”邵離麵對北辰星，一邊後退一邊輕輕搖頭:“你，也是假的。”


  拒人千裏的冷淡氣息濃重的包裹著邵離，使北辰星靠近不了。


  趁著現在，北辰星把想說的話趕緊說了，她怕再過一會兒，渡情的酒勁的加持沒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勇氣她也就沒了那豁達的心情去，沒那魄力去和邵離坦白什麽了。


  “邵離，我隻想對你說，過去，我是真的喜歡你的，就算是現在，我依然覺得我是喜歡你的。”


  邵離不為所動，甚至是有點想笑。


  “邵離，你是真實存在過的，我們的過去也是真實存在過的，我不想，也不願意抹去我們的過去。”


  “我很認真的想過了，我可以保證，就算沒有南長青的那份執念，隻要你還願意喜歡我，我依然會為你心動。”


  “不管你是怎麽成為現在這樣的，你已經是這樣了，這就是你啊。”


  “你說你算什麽，你想算什麽就算什麽。”


  “我會等你，等你完成我們當初的約定，要成神啊，到時候，你想見我，便來見，不想見我，便不見。”


  北辰星說的情真意切，邵離終於是聽的出神了，怔怔的立在原地，然後讓北辰星牽到了自己的手。


  被承認了。


  這比什麽好聽話都要實際。


  北辰星這些話便是救贖，讓邵離心裏開了花般，再次喚發了健康的活力。

  北辰星極為認真，恨不得把她能給的溫柔給讓邵離裝下，道:“邵離，不管你我怎麽變，我永遠是你的守護神。”


  有的情緒都在心裏不動聲色的完成了一次大蛻變，邵離真實的，由內到外的，表裏如一，真情實感的笑了起來。


  這一笑，便亂了北辰星的心，讓北辰星抓著邵離的手不由自主的緊了又緊。


  北辰星敏感的感覺到了邵離前後似是有了好的變化，終於是如釋重負般跟著笑了起來。


  這麽好的邵離，這麽好的邵離。


  她要辜負了。


  北辰星不得不承認，墮天說的對，天界眾仙神說的也對。


  她北辰星就是渣。


  她確實是看著一個，又想著另一個。


  北辰星對邵離說:“我還是會等你的。”這一點，怎麽都不會變。


  邵離重新扛起鋤頭，迎著初升的日頭，帶著北辰星走到自己家的地裏，一邊幹活，一邊問:“那南長青怎麽辦。”


  邵離問的太自然，就像是問天氣，日常問候一般那麽平常。


  北辰星糾結的看著邵離，想說又不說，最後還是邵離打破了這個尷尬的氣氛:“我重生人間後，就和師傅一樣，會帶著記憶輪回，天界的記憶，關於你們的，我腦海裏時不時的就會浮現出一點。”


  所以，邵離知道南長青和北辰星的一些事情。


  邵離知道，北辰星是喜歡南長青的，從一開始就是喜歡的，喜歡到，當初南長青的執念根本就沒有費多大的力量就從他這裏搶走了北辰星給的桃花定情信物。


  就算是先來後到，邵離也是輸了。


  所以邵離先說了:“從我失去了你給的桃花之後，我就已經有了心裏準備了，你最想要的，念著的，不是我，是南長青。”


  北辰星麵對邵離的目光，有種直接被撕破臉皮的疼痛感，但是這種目光，她再痛也不想膽怯的避開。


  她承認了。


  她此來，不就是為了說清這件事情的嗎。


  一，她愛邵離，不管才從前還是現在，這一點沒有變。


  二，她愛南長青，比邵離愛的無知，愛的更深沉。


  最愛，南長青便是那個最愛。


  一旦有了最愛，就不會有別的選擇了。


  邵離明白了。


  北辰星承認了自己渣。


  渣就渣了，北辰星也無所謂了。


  對邵離會心動，對南長青也會心動。


  如果沒有南長青，她會對邵離死心塌地。


  可在南長青麵前，對邵離的那些心動，足以讓北辰星為了邵離舍生忘死的心動，就顯得那麽的微弱。


  北辰星:“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我背叛了我們之間的感情。白首不相離，我做不到了，但是，我還是忘不了你，我永遠都會記得邵離，會把他好好的藏在心裏。”


  這麽一說，北辰星自己都覺得自己簡直是不像話。


  天界第一女神渣，說的就是她沒錯了。


  可她，真的就是這麽想的。


  不管是邵離還是南長青，她誰都對不起。


  “你要是恨我，覺得我渣，沒關係，我都認，我來，就是這麽個意思。”

  邵離看到了北辰星的各種矛盾，愧疚，又坦蕩，猶豫，又堅決，當下自嘲的笑了起來，站直身體，極為認真的道:“北辰星，我也有一句話想要告訴你。”


  北辰星僵著身子，硬著頭皮，臭不要臉，洗耳恭聽:“嗯，你說。”


  邵離直視北辰星的眼睛，絲毫不露怯:“以前的事情我說不清，但是現在，我想說，我應該是喜歡你的，但是，我不愛你，北辰星，我不愛你，就算以前有，現在也沒有了當初那種感覺，你聽懂了嗎?”


  北辰星再一次怔愣了好久，許久之後望了望自己手上纏繞的紅線。


  這麻繩一樣粗的紅線，確實是在的。


  當他再次看到邵離的眼睛，那裏麵閃爍的光點，細碎的像是打碎的琉璃折射出的光芒，於是北辰星懂了。


  邵離這個小騙子又開始行騙了。


  他撒了一個謊。


  至今為止，最大的一個謊言。


  不愛了，沒感覺了。


  屬於邵離的紅線，屬於邵離的情思，那麽鮮豔，厚實的，就被自己抓在手裏呢。


  這東西最是誠實，該是怎麽樣就怎麽樣，從來做不得假。


  北辰星明知道邵離又在騙她，這一次卻沒有拆穿他了。


  她說:“好，我知道了。”


  就這樣吧。


  彼此都心知肚明，可除了這樣，她又能怎麽樣呢。


  如果這謊言能給予邵離一些顏麵和尊嚴，她可以順著邵離的意思，就讓一切過去的，沒過去的，悄無聲息的，自去散了。


  邵離看著北辰星的眼睛告訴北辰星，她必須去配合這謊言，隻能去配合，她必須給邵離一個體麵。


  其實彼此都知道，他們之間不會有以後了，北辰星把手裏的紅線拍到了邵離的心口，“邵離，你的心，我還給你了。”


  邵離笑出了眼淚，望著天邊的雲彩說:“其實，一開始，我的心願就隻是追隨你左右。”再次回頭，眼裏便不再有淚，目光真摯:“等我成神了，便是我完成最初心願的時候，這樣，也算是圓滿了。”


  北辰星心酸，也笑出了眼淚，一言不發。


  她跟在邵離身前身後，一整天。


  到了晚上，邵離問:“你怎麽還不走，天上無事?”


  北辰星眨了眨眼，笑:“等你睡了我就走。”


  邵離無奈:“你在這裏，我睡不著。”


  北辰星挑眉，看起來很有興致的問:“需要我給你講睡前故事助眠嗎?或者，別睡了，我們可以徹夜長眠。”


  邵離:“你的鬼故事就不必講了，你想聊什麽，聊我的師傅嗎?”


  北辰星頓了頓，歎氣，也不掩飾心裏所想，直接問了:“你師傅呢?”


  邵離如實回答:“我不知道，但是我能感覺得到，她就在這個世界，一直一直都跟著我，離我很近。”


  北辰星點點頭:“好，我知道了。”


  等邵離閉上眼，北辰星最後看了一眼邵離的睡顏，漸漸消散在了空氣裏。


  再次睜眼，邵離最後看了一眼之前北辰星在的位置，那裏什麽都沒了。


  北辰星真的就走了。


  一眼萬年，像是時間用記憶畫了一個圈，一圈過後，從前種種，就這麽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