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178.媽媽和冰淇淋(4000)
“大哥哥,你在幹嘛呀?”
清脆得像是山間泉水叮咚流響的聲音,在安樂身邊的黑暗中響起。
‘小甘香?’
安樂自然能輕易認出聲音的主人是誰,可正是認出了她,安樂才愈發驚訝。
他其實有所預料,寂靜墓地的夜晚,並非是將人們的感官徹底剝奪。
而是用這片黑暗和死氣的共同衝刷,用更強烈的刺激,將這份感官所覆蓋。
其性質,就好像是人被蚊蟲叮咬後,會用指甲劃過長包的地方,以痛感來緩解難耐的瘙癢。
安樂之所以看不到、聽不到、聞不到四周的環境,便是因為有一股更強烈的刺激,覆蓋了他的感知。
‘可為什麽,我能聽見小甘香的說話聲?’
‘是因為……她身上的某件超凡遺物?’
安樂心想著,隨後問道:“小甘香,你能看見我在做什麽?”
“能看見呀。”
甘香的語氣很天真,安樂都能想象出她笑著露出的尖尖的小虎牙。
“我還能看見,大哥哥身前有一個傻乎乎的大姐姐呢!”
“而且……大哥哥你的手,放在她的……”
小甘香忽得有點驚慌:“大哥哥,我是不是不該說話呀?”
安樂:“……”
假如身前的確有一個身高稍矮些的女性的話,那他伸手的高度,的確差不多就在……
不過,他什麽都沒感覺到啊!
就算真的摸到了,也和沒摸到一樣。
比起這微不足道的小事,安樂從甘香的回答中聽出——
她不僅能在黑暗中看見自己,聽見自己所說的話,還能目睹那些詭異“視線”的源頭。
可按照她的說法,大姐姐?
安樂微眯起眼,輕聲問道:“小甘香,你能和我說說,那個大姐姐長什麽樣嗎?”
“喔,好啊。”
小甘香認真的觀察了一會兒,說道:“傻乎乎的姐姐有一雙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還有兩個耳朵……”
安樂:“……”
果然,還是不要期待甘香的外貌描述能力比較好。
他再問道:“有什麽特別的特征嗎?”
甘香:“唔……”
“她長得不是很好看,比不上帶著貓的大姐姐,更比不上我的媽媽。”
“她的皮膚很白,白得嚇人!呆呆的、傻乎乎的,一動不動的。”
“還有還有,她一直目不轉睛的盯著大哥哥你看呢!”
安樂心中微沉,猜到一種可能性。
“周圍,是不是不隻有她一個人?”
“誒,大哥哥你怎麽知道?”
甘香驚訝道:“大哥哥你也能看見嗎?有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和她很像的人呢!”
她用了四個“好多”,來形容附近這些存在的數量。
如同安樂所想的那樣,那些“注視”的源頭,在甘香看來,全都是一個個人類!
——起碼,在表麵上是人類的存在。
他們神色空洞,像是一具具被無靈魂的、被操控的木偶,漫山遍野的矗立在寂靜墓地上,和那些死寂的、詭異的墓碑為伴,好似在舉行一場與死亡相關的盛大巡禮。
而且,他們每一個人,都以惡意的目光,凝視著安樂。
‘他們為何會出現?’
昨天晚上,安樂可沒感受到這些家夥的出現。
而且也沒聽貓夫人提及過。
極有可能,這是在今晚才出現的異變。
‘和我念出的那兩句話有關嗎?’
【死亡是一切的終結。】
【在那充滿奇異的萬古之中,即便死亡本身也會消逝。】
現在回想起來,在那麽巨大的一張墓碑上,安樂能第一時間注意到這兩句話,本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下意識的將它念出口,似乎也並非出於安樂自身的意願。
就好像是將墓碑矗立在此地的人,設下的手段,讓人在理解這句話含義的瞬間,就將其脫口而出。
從而觸發這片寂靜墓地中的某種東西。
於是,這些家夥便冒了出來,飄蕩在夜晚的墓地。
‘不過,它們真的隻會在晚上出現嗎?’
安樂在心裏打了一個問號。
對它們的身份,安樂已有猜測,隻是需要到白天,才能真正驗證。
安樂隨口問道:“小甘香,你現在在哪裏呢?”
“我在這兒,我在這兒呢!”
清脆的聲音不斷靠近,像是黑暗中的一抹微光。
隻是,在安樂向她伸手後……
卻同樣什麽都沒碰到。
錯愕的心情,首次從安樂心底浮現。
甘香稍帶撒嬌的抱怨道:“大哥哥,你戳到我頭啦!”
安樂沉默,沒有說話。
“大哥哥?”
甘香疑惑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
安樂很快平複自己的心情,格外溫柔的說道。
“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而已。”
“對了小甘香,現在閑著也是閑著,不如來聊聊你過去的事情吧?”
甘香笑道:“好呀好呀,我最喜歡聊天了。”
******
在一邊和小甘香聊天,一邊用【死氣之肺】汲取死氣力量的過程中。
時間不知不覺流逝。
從小女孩的話語中,安樂對她的過去有了更全麵的認識。
甘香似乎是在一個十分落後、古老的小地方長大,對安樂所熟知的一些科技產物一概不知。
從她有記憶以來,就從未見過自己的父親,有的隻是長得很漂亮的媽媽,還有四個兄弟姐妹。
甘香是家裏最小的妹妹,所以很受寵愛。
哥哥姐姐們都對她照料有加,母親漂亮溫柔。
雖然小時候比較窮,生活有些清苦,但是在回憶起那段童年時光時,小甘香都是帶著笑意的。
隻是,那段美好時光沒能持續太久。
某一天,最大的哥哥失蹤了。
媽媽很傷心,幾個哥哥姐姐也都很驚慌不安。
尤其是二姐,整日憂心忡忡,還經常看著弟弟妹妹們欲言又止。
那時的小甘香什麽都不懂,隻是把二姐的異常記在心裏。
在尋找過一段時間無果後。
甘香也漸漸習慣了沒有大哥在的日子,以為一切都會歸於平靜。
隻是她怎麽都沒有想到,那僅僅是不幸的開始。
第二個失蹤的是三哥。
媽媽哭得更傷心了,好些天躲在臥室裏,以淚洗麵。
偶爾出來照顧甘香和姐姐們,也都是紅著眼眶。
不知為什麽,二姐開始有點害怕媽媽,向兩個妹妹投去的眼神,更是充滿擔憂。
有一天,二姐把四姐和甘香叫到臥室裏,似乎是想說什麽重要的事情。
但媽媽突然推開門,打斷了那次簡短的對話,嚇得二姐臉色煞白。
又沒過幾天。
二姐也失蹤了。
三個孩子的消失,像是徹底擊垮了媽媽的堅強,她變得愈發憔悴,發絲幾乎能垂到地麵。
媽媽做出艱難的決定,從原本的小地方搬走,前往一座大城市。
——也就是甘香先前所說的,她和媽媽走散的地方。
那其實是,她們搬到那座城市後有段時間後的發生的事情。
在那之前,甘香最後的四姐,也莫名其妙的失蹤了。
聽到這裏,安樂不由得問道:“既然你們搬到了那座城市裏,隻要回家等著,你媽媽就會找到你的吧?為什麽還要出城,來到荒原上呢?”
“誒?”
甘香微微一怔,語氣中也流露出強烈的不解和困惑。
“對啊?我明明隻要回家,就能見到媽媽了。”
“為什麽要出城呢?”
“為什麽……為什麽……”
她的聲音愈發糾結、痛苦,像是學生在考試時遇見怎麽也解不開的數學題,那種煩躁、苦悶,幾乎要從心底滿溢出來。
“啊!好痛!”
“大哥哥,我的頭好痛……”
甘香突然發出悲鳴,像是突然被毒蛇咬了一口的幼獸,隻是聽聲音就讓人心生憐憫。
而現在,安樂甚至連碰都碰不到小姑娘,隻能在語言上安慰道。
“小甘香,不要再去想了。”
“想不出來可以不想。”
甘香低低的哀鳴持續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平息。
她怯怯的說道:“大哥哥,甘香是不是很笨啊?”
“連這種事情都想不明白。”
安樂柔柔的安慰道:“沒有的事,小甘香可聰明了。”
“是天底下最聰明的孩子。”
小姑娘被安樂誇得有點不好意思,但好歹被轉移了注意力:“哪有那麽誇張呀?”
安樂繼續改變話題:“那麽請問,天底下最聰明的小甘香,你有什麽特別想實現的願望嗎?”
“特別想實現的願望?”
甘香愣了愣,有些遲疑道:“找到媽媽?和哥哥姐姐們重逢?”
她說這話時,自己都有些懷疑,不確定自己的心意。
“那除了這些呢?”
“唔……”
小姑娘努力的思考了好一會兒,認真說道。
“我想……吃一種被裝在尖尖筒裏的、冰冰涼涼的東西,有牛奶的味道,但是很甜、很好吃!”
“在哥哥姐姐們都在的時候,媽媽帶我們去吃過一次。”
聽著她的話,安樂心中閃過些許痛惜,語氣仍然溫柔。
“你說的那種東西,叫冰淇淋哦。”
“冰……淇……淋?”
“好好聽的名字,真想,再吃一次呀……”
在女孩的呢喃聲中,黑暗漸漸褪去,光明揮灑在寂靜墓地之上。
然而對於絕大部分人來說,真正的噩夢,或許現在才開始。
******
“哢哢”
一座墓室的石板被內部掀開,刺眼的陽光從外界照入。
上杉光司提前就閉上了眼睛,避免因為明暗的驟然變化,對雙眼造成傷害。
對這“開棺”的流程,他已經非常熟練了。
上山光司也不著急從墓室中走出,而是在心中默默祈禱:“輝之主,您忠誠的信徒……”
他在進行禱告。
隨著禱告的進行,揮灑在這高大身軀上的光線,像是漸漸融入體內,化為上杉光司的一部分。
隻是這壯漢的表情卻不太好看,他苦澀想道。
‘來自輝之主的響應,比昨天更弱了……’
是的,上杉光司,也是一名輝教信徒。
還屬於其中相對虔誠的那一類。
而上杉光司早已發現,他在寂靜墓地待的時間越長,和輝之主的那種聯係便越弱。
雖然沒有什麽證據,但是他的直覺告知,倘若這份聯係真的斷掉,便會有極不好的事情發生。
這時。
上杉光司感到腹中一陣饑餓。
都不需要他有什麽動作,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物質”,便從身下的墓室中向他的身體流淌,將那份饑餓感填充,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飽腹感。
‘真是……神奇。’
上杉光司看著身邊空蕩、灰白的石質結構,在心中感慨。
不管體驗上幾次,這種神異的體會,都讓他嘖嘖稱奇。
如果要上杉光司進行評價的話,寂靜墓地裏的墓室,就好像是某些科幻小說裏才會出現的高級營養艙。
甚至都不需要營養液的那種,可以隔空填補身體所需的能量。
就有些在寂靜墓地呆了許久的前輩猜測。
墓室中很可能有某種玄妙的儀軌,來實現這種功能。
但要說到營養、能量的來源,倒是無人知曉,隻能用“墓室下藏著隱秘”的說法,來緩解他們心中的猜疑。
上杉光司其實不隻一次的想到,這墓室似乎是專門為他們這些誤入此地的人準備的。
畢竟,它既能補充能量、還能躲避夜晚的“懲罰。”
簡直就好像是……騙魚兒上鉤的魚兒,引誘老鼠踩架子的奶酪。
像極了陷阱。
但上杉光司何嚐不知道這一點。
他隻是……沒得選。
和那些被困在此地的人們一樣。
‘不知道,A先生現在怎麽樣了?’
‘還有那個帶著黑貓的女人。’
莫名其妙的,上杉光司想到了前天見到的那個男人。
那份神秘、可怕的氣息,他現在回想起來都為之心驚。
說句實話。
上杉光司本可以不那麽謙卑、恭敬,不告訴對方那麽多事情,更不需要以靈魂起誓。
但他仍是那麽做了。
出於直覺、衝動,那時上杉光司想著:‘他,或許能成為幫助我離開這裏的契機?’
直覺,是種很不講道理的東西,幫助人做出本不會做出的決定。
現在,這個壯漢不再那麽認為,而是心想。
‘說不定,A先生已經和那女人一起瘋掉了吧?’
‘或者也選擇了躲進墓室?’
‘不過,不管他是死是活,都和我沒關係了。’
上杉光司又在墓室裏坐了一會兒,像是貪戀這裏的氣息,隨後站起身,走向那光明卻不美好的世界。
隻是下一秒,他瞪大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