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162.人類的讚歌就是勇氣的讚歌!(5000)
月湧市的上空。
血色的月光下。
詭譎駭人的血肉之樹旁邊。
直升機的機翼快速旋轉,獵獵作響
“黑鴉三號!聽到請回複!聽到請回複!”
其中的駕駛員緊張而嚴肅的說道。
隻是通訊器的那頭,卻沒有任何回應,隻有死一般的寂靜。
而在駕駛員的視線中,不遠處的另一架直升機,在空中盤旋了一陣後,便像是折翼的鳥兒一般,向下墜落,墜入看不見底的黑暗中,仿佛溶解在血色的月光中,最後亮起一團小小的火光。
“可惡,連三號也……”
駕駛員董貝咬了咬牙,露出悲壯的神情。
‘現在,隻剩下我一個了。’
在黑鴉小組出動後,一共五架直升機升入天空,去偵查血肉之樹頂部的情況。
而如今,隻剩下黑鴉四號一架。
即便他們早就做好了應對精神汙染的防範手段,就連黑鴉號本身,就是由特殊的材料製成,對超凡力量有一定抵禦效果。
但是當直升機起飛後,駕駛員才意識到,自己所做的努力,是何等的弱小、無力。
駕駛員甚至都沒有去看血月和血肉之樹,隻是埋頭抬升高度。
可越是上升,血色月光的扭曲之力便越發強烈,那種難以形容的汙穢力量,正在侵染駕駛員的身軀、思維,乃至靈魂。
董貝不敢低頭去看自己的手臂、手掌,因為它們或許早就在悄無聲息間扭曲成了畸形的姿態。
而除去月光外,一種獨特的古老氣息,在擴散。
像是一片荒蕪神秘的原野,呈現在人們眼前。
這是在月湧市的城牆塌陷後,原本保護城市的屏障就此破裂,屬於荒原的空氣,開始進入其中。
伴隨著某些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存在,潛入城市。
那卻不是董貝該擔心的問題。
即便不知道這氣息的來源,但這並不妨礙他對此感到厭惡和警惕。
董貝心想:‘一號、二號他們,就是這樣犧牲的。’
作為黑鴉小隊的先行者,他們的犧牲,並非毫無價值。
不要直視血月、在達到最高點前不要直視血肉之樹、用直升機內的氧氣瓶進行呼吸……這些舉措看似微不足道,卻能讓董貝成為最有可能達成目標的那個。
在他身上,一條項鏈狀的超凡遺物,正在散發著淡淡的熒光,保護他的心智。
然而,隨著高度進一步爬升,黑鴉四號與血肉之樹頂端的距離不斷縮短。
項鏈的熒光黯淡下來。
董貝發覺他開始逐漸的失去了對現實的掌控,時不時地墜入一種似夢似醒的恍惚狀態,仿佛兩種現實一點點地重疊在了一起。
他不知如何準確的描述這種狀態,想象一罐裝滿液體的容器,在被小刀劃破後裏麵的液體從破裂處流出。
那罐容器是認知中的現實,而從裂縫中不斷湧出的冰涼液體,董貝不知道那是真正的現實還是瘋狂的前兆。
可在這種混亂中,董貝仍沒有遺忘自己的使命,同伴的遺誌寄托在他身上。
直升機的高度還在上升。
‘隻要……隻要能達到那個地方……’
‘至少,要把情報傳遞回去……’
而隨後,在瘋狂與汙穢的夾縫之中,董貝找回了一瞬的理智,驀然發現,他已然處在極高的高空,甚至可以俯瞰血肉之樹的頂端。
於是,董貝竭盡全力的瞪大雙眼,企圖看得更清晰一些,而後看見的畫麵,令他終身難忘。
那株血肉糾纏生長而成的參天巨樹,染上了異常的血色,在原本的畸變外,多出扭曲與瑰麗。
就好像……血月的力量被其竊取?
或者說,血月在融入它的身體?
血肉之樹也開始具備,那種讓人不自覺想凝視的特性。
如同枝丫般生長的肢體、一張張狂亂貪婪的人臉……這是董貝所見過的最穢亂的景象。
然而,比起樹頂上的事物,它們又顯得不值一提。
董貝看見,無數條灰色的觸須狀的存在,在優雅的舞蹈。
沒錯,優雅。
他找不到更好的詞語來形容那種姿態,就好像旁邊那些不斷生長出的血肉,隻是被端上餐桌的美味佳肴。
而觸手們,則是受邀而來的食客。
風度偏偏,儀態優雅。
乳白的迷霧在湧動,血紅的月光在揮灑。
這些異相本身很可怕,帶有詭譎神秘的特性。
但它們和觸手相比,充其量隻是不值一提的點綴。
董貝心想:‘我不該奢望僅僅依靠文字就能描述那種出現在死寂與恍惚的廣袤中、無法言說的恐怖。’
他本想更仔細的觀察那些觸手,但是本能卻製止了他,那會令他走向不可逆轉的瘋狂。
這時,董貝忽然發現,在觸手之下,還有兩道人影?
其中一人,是個女性,似乎昏迷了過去。
‘她……大概是祭品之類的吧?’
董貝用僅存的理性思考著。
因為在那血肉的表麵,還有幾具漸漸不成人形的屍體。
而另外一道,則是黑色的虛影,隻能勉強分辨出人形,好像是個身穿黑袍的男人。
就連他是否真實存在於視線中,都是個未知數。
可董貝看到,那種觸手,正是從他的身體中伸出。
觸手們匍匐在他的腳下,像是最忠心的奴仆。
‘那種存在的……主人?這、這怎麽可能呢?’
驚駭衝擊著董貝的心房:‘他到底是誰?’
董貝知道,這顆血肉巨樹,是由警衛司的叛徒愛德華製造的。
而黑袍男人顯然不是愛德華,這種驅使觸手的能力,董貝更是聞所未聞。
此時,對方好像在和血肉巨樹的力量對抗?
董貝心底升起絲絲的希冀:‘如果是他,或許可以……’
******
與此同時。
黑鴉四號攝像頭記錄的畫麵,也實時傳遞到警衛司的會議室中。
“這、這是……”
和董貝混亂迷茫狀態下關注的重點不同。
身為旁觀者,他們看見樹頂的全貌。
翻湧著的的血管、肌肉纖維,形成了一張……巨大的人臉!
而且這張臉他們絲毫不敢到陌生,反而異常熟悉。
“愛德華。”
易爽冷冷的吐出這個名字。
樹頂的血肉,凝聚成了愛德華的麵孔。
本來應該是俊美溫和、讓人心生好感的臉龐,此刻卻顯得扭曲、猙獰且可怖。
那雙眼眸,似乎在透過直升機的攝像頭,冰冷且輕蔑的注視著會議室中的人們,還帶有若有若無的嘲笑。
他的血肉之軀,已經和這棵樹融為一體!
在發覺自己的諸多手段對安樂無效後,愛德華索性轉變了策略,決定先竊取血月的力量,對月湧市裏的居民們動手,因為他發覺,那邪惡的虛影雖然可怕,但卻也無法傷害到自身的本源。
會議室中,大部分人的臉色都不好看。
在易爽宣布愛德華是叛徒、是引發這一係列事件的罪魁禍首時,還有不少高層對此嗤之以鼻,認為易爽在危言聳聽,差點因此產生劇烈的矛盾。
若不是月湧市現任的市長出麵,情況還要更加糟糕。
甚至,直到剛才,還有人認為愛德華是無辜的。
其中有很多,是愛德華的部下,或是直接由他提拔上來的成員。
而此刻,在見到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龐後,他們的內心像是有一部分就此崩塌,還有人直接失聲痛哭。
“愛德華大人,怎麽……會這樣?”
易爽對他們的反應無動於衷,而是眯著眼,看著那團模糊不清的虛影。
攝像頭無法將其影像準確記錄下來,隻能呈現出大概的輪廓。
易爽不難猜出,這人便是情報分析人員口中,另一個極高精神能級的節點。
‘他究竟會是誰呢?’
她迅速把這種疑問拋之腦後,問道:“精神能級的轉移,進行到哪一步了?”
通訊頻道裏的聲音充滿疲憊:“報告部長,已經接近90%了。”
“血月的特性,快被那棵血肉之樹完全接納。”
那頭的工作人員略帶遺憾的說道。
“還有一件事。”
“易部長,汙染已經擴散到了情報分析部門,我大概……無法再向您匯報信息了。”
易爽心中一沉,深吸一口氣,努力不讓話語帶上顫音,沉聲問道:“你……有什麽遺言嗎?”
工作人員沉默後問道:“部長,我們……會贏的吧?”
易爽認真且嚴肅的說道:“會贏的!”
“我們一定會贏的。”
“……”
易爽等待著回應,可通訊頻道那頭,卻不再傳來任何聲音。
她在心底歎了口氣,再度抬起頭時,雙目灼灼:“能量炮準備就緒了嗎?”
另一個頻道的人回道:“正在待命!”
易爽知道,現在未必是最合適的進攻時機,但倘若再拖下去,每過一秒,都會有不知道多少行動人員和居民要死去。
而且放任血肉巨樹繼續生長下去,沒人知道,它會演變成什麽樣。
“所有能聽到這則消息的超凡者、武裝人員,請在一分鍾後,一起對那棵血肉巨樹,發起遠程攻擊!”
這話語,直接通過廣播,傳遞到月湧市的每一個角落。
“解鎖最高能量權限,開始倒計時。”
易爽的聲音,像是疾風驟雨般響起,透露出鐵血般的氣質。
“六十。”
“五十九。”
“……”
月湧市中的超凡者們,不論是隸屬於警衛司的,還是遊兵散勇,隻要是還有理性留存的,紛紛抬起頭,看向那血色月光下的血肉巨樹。
那種讓人凝視它的特性在發揮作用,但短時間內,還是可以克製的。
能量炮的方向在調轉,將所能調用的能量全部匯集。
“三……二……”
“一!”
轟!!!
三道無比粗壯的能量光柱,從不同的方向發射,帶著誇張的威勢和溫度,仿佛連空氣都被燃燒。
在血色的夜空中,劃開明亮且出璀璨的軌跡。
宛如三顆隕石,墜落在血肉巨樹之上。
同時,來自地麵上,傳來人們的怒吼聲。
“拚了!”
“你這怪物!去死吧!”
“啊啊啊!吃我一招!”
人們用吼聲壓住心中的恐懼,施展出各種手段,有的是劍氣、有的空氣炮、還有的是腐蝕的毒液。
還有連成一片的火舌噴湧和槍響,武裝人員發射小型的榴彈。
一瞬間,整個月湧市亮如白晝。
仿佛連血色月光都暫時被驅逐。
******
現在的安樂,處在一種很玄妙的、難以用語言形容的狀態。
一方麵,他響應了麗莎的呼喚,以【回響之影】的姿態存在於現實,甚至還在和愛德華進行對抗。
可另一方麵,他又好像尚未從那個迷離的、夢幻的夢中夢擺脫。
意識偶爾會有些迷茫。
看著眼前的景象,也很難產生實感,就好像……自己是一個旁觀者,冷漠的注視著所發生的一切。
至於保護麗莎,與這醜陋的血肉戰鬥,隻是出於一種本能?
就好像老板守護自己財產那樣的本能?
但這時,突然亮起來的夜空,卻是吸引了安樂的注意力。
龐大的能量光柱降落,引得整棵血肉巨樹都痛得顫抖起來,大片大片被命中的區域,被直接汽化,留下焦黑的傷口。
還有地麵上爆發的聲響,即便隔著很遠的距離,安樂仍是能聽到。
而且,就在血肉巨樹不遠處的夜空。
一架直升機向它傾瀉了所有的子彈。
隨後奮不顧身的向它撞來,爆發出最後一團火光,將夜空照亮了短短一瞬。
這些攻擊,看似微弱,其中蘊含的勇氣,卻是讓安樂都微微動容。
他忽然想到:‘是啊,這就是人類。’
‘即便弱小,即便隨手就可以殺死,但總有些東西,即便殺死他們,也不會消亡。’
‘人類的讚歌……就是勇氣的讚歌!’
安樂閉上雙眼,他重新見到那三輪血色的圓月。
這是夢中夢裏,它們的核心所在。
在汲取了月湧市人們的精神後,它們變得有些膨脹、臃腫,像是吸飽了血的蚊子。
在月光下,出現的身影,既不是平時的安樂,也不是十六歲時的他,而是……身披黑袍的神父。
安樂身軀升起,向血月靠近——既然是夢中夢,自然無需遵循現實中的規則。
他張開雙臂,露出微笑,與血月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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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各式攻擊的狂轟濫炸後。
在人們充滿希冀的視線中,血肉巨樹轟然倒塌,在血肉的崩壞中,變為隻有五層樓的高度。
雖然仍然高大,但和方才幾乎要接近血月的高度沒得比。
而且,大大小小的傷口,出現在其體表。
它氣息衰弱,幾近於無。
然而,還沒等他們開始欣喜,那團衰弱的血肉,再次開始生長。
一張巨大的人臉扭曲著浮現。
愛德華的麵容扭曲,發出非人般的吼叫:“你們怎麽敢?”
“怎麽敢?”
在憤怒過後,他又猙獰的笑道:“為什麽,你們都不理解我?”
“為什麽……還要徒勞的掙紮,不願意就這樣安穩的死去呢?”
“既然如此,我就賜予你們更痛苦的死亡吧!”
在愛德華話音未落,高樓狀的血肉,便不再向上生長,而是向四麵八方擴張。
就像是在夢境中曾經發生過的那樣,如同一張肉毯,吞沒所遇到、所接觸的一切。
而且這次,更加迅猛、活躍。
加之愛德華已經和血月連接在一起,血肉上也具有讓人不自覺凝視的特性。
在擴張之初,就造成了巨大的傷亡。
恐慌,再次如同潮水般擴散。
有人絕望哭喊:“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月湧市,完了。”
但也有人,逆著浪潮而上,向血肉發起最後的攻擊。
易爽死死的攥著拳頭,看著監控中傳來的畫麵,即便早有預料,但結果……還是令她痛惜、憤怒。
身旁有的高層欲言又止,露出猶豫的神態。
易爽很清楚,他們想做的是盡早撤離月湧市。
以多年積累下來的超凡遺物、資本、渠道,這些人的確可以逃走。
但他們走了,月湧市的普通市民怎麽辦?
就這樣被血肉吞噬嗎?
“不管你們做出怎樣的決定,我會和月湧市的居民們共存亡。”
易爽冷冷的掃過幾個人的臉龐,像是要記住他們的相貌。
被她注視的人,都不自然的低下頭,或是左顧右盼。
“快看!他好像……停下來了?”
又有人突然驚呼道。
易爽連忙轉頭,死死盯著屏幕上的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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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德華血肉的擴張,像是被按下了休止符,突然的停下。
在其頂部,一張縮小了數倍的人臉,從中長出。
他怨毒的盯著被黑袍籠罩的安樂,質問道:“我想,我和你之前應該無仇無怨吧?”
“為何要一次又一次的阻撓我?”
安樂冷冷的盯著愛德華,同時心裏問自己。
他對這個男人出手,真的是為了保護孤兒院裏的孩子們,為了保護月湧市,或是出於某種英雄情結的嫉惡如仇嗎?
是的,他們的確是理由的一部分,但卻不是最真實的那個。
真要說的話,原因隻能是……
安樂開口:“你,擋在了我的路上。”
愛德華先是一怔,發聲肆意大笑:“哈哈哈!果然,你的本質,也隻是一個怪物而已!”
下一刻。
洶湧澎湃的精神力,如海嘯般碰撞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