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聲 03
其實服務員小姐在說起李景天三字時, 很明顯地目光漂移,有些心虛。
林辰倒是對娛樂圈八卦沒有太大概念,不過他好歹知道, 李景天是個歌手, 數日前因為某樁八卦,被某位大明星粉絲罵得很慘。
具體李景天為什麼被罵,他已經不太記得, 畢竟看新聞的時候, 他正坐在蘇鳳子的病房內, 忍受著對方遠超出常人的啰嗦和絮叨, 不過娛樂圈八卦這種東西, 也不外乎是誰說了什麼話得罪了什麼人,被誰的粉絲罵得很慘, 又或者是誰和誰做了什麼不好的事被拍到,引起網民軒然大波。
總之是類似的, 雖然與你無關,你又偏偏會不由自主被吸引的事情。
林辰抬頭,眼見服務員小姐推銷滿500免費送的門票還這幅欲言又止的樣子, 想來李景天的風評大概真的不是很好。
「不要了,我還是要這個米線拼盤就好了。」
這時,王朝翻完了整本菜單,他擺了擺手,倒沒有真宰刑從連一頓的意思。
他說著, 點了整本菜單里除飲料外最便宜的食物, 舔了舔嘴唇, 還一副很高興的樣子。
服務員小姐的臉有些黑, 在菜館只點主食, 當然是很討打的行為。
不過眼見少年人已經合上菜單,態度堅決,她也沒有再推銷下去。
林辰於是被當做了下一位目標人物:「那這位先生,您要點什麼呢?」
對吃最有要求的某位已經做出了選擇,跟著點就是最好的選擇,於是林辰放下茶杯,很乾脆地說:「我也一樣。」
這回,服務員小姐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您不需要再點些什麼嗎,本店的特色菜彩雲之南還是很推薦的呢……」
「不用了不用了,我研究過了,你們店其他菜看著不貴,其實性價比都很低,就是擺盤好看。」無需林辰開口,王朝就已經滔滔不絕了,「那個彩雲之南就是切點牛肉、生魚片,擺點春卷,放在生菜葉子上,看上去是挺像孔雀尾巴的,可是好看有什麼用呢,我覺得你們點評網上的分數……」
林辰忍不住想笑,太聰明真是容易惹事,他伸手按住少年的腦袋,示意他給店家留些面子。
見此情景,服務員小姐直接對著他,很尷尬地問他:「那這位先生,您還需要什麼飲料嗎?」
「給我來杯橙汁吧。」林辰答道。
「我也要米線拼盤,加杯可樂。」未等服務員小姐問道,刑從連就提前搶答,並且說得非常理所當然。
服務員小姐看樣子真是懶得再說什麼,她點了點頭,記下菜單,轉身就走。
王朝在座位上玩著酒水牌,他把兩面透明板打開又關上,玩得不亦樂乎。
或許是覺得他們三個男人進菜館只點了三份主食太寒酸,隔壁桌的小情侶也開始竊竊私語,說著些什麼。
反正閑言碎語,也大致都是那些話。
「他們是不是在說我們窮逼?」王朝合上酒水牌,湊到刑從連身邊問道。
「你耳朵怎麼這麼好?」刑從連笑著喝了口茶水,反問。
「因為我從小生長在各種歧視之中,所以對這種冷言冷語特別敏銳。」王朝小聲說道。
「看你心理這麼健康不像啊,是誰把你帶的這麼棒啊,小王先森。」刑從連繼續逗他。
「趁著沒上菜,要不我們退單走吧?」王朝擺好酒水單,忽然扯了扯刑從連的袖口。
「你怎麼了,不就是因為想吃這裡的米線,才鬧著要來的嗎?」刑從連收起笑容,認真問道。
「靠,你怎麼知道,不要隨便探看青少年隱私好嗎?」王朝捂著胸口,縮到牆角。
「是誰看電視的時候對著廣告拉著我的手激動地說,『老大,彩雲間那個雲南米線,看起來,猴猴吃啊』!」
刑從連惟妙惟肖地模仿著王朝的語氣,搞的少年人臉頓時漲的通紅:「我我我,也沒那麼饞!」
「想吃就吃,走了這麼遠來的。」刑從連笑著說。
林辰一直安靜坐著,聽刑從連難得用勸慰的語氣說話,他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問王朝:「為什麼忽然想走了?」
「我忽然覺得他們好煩啊。」王朝說話間,又開始疊桌上的餐巾紙,「一會兒推銷那個一會又推銷那個,我只想吃米線,吃米線啊,老大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麼那麼喜歡大排檔了。」
聽了這話,刑從連也很無語:「大排檔是很好啊,但我偶爾也是有點格調的好嗎?」
「大排檔怎麼了?」林辰打斷了刑從連的話。
「大排檔不會有那麼多人來管你吃什麼啊。」王朝用紙巾疊了個玫瑰,又再次拆開,「老大要不我們還是不吃了吧?」
如果是尋常家長,大概會打斷熊孩子的腿,不過刑從連卻很高興,他揉著王朝的腦袋說:「終於知道幫爸爸省錢了,爸爸很欣慰啊。」
「滾,少佔老子便宜。」少年一把打掉他的手。
林辰簡直想笑,王朝話里話外,都像個窮人家鬧著要下館子看了菜單又嫌貴的小孩,雖然情況不同,但大致心情也差不了多少。
刑從連也非常無語:「所以你小子逆反心理上來了是不是,信不信我把每道菜點一遍啊。」
他說得理直氣壯,林辰很難得有種想撫額的衝動,他趕忙打斷再次刑從連,揉著王朝的腦袋,小聲說:「你何必在意別人說什麼呢?」
王朝回頭看了一眼,很不耐煩地說:「但是這種有人逼你做選擇的感覺很不爽啊。」
「誰逼你了,選擇權不是在你自己手上嗎?」
「我就是覺得……我吃什麼,他們為什麼要管,我就是來這裡點一杯橙汁,也是我樂意啊……為什麼好像點少了東西,就要被看不起啊,我不點又怎麼了?」
王朝說著說著,又說不下去了。
「是啊,你說得沒錯。」林辰說,「你覺得,你只是想吃個米線,那就只吃米線,這是非常理性的選擇,就比如我覺得橙汁很好,想喝一杯,是同樣的道理,吃飯而已,隨意些就好。」
「但是!」
「我說小王先森,你最近是不是青春期躁鬱啊。」刑從連用筷子敲了敲王朝的腦袋,「這本質就是『關你屁事』和『關我屁事』的事情,世界上大多煩惱,您都可以用這兩句話來解決,難為您為這種事情糾結,是最近書讀少了吧?」
林辰以為王朝又會反駁,可少年卻很認真地開始造句:「我想吃什麼關你屁事,你在背後說我什麼關我屁事?」
他說完以後,像是恍然大悟,輕輕拍了拍桌,認真道,「老大你怎麼知道我最近沒讀書,我是不是有點變笨了?」
「確實,你看看你都多久沒去借書了?」
兩人的對話切換非常快,如果不是林辰早就習慣了這個風格,現在大概就很摸不著頭腦。
話題已經一路漂移,從米線轉到了圖書館閱讀記錄。
林辰倒也是很意外,其實刑從連家裡,真的沒有半本書,而王朝更是遊戲大於天的性格,現在甫一聽見他們在討論讀書的話題,他還需要過一遍腦子,才意識到他們真的在聊讀書這件事。
「你是不是監控我圖書館借閱卡記錄了?」王朝猛然坐直身子。
「我需要監控那幹嘛,你最近天天玩遊戲每天晚上biubiubiu我在隔壁聽不見嗎?」刑從連教育道。
「那還不是因為你好久沒給我開書單了嗎?」
「怪我?」
「不怪你怪誰?」
便在這時,林辰察覺到刑從連看向他的目光,他握著水杯,迎上刑從連的目光。
「以後讓你阿辰哥哥給你開書單,你不歸我管了。」
聽刑從連這麼說,他挑了挑眉,表示無法理解:「什麼?」
「就是一個月七本書,這樣。」王朝說。
一月七本,一年八十來本,雖然不少,卻完全在可以看完的範圍內,關鍵是,這個數量幾乎是所有圖書館每卡每月的借書冊數上限。
「你老大給你列完書單,你自己去圖書館借書?」
「對啊,老大可摳門啊!」王朝一副我老大罪狀罄竹難書的樣子,「不過業不能太怪他,主要是因為之前我們基本上在每個地方住的時間都不長,買書太浪費,而且搬家很麻煩,就去圖書館借來看,但是你說現在我們……」
刑從連輕輕咳了一聲,打斷了王朝的話,他抬了抬下巴,只見先前的服務員正好端了米線過來。
王朝高興地搓著手,伸手接過托盤然後開吃,並且完全不記得自己先前要說什麼了。
林辰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刑警隊長,只見對方微著低頭,似乎注意力完全被米線吸引,正狼吞虎咽地吃著,並且還不怕燙。
只是那模樣還不夠誠懇,明顯也是覺得打斷太生硬所以很不好意思,
數年來居無定所,卻還想著孩子的教育問題,這真是很有意思啊。
林辰搖了搖頭,這麼想。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
無論關係多親密多交心的朋友,你還是會有些事情,不願讓對方知道。
或許是人性中的黑暗面,又或許是那些難以啟齒的慾望,總之,有所保留,也並不代表他不不信任你你不信任他,甚至和關係親近不親近也沒有必然聯繫。
無法說,總是有無法說的道理。
林辰倒是對這些事情非常坦然。
他忽然想起,在那夜湖邊,刑從連最終還是沒有問他關於黃澤、關於陳家和他的那些過往,更沒有問當年的案子究竟如何。
雖然他也說過,刑從連提酒來時,他必然有問必答。
但……
林辰忽然覺得,蘇鳳子說得話,真是沒有太錯。
……
飯後,窗外的雨又更大了。
冒雨回家當然不是個好選擇,但破天荒的是,王朝小同志沒有叫囂要去三樓的大世界遊樂場大殺四方,而是真的拖著他們,在商場里散起步來。
光潔的地磚反射著溫柔的燈光,玻璃櫥窗里射燈璀璨。
王朝像是吃撐了,拖著步子走的很慢,他間或抬頭四處張望,又低頭盤算著什麼,像是在清點什麼東西。
「這是怎麼了?」林辰看了眼刑從連,問。
「可能性比較多……」刑從連砸了砸嘴,很無奈,「第一種可能是他腦內在玩刺客信條,第二種是在計算如何最短時間攻下這棟商場,還有……」
真是一刻也閑不下來啊,林辰問:「還有什麼?」
「還有就是在觀察這裡的攝像頭,計算覆蓋率和死角範圍。」
「Bingo,老大你真聰明!」
王朝突然在大廳中那顆巨大的椰子樹前停住,他仰頭望著面前的椰子樹,這樣說。
那棵巨樹縱觀中庭,樹冠已經在四層樓的位置,一張巨幅海報掛在樹上,海報上是位笑容清爽的男子,正伸著手,彷彿在歡迎八方來客。。
「五月八日,安生國際商場開業典禮,李景天邀您來看。」
王朝一字一句念出海報上的話:「原來現在這裡還在試營業啊……所以什麼粉絲見面會,其實就是開業典禮的噱頭?」
「大概是這樣,有什麼問題嗎?」林辰問。
「問題是沒什麼,不過就是這張海報太大,擋住了廣角監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