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至二章 人在三國
“噗！”
楊翦看著那枝羽箭狠狠紮進了身邊張三的胸口，張三隻來得及悶哼一聲便無力倒下。
“噗！”
緊隨而至的這聲悶響讓楊翦感受更增加真切，因為伴隨而來的是右腿傳來的鑽心般的痛楚。
“呀”的一聲怪叫，正處於混亂中的楊翦猛然清醒過來，已無暇再去想到底出了什麽問題，更沒有辦法與時間再去思考我是誰，我在哪這些狗屁問題。
“嗖嗖嗖！”
羽箭破空的聲音密集而來，楊翦來不及多想，本能的一把扯起張三的屍體擋在自己身前。
羽箭紮入屍體中的悶響與周邊的悶啍慘叫充斥著楊翦的耳膜，令他不得不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這次的敵人出乎意料的強大，僅靠廣平壘這點壯丁，隻怕不夠對方塞牙縫的。
當所有信息一股腦湧入腦海時，楊翦的腦袋雖然十分脹痛，卻意外的沒有混亂迷糊。
生死之間有大恐懼，所以兩個可憐的靈魂不得不加速融合。
青州黃巾軍渠帥管亥所部渡河北上與張燕的黑山軍會回的計劃因與公孫瓚作戰失敗而夭折後，管亥不願在青州與袁紹派來的青州刺史藏洪的兩路大軍死磕，遂後入兗州尋找出路。
這幾年的大漢王朝，風雨飄搖，動蕩不安。
先是靈帝病死，何進引西北軍董卓入洛陽，廢殺少帝太後，擁立劉協為帝，自稱相國。
接著是四世出了五位三公的袁紹與董卓反目，於河北反卓，得山東州郡牧守響應，推為盟主，共同聲討董卓。
再後來，董卓挾持漢帝退至長安，司徒王允串通其部將呂布等共殺董卓，盡滅其族。後有董卓餘部李傕、郭汜攻破長安，誅殺王允。
山東世家大族與地方牧守在聲討董卓之時，彼此之間，也是紛爭不斷，廝殺不止。
一時間，勢力大者連郡國，中者嬰城邑，小者聚阡陌，以還相吞滅。田野鄉村，仿佛一夜之間，無數的塢壘堡壁冒了出來，結壯丁以自守。
青州本是殷實之地，戶至百萬，自刺史焦和參與討董，領軍西進。數年間，黃巾軍肆虐，青州已悉為丘墟，流亡幽州之民便達百萬。
河北與山東州郡各個勢力征戰不休，世族豪強的堡壘之間，為了糧食大打出手，更是日日不休。
“黃巾軍！是黃巾軍！大夥快逃吧！”
楊翦聽出那是主事的孟家老二的聲音，循聲望去，正好瞧見他正向後方奔來，被一枝羽箭自背後貫入，向前仆倒在地，掙紮著死去。
楊翦皺了皺眉頭，管亥的這一路黃巾軍一直以青州為活動根據地地，除了征丁調糧，以前很少深入鄉村，更不會跑到鄉村來胡亂殺戮。
黃巾軍是吃了大敗仗潰散了？還是缺糧鬧饑荒了？
不是說黃巾軍攻打兗州，已經殺了刺史劉岱嗎？
莫非是也在兗州的曹操出手了？但曹操滿打滿算，不過萬餘人馬，他又怎麽可能是幾十萬黃巾軍的對手？
據楊翦所知，曹操奉袁紹之命領著不到五千的兵馬出征進入兗州東山郡的黑山軍，於東山郡一敗眭固，殺敵上萬，再敗南匈奴於夫羅，隨後又再次擊敗了眭固所部與白繞所部，兵力發展到近萬人，被袁紹任命為東郡太守。
而楊翦不知道的是，黃巾軍敗殺劉岱之後，其親信濟北相鮑信與兗州治中萬潛率一萬人馬至東郡迎曹操為兗州刺史。
曹操率軍與黃巾軍一部在壽張東麵相遇，曹操所部多為新募之兵，戰鬥力差，而黃巾軍士卒久經戰陣，戰鬥力強。
壽張一戰，黃巾軍大敗曹軍，斬殺鮑信。
但是，現實永遠比小說更離奇，更富戲劇性。
就在曹操大敗之後，惶然無計之時，黃巾軍自己亂了。
管亥的青州黃巾軍四十萬大軍，拖家帶口，總計百萬餘口，一股腦湧入兗州，這每日消耗的糧食自然是個龐大恐怖的數字。
戰亂時期，糧食出產本來就有限。黃巾軍此次入兗，本就是無奈之舉。青州凋敝，又有藏洪兩路大軍進逼，北上欲與黑山軍會合，結果皇帝不急太監急，冀州的袁紹自己還沒怎麽的呢，公孫瓚那個神經病莽夫亂入一通，跑到冀州地界將管亥一頓猛揍，損兵折將。所以，黃巾軍隻是勉強湊了三日口糧，後麵就完全靠搶掠過日子了。
兗州本來就缺糧，哪裏經得起百萬蝗蟲入境，於是沒過多久，黃巾軍沒糧了。
拖家帶口的黃巾軍自然無心打仗，讓家人與自己活下去才是第一位的，於是，黃巾軍亂了，逃跑者與日俱增，留下的也軍心渙散，隻顧四出劫掠，搜刮糧食，甚至開始以人相食。
曹操趁機出兵，連戰連捷，管亥節節敗退。
這期間，管亥曾讓人修書一封，大意是說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何必打得你死我活的。
曹操深有同感，便回信說道，我們難得意見一致，不如過來一起幹吧。
為了表示誠意，曹操從自己軍糧中摳出了一點點糧食隨信送了過去，實在餓得不行了的黃巾軍便真的投降了。
曹操是如何以兩萬不到的人馬令四十餘萬黃巾軍投降的，一直令後世無數人困惑不解，又有多少人會想到事實竟如此簡單。
曹操自此，收編青州黃巾軍三十萬士卒，獲六十餘萬士卒家人，兗州實力自此大增，曹操趕走了朝廷派來的兗州刺史金尚，遂生爭雄之意。另有近十萬黃巾軍不願投降，四散而去，其中不少人退回了青州。
而楊翦碰到的便是其中的一股黃巾軍潰兵。
楊翦一下子要消化太多的信息，又要想辦法保命，心神激蕩之下，突然覺得腦袋很沉很沉，加上右腿箭傷，雖然沒有傷到筋骨，但流血如注，一時未止。
楊翦眼前一黑，便被張三的屍體壓在了下麵，昏死過去。
再醒過來時，天地人聲俱寂，雞犬不聞。
楊翦緩緩睜開了一絲縫隙，又認真的傾聽了一會，確認了周邊沒有動靜後，這才慢慢睜開了眼睛，左右張望了一下。
橫七豎八的全是壘裏人的屍體，平日裏能守廣平平安的百餘壯丁，在黃巾軍潰兵的箭雨麵前，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楊翦用力推開了張三的屍體，艱難的坐了起來。
總算是有點好運氣，張三的屍體壓在自己身上時，正好壓住了箭傷，止住了流血，沒有令自己流血而死。
雖然並不太了解東漢末年的曆史，但楊翦也知道《三國演義》基本上是拿著真實的曆史名字與基本走向在胡編亂造，能相信的東西有限。
如今，也隻能從自己的腦海裏找些有用的信息了。
楊翦掙紮著，一歪一扭的跑到自家白屋（白茅所搭的茅屋）廢墟外的水井邊，找了半邊陶碗舀了點水，輕車熟路的翻找到自己藏匿的一點臼碎的麥粉，就著井水吞了下去，開始認真思考出路。
自己不過是一個廣平壘鄉豪家的佃戶，除了些力氣別無長處，於這亂世之中便賤如螻蟻，隨時都會卑微無助的無聲無息死去。
此時的山東，戰亂不止，饑荒流行，家家有強屍之痛，室室有號泣之哀，或闔門而殪，或如今日廣平壘一樣，全壘盡亡的，無計其數。
在這千裏無煙，白骨蔽平原的青州境內，活路在哪裏？
離開青州，成了沒有選擇的唯一的出路。
去哪裏才是問題。
西邊兗州是黃巾軍與曹操的地盤，隻是不知道這兩家現在是個什麽樣的狀況。然而，既然黃巾軍在青州一改以往的偽善麵目，開始搶掠燒殺，想來在那邊的處境並不可能太好。
至於曹操，不管有沒有與黃巾軍對上，他本身的安全是不成問題的，畢竟是還要成後世人眼中一代奸雄的大人物。
但是，黑山軍與黃巾軍同時入兗，一旦會師，曹操再厲害，也隻能望風而逃，自己去做個無名小卒，大概率會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
冀州是袁紹的地盤，暫時應該安全，劉備在公孫瓚手下作平原相，平原郡雖在翼青之交，但屬青州，與袁紹關係也不錯，算起來距離又不遠，要不先去投劉備？
或者，北上去幽州的劉虞那裏？青州的流民也大都去了幽州。
南下，豫州是袁術，徐州是陶謙，貌似在後麵與史書上也沒前麵幾位名頭響，弄不好，過不了幾日就完蛋了，還是算了。
糾結了半天，楊翦決定還是先去劉備那裏碰碰運氣，畢竟劉備這時還靠著公孫瓚這棵大樹。
此時的公孫瓚與上司幽州刺史劉虞不和，並且勢力已不在劉虞之下。
更重要的是，就連自己這樣的人也知道劉備賢德之名，更何況天下群雄。
世人都罵呂布為三姓家奴，實際上曆史上的劉備才是真正的多姓家奴，但為什麽無論他去哪裏，主子們如公孫瓚袁紹曹操劉表等人明明知道此人心懷異誌，不會甘居人下，又不得不捏著鼻子接納，笑臉厚禮相待？無他耳，皆因劉備的賢德之名早已傳遍天下群雄與百姓耳中。
殺賢而失人心，諸雄不敢爾。
這豈非是另一重護身符？
想到這裏，楊翦終於下定決心，去平原郡投靠劉備，從不從軍，先去看看再決定。
說動身就動身，廣平壘在陽丘，屬於濟南郡，西北便是平原郡，快的話，要不了一個月時間。
天災人禍，生產荒廢，鄉村十室九空，城邑哀鴻遍野。
無數衣不蔽體的流民匯成人潮，或北去，或西走，或南下。隻有東麵是大海，這個時候，船不好找，幾乎沒人敢去賭命。
楊翦也沒有什麽能帶的，壘裏早已被黃巾軍過了幾遍，除了極隱秘之地的收藏可能還在，早已空無一物。
楊翦找了許久，才找到了一把環首刀與一把匕首。
仔細考慮過後，楊翦丟了環首刀，隻帶那把匕首做防身之用，揣著僅有的半兩麥粉上路了。
陸續有消息傳來，幽州的公孫瓚派自己的親信田楷為青州刺史駐守臨淄，劉備上表朝廷推薦北海孔融為青州刺史仍駐北海，加上袁紹任命的藏洪，青州一下子有了三位刺史。
三位刺史，藏洪在西，田楷在中，孔融在東，其中以田楷實力最強，孔融次之。
楊翦走到新城時，正碰到藏洪與田楷所部在此交戰，一時躲避不及，被田楷的軍隊強行征入軍中。
幸運的是，楊翦很快知曉自己進入的是劉備的軍隊，倒令他有些驚喜不已。
此時的劉備手中兵馬不過六千人，以關羽、張飛為別部司馬分領之，楊翦便成了關羽手下的小兵一個。
別部司馬按製領一部兵馬，一千人。其下分二曲，以曲長（軍侯）領之，一曲分五屯，以屯長（屯將、百人將）領之，一屯分二隊，以隊長（都伯）領之，一隊分五什，以什長領之，一什為二伍，以伍長領之。關羽、張飛的權力顯然有別於一般的別部司馬，更似獨領一軍的雜號將軍或臨時領數部的都尉。
因為是沒有番號的雜牌軍，所以一部主官不是由朝廷任命的校尉或軍司馬，而是冠以別部司馬之稱，這也是東漢末年各路群雄都有的尷尬。當然，此時的袁紹與後來的曹操並不存在這個問題。
藏洪的軍隊很快退回青冀邊境地區休整。
楊翦也隨軍退回平原郡境內，感受立時不同。
在平原郡，他至少感受到了生機，不同於青州其他地方的荒蕪，平原郡無論是田土之上，還有百姓臉上，都是有生氣的。
平原郡地廣人稀，加上連年兵災疫患，田園荒蕪，六畜鮮少，百姓生活困苦異常。劉備先任高唐縣令，後為平原郡國相，在任上，招兵買馬，積草囤糧，擴充自己的勢力；同時對地方百姓“勤施善政”，撫養生息，用“惠裕”和“德美”治理鄉政，故而深受百姓的擁戴。
楊翦是新兵，所以回到平原縣的軍營後，便一直在接受操練。
初平三年（公元一九二年），發生了很多了不得的大事件。
這一年，袁紹在界橋與公孫瓚開戰。孫堅在與黃祖交戰中身亡，孫策繼承了家業，投誠於袁術。呂布因司徒王允之計而誅董卓。曹操出兵兗州擊敗黃巾軍，以青州黃巾軍組織青州兵。董卓部將李傕、郭汜聽從賈詡之計攻占長安，王允被殺，呂布逃亡。
也就在這一年，楊翦來到這個亂世，成了劉備手下的一名毫不起眼的小兵。
沒有金手指，沒有係統與外掛，在一個豪傑遍地走，英雄多如狗的亂世，首先確保自己活下來才是最重要的現實選擇。
操練期間，在關羽的陪同下，劉備也來過軍營幾次，不過每次都是遠遠的望見，不過大致的樣子還是看得清楚的。
三國演義裏麵的劉備溫文爾雅如讀書人，動不動便抹一把眼淚，而現實的劉備，身高七尺五寸，身材健壯，相貌頗雄，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長手與那雙大耳，按楊翦的估計，雙手垂過膝、回頭見耳輪是沒有問題的。
看起來，劉備有些寡言少語，喜怒不形於色，不過看得出那些老兵都很敬重他，而非敬畏。
據老兵講，劉備武勇善戰，在討伐黃巾軍時，數有戰功，而且不畏權貴，在安喜縣尉任上曾怒鞭督郵。但是劉待下卻十分和善，救濟貧苦，與下屬同吃同住同勞動，毫無架子。初到平原郡為官時，有富室劉平買凶行刺劉備，劉備不知內情，熱情款待，刺客感動不已，說出真相後，拜別而去。
“不管劉備這人是真善還是偽善，不得不說，他都是一個玩弄人心的政治高手。”
楊翦內心還是十分佩服劉備的。無權無勢力、無兵無地盤的劉備從一個不入群雄法眼的小人物，能在亂世中安身立命，到最後三分天下有其一，他唯一能依靠的便是這份收攏人心的毅力與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