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墳 13

  「付教授……」林辰抬頭, 望向付郝。

  付郝被喚得渾身一顫:「師兄你有什麼吩咐你就說,你這麼叫我很慌張啊!」

  「需要請付教授幫一個小忙……」林辰頓了頓,但並沒有給付郝思考的時間, 「我記得, 學校新生入學時,都會錄下學生自我介紹,留作檔案, 所以, 想請付教授去找找, 王詩詩和許豪真入學時做的自我介紹。」

  付郝一聽這話, 如遭雷擊, 用一種「師兄你竟如此狠心待我」的眼神望著林辰。

  刑從連看在眼裡,雖然不知道調這份檔案到底有什麼難處, 但心裡還是替付教授哀悼了一把。

  林辰只是摸了摸付郝的腦袋,說:「乖啊。」

  付教授生不出半點反抗之心, 只能木然遠去。

  刑從連望著他的背影,只覺得好笑:「這是怎麼了,好像是要去英勇就義。」

  「管理新生入學檔案的, 是之前一直對付郝很有意思的師姐。」

  「所以,付教授這是要去出賣靈魂?」刑從連微低頭,看著林顧問不為所動的側臉,笑道。

  「反正也不能是出賣肉體。」

  「你還真是熱愛做媒。」想起校門口那兩位相親相愛的小吃攤老闆,刑從連感慨道。

  「他挺樂意的, 不用擔心。」

  「怎麼突然想起要看入學檔案?」

  「有些問題, 弄不清楚。」林辰搖了搖頭, 反是問刑從連:「你覺得, 王詩詩是怎樣的姑娘?」

  「王詩詩啊, 感覺挺複雜的。」

  「是啊,不僅複雜,而且矛盾。」林辰頓了頓,說「我仔細見過汪詩詩的宿舍,床鋪整潔,個人物品擺放的有順有序,給人一種遺世獨立的清高感;同時,她每天忙於打工賺錢,疼愛弟弟,可見她孝順、勤勞;這樣的人卻拍性丨愛錄像,表現的那樣大膽、狂野。」

  「很矛盾嗎,每個人都有很多面吧,是人的話,總會想隱藏一些東西,又在不經意間,會暴露一些東西。」

  林辰深深看了刑從連一眼,然後說:「換一個角度來想,如果單看王詩詩的母親,你會認為,她的女兒是個什麼樣的人?」

  想起王詩詩那位勇猛剛健的娘親,刑從連也覺得頗為頭疼:「母親那麼強勢,女兒要不就是特別離經叛道,要不就是怯懦聽話的乖乖女。」他說完,忽然發現,王詩詩簡直是這兩種類型的完美綜合體。

  「很奇怪吧?」林辰想了想,又說:「王詩詩生長於一個典型的專丨制型家庭,從統計學角度來說,這樣家庭出來的孩子,大多順從、懦弱、缺乏自信,有一些極端的個體,會變得冷漠、殘暴、有很強的攻擊性……」

  「可王詩詩好像都不搭啊……」

  「是啊,任何偏離常態的異常樣本,其背後,一定有很深的原因。」

  「那麼許豪真呢,這件事和許豪真有關嗎?」刑從連敏銳想起那位因為指甲油,而被林辰特別關照的小師妹。

  「暫時還說不好,不過許豪真看上去很開朗很大方,像朵美麗的交際花,這句話並無貶義,這樣的人,應該有很強的主見,那麼,她為什麼會不好意思拒絕,本不適合她的指甲油?雖然我可能真的在鑽牛角尖,但這太矛盾,太不合常理了。」

  「所以,你讓付郝去拿她們入學的自我介紹檔案,是想回到原點看看?」

  「是啊,我想看看她們,還是一張白紙時的模樣。」

  ———

  檔案室的付教授,當然無法聽見這番談話。

  抽濕機輕輕響起,這裡既無吃人師姐,也又無可愛的師妹,偌大的檔案室里,一個人也沒有。

  窗帘半拉起,室內有些昏暗,付郝向兩排資料架的縱深走去,忽然間,大門吱呀一聲關起,他趕忙回頭,卻不見任何人影,唯有皮靴和地板接觸聲音,一下又一下響起。

  「王師姐?」他試探著,喊了一句,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付郝左右看看,兩旁皆是鐵架子,連趁手的工具都沒有。

  猶豫間,腳步聲越來越近,透過資料櫃底部,依稀可以看到,來人穿了雙黑色的小牛皮靴,西褲是煙灰色的,衣料精良,腳步也是不疾不徐。

  付郝深深吸了口氣,對方已經走到與他相隔一個書架的位置,他可以清楚看到,那人上身的黑色羊絨衫一角。

  他心中過濾過很多同事的名字,好像沒有人穿過這樣一件衣服,他心中緊張感愈加強烈:「你是誰?」

  沒有回答。

  下一刻,那人又動了,側臉一閃而逝,付郝心中咯噔一下,他猛然回頭,看到一張英俊儒雅的面孔。

  亞麻色柔軟短髮,琥珀色眼珠,那雙眼睛有些長,眼尾微微上挑,雖然在笑,目光卻說不出的清涼。

  卧槽、你妹、神經病……

  無數問候全家的話語堵在胸口,付郝見鬼似地望著來人,他的身體反應比頭腦更快,二話不說,轉身就跑。

  然而,未等他跨出門口,一道溫暖和煦的男聲,便從他背後傳來。

  「走出門,我就打斷你的腿。」

  媽的……

  ———

  大城市的交通,總是太過擁堵,當林辰和刑從連回到警局時,一位戴黑色鴨舌帽的少年,已經坐在二局刑警隊辦公室里,接受全局上下的膜拜,以及投喂。

  刑從連甫一推門,便聽見辦公室里傳來很不滿的聲音。

  「老大,玩姓名梗很俗你知道嗎?」

  王朝含著根可樂味棒棒糖,他指著自己面前那位虎頭虎腦的小警察,很不高興地說。

  「這不能怪我!」馬寒小同志非常委屈。

  「你怎麼來這麼快?」刑從連看了看時間,離他打出那個電話,也不過三個多小時。

  「噢,我在高速口攔了輛順風車,嗖地一下就過來了。」

  「不是讓你坐高鐵嗎?」刑從連邊說,邊走到王朝跟前。

  「不行!說好錢是給我沖暖暖的!」

  刑從連拍了拍少年毛茸茸的腦袋,湊近他的筆記本屏幕,發現王朝正在將先前王詩詩母親「上交」的床照,一張張拖到時間軸上。

  「這是在幹什麼?」

  「做MV啊。」王朝小同志嘿嘿笑起,「會動的哦。」

  刑從連抽了他一記後腦勺:「讓你查的東西查到了嗎?」

  「簡直小事一樁。」王朝叼著棒棒糖,沖馬寒小同志勾了勾手指,一份個人檔案被雙手奉上。

  刑從連眉頭微蹙,將文件凌空截下。

  果然,視頻中另一位女生,依舊是永川大學學生。

  江柳,女,20歲,永川大學生物系高材生。

  刑從連掃了眼檔案,將之遞給林辰,然後他看著王朝,尚未開口,王朝就已經自行搶答。

  「我已經查過啦,他們永川大學是指紋打卡,這個小妞昨晚就沒回宿舍,今天也沒去上課,她身份證銀行卡沒有任何記錄,也就是說,她好像也沒跟人去開房。」

  刑從連又要開口,王朝繼續搶答。

  「這個叫江柳的小妞和死者程薇薇沒有明顯交集,畢竟兩人隔得有點遠,不過她和死者王詩詩,都是學生會文藝部門的幹事,一起組織過國慶舞會。」王朝說完,攤了攤手,意思是我只能幫你到這裡啦。

  刑從連點點頭,只見江潮正從遠處過道走來。

  一見刑從連,江副隊長像見到救命稻草似地,從很遠的地方就開始嚷嚷:「老刑啊,你們什麼時候去審王詩詩那個牛逼媽啊,她已經開始向我們局索要精神損失費了!」

  「這位帥哥,還有什麼我可以為您效勞的嗎?」王朝小同志插嘴道。

  「跟我去做份口供。」刑從連說。

  王朝有些受寵若驚。

  畢竟老刑是點名叫他一起去做口供,而不是阿辰,這說明什麼,說明他終於要從一個技術員,走上真正的刑警崗位了!

  審訊室內,一位頭髮很亂,氣場很強大的女人,正抱臂端坐於桌后。

  王朝跟著刑從連推門進去,被那女人掃了一眼,當場就有些腿軟,老刑卻像沒事人似得,拖了張椅子,大馬金刀地坐在那個很兇的女人對面,審訊室里當然沒有第三張椅子,所以他只好站著,傻傻地,站著……

  「王夫人,希望您能交出視頻原件,爭取寬大處理。」刑從連開門見山道。

  「刑隊長,您開什麼玩笑,你們警方無緣無故把我扣在這裡三個多小時,現在又讓我爭取寬大處理?」女人翹著二郎腿,足尖還一點一點地,非常之高傲冷艷。

  「王夫人,我想您可能並不清楚現在的情況……」刑從連說著,伸手指了指王朝,「這位是永川市網路信息安全辦的王警官,他受上級委派,來調查您手裡那些色丨情產品。」

  王朝被猛地點到名,趕忙站直身子,他看了看正襟危坐的老大,又看了看滿臉高傲的女人,很快明白了狀況,好嘛,老大就是帶他來裝逼的……

  「是的,這位夫人,最近我們正在抓典型,您的案子特別有代表性,根據我國互聯網視頻安全管理條例第三章第8條規定,我們將對您處以15日拘留和10000元罰款。」王朝開始一本正經胡謅。

  「開什麼玩笑,我只是來協助調查的,我從沒有傳播過任何色丨情產品,你們不能抓我!」王夫人依舊是氣定神閑的大律師模樣,可她的語音中,卻有一絲不經意的慌亂。

  「當然啦,這個處罰到底多重,主要是由您傳播視頻的數量和受眾人數所決定的,但您首先得提供視頻原件,我們才好進行判斷。」

  「我……我沒有視頻原件……」

  刑從連猛地前湊,語氣非常冷硬:「王夫人,請不質疑警方的智商,您拿出的這些照片,很明顯是從一段完整的視頻上截圖保存下來的,您現在跟我說,您沒有視頻原件,您以為這樣就可以洗脫罪名嗎?」

  「可我真的沒有那段視頻,我是在場詩詩洗澡的時候,偷偷在她電腦上看到的。」王夫人說道這裡,忽然想起什麼,猛地拔高音量,「對了,電腦,你們可以在詩詩的電腦里找那個視頻。」

  「您是說,您有時間在看到那段視頻時,一張張截圖,卻沒有時間保存整個視頻?」刑從連冷冷問道。

  「是視頻不在她電腦里,是在網上的,我拷貝不下來,一個英文網站。」

  「什麼樣的網站?」王朝聞言,迅速問道。

  「全英文的,頁面是黑色的,看上去怪嚇人的。」

  「有網址嗎?」

  「網址不能複製,特別長……」

  「是www開頭嗎?」

  「好像不是……我不記得了啊。」

  對面的小警察臉色鐵青,王夫人越說,越覺得心虛。

  王朝少見的嚴肅起來,他搶過刑從連手裡的本子,撕下一頁紙,連同簽字筆一次推到女人面前:「把網站畫下來,記得多少畫多少。」

  刑從連也是沒想到,本來只是帶王朝來糊弄下人,但看少年現在的樣子,似乎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線索?

  王夫人很快畫完網頁,畢竟時間久遠,她所畫的頁面里,並沒有太多細節。

  王朝看了眼紙,飛也似地跑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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