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對峙

  “沒想到這麽快你那邊就接到消息了,還發出了那麽多掩人耳目的畫像。”風秋夜站在有潺潺溪流而過的楠木橋頭,對身邊同行著的男人道。


  四周綠意環繞,百花爭豔,飛鳥於枝頭婉轉吟唱。可兩人此時都無心欣賞美景,眼中注意更多的還是不遠處來回巡查的帶刀守衛。


  “武林盟主這邊,難道就沒有什麽交待?”聽到風秋夜這話,淩寒決皺著眉頭,盡量壓低著自己的聲音問到。


  這裏是武林盟主的臨水閣,所以周圍都是一些耳朵靈敏之人。


  風秋夜沒有回頭,而是轉身緩慢前行下橋:“你希望會有什麽交代?前幾日魔宮之女離宮鏡突然出現大鬧比武大會,還動手殺了念執玉,這對於整個武林來說隻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小事。更何況他們還對少亦的身份一無所知,所以一時還不會因為正邪不分的少亦直接與魔宮產生正麵衝突。”


  “那你們這些江湖人士為何還留在這臨水閣。”淩寒決緊隨其後。


  “因為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魔宮已經由少亦的事情牽扯到了整個武林。為了找到少亦的屍體,離宮鏡已經不惜一切代價,開始加派找尋的人手濫殺無辜了。所以他們這些人,一定要留在這裏盡快商討出一個解決的辦法。”


  聽到風秋夜這麽說,淩寒決的表情比起之前顯得凝重了許多:“那你的意思是說,必要時刻,他們有可能會犧牲身份不明的啊念,哪怕是屍體?”


  “這種事情誰也不敢確定,至少曾經被啊念幫過的人不會輕易對外透露任何消息。”風秋夜同樣麵色凝重,站穩腳步:“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在少亦傷好之前,將她好好的藏起來,隻對外散播她的已死的消息。”


  “那啊念知道離宮鏡最近做的這些事情嗎?”


  “還不知道,我們沒有告訴她。不然以啊念對離宮鏡的恨意,一定不會安心在那個地方修養。”


  “啊念身上的傷,修養的怎麽樣了?”


  “魔宮的毒雖然難解,但常襄最近一直在夜以繼日的調配解藥,應該不出十天就可以完全解毒了。但她胸口上的傷,還需要看身體的恢複情況,若是不小心修養,就容易造成多次傷害。”風秋夜解釋道。


  話題到此,兩人不禁沉默半晌。


  “風秋夜,那個離宮鏡到底是什麽來頭?這三年啊念在外麵究竟經曆了什麽?你不會一點也不知道吧。”很快,淩寒決又問。


  這種事情,風秋夜比淩寒決更想弄清。聽淩寒決這麽問他,就不免帶了一絲怒氣回答:“淩寒決,少亦離開天下第一莊以後就改了姓名,這件事你比我更清楚。連你都不知道她這三年在外麵經曆了什麽,如果不是她參加了武林大會,以念執玉的身份聞名江湖,我又怎麽會找得到她。”


  “等等!”這時淩寒決一愣,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重要的事,重複了一遍風秋夜的話:“你說,少亦改了名字以後,是因為參加了武林大會,以念執玉的身份聞名江湖,你才找到她的?”


  “我也隻是猜測而已,畢竟整個武林,會使那樣遊刃刀法的年輕女子,還隻有少數。”風秋夜回答。


  淩寒決思考著,像是在和風秋夜說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如果在這三年,我們都不知道啊念與離宮鏡之間發生了什麽,有沒有可能她們之間確實什麽也沒有發生?又或者是,沒在這個時間發生……”


  “你說什麽?”


  “如果真的是那個時間,那離宮鏡豈不就是……所以她才在這個時候找得到啊念,因為她隻知道啊念,知道她就是啊念,不是嫣兒也不是少亦……她這麽想讓啊念死,他們之間的仇恨說不定就是……糟糕!”


  風秋夜還沒有聽明白淩寒決的話,淩寒決就突然一副擔憂的模樣,匆忙離開了這個地方。


  看到那樣的淩寒決,風秋夜又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置身事外的孤獨感。不過他現在更擔心的還是這位蒼路帝君,他不會動身前往安廣主城去找少亦了吧!


  一想到這,風秋夜就同樣擔憂的動身追了上去,但他很快又在臨水閣門前停了下來。


  不行,他不能跟去。淩寒決可以去安廣,因為魔宮的人從沒見過他,但他風秋夜不一樣,曾經在武林大會救了念執玉一命的人若是貿然出現在安廣主城,一定會把所有追查的視線都引向那裏。


  他還是應該留在臨水閣,好隨時注意武林同盟這邊的動向。


  希望淩寒決這家夥,不會衝動的做出什麽事情,壞了他們保護少亦的計策。


  保護好念執玉,不隻是風秋夜正在做的事情,也是淩寒決一直以來放在心上的首要任務。


  隻是這兩者之間的心情卻不盡相同,做事的方法也不一樣,而真正能看出其中區別的,隻有慕容晉一人。至於解決這一切問題的伊始,還要從慕容晉做好鴇娘賺錢工作的第二天說起。


  客人們迫切的心情已經被撩撥至最極點,雖然白芷姑娘還沒有離開,但鴇娘覺得是時候將自己的寶貝女兒窈淑替換成這幾日的秘密頭牌白芷,推送到舞台熱烈的最前端了。


  可鴇娘怎麽也沒想到,當天上午,一個脾氣暴躁,又看起來不是很好惹的男人突然帶人闖了進來。


  “客人!客人您不能上去!”


  “給我讓開!”


  在安廣城中,鴇娘認識的人沒有全部,也有大半。像這種貴氣逼人,身後還伴有侍衛的年輕男人,鴇娘若是見過一定會過目不忘。可現在就算她搜遍了所有記憶,也沒有在安廣城中發現誰家有這麽一號人。


  看來是外來人。


  鴇娘不禁暗道,一邊阻擋一邊思考若是失敗了該如何解決。


  因為男人的態度十分強硬,無論鴇娘如何伸手阻攔,也攔不住對方直奔芙蓉樓頂層的腳步。


  那武功高強的侍衛還將她指派出的幾個樓內保鏢掀翻在地,使得客人議論紛紛。


  於是在男人硬生生推開白芷姑娘房門前,鴇娘忙派人去慕容家,通知了慕容晉。


  白芷正靜靜坐在窗前看風景,這芙蓉樓五層的高度和前世的天台風景比起來雖然差了一些燦爛的顏色,但卻熱鬧非常。


  慢慢看的有些倦了,就想要回到軟榻上去休息。人果然是有惰性的,躺的久了,就好像什麽都忘了的,再也不想起來了。


  就連她也不例外。


  所以當門外有人吵吵嚷嚷的時候她沒在意,有人猛地推門進來的時候,她也隻是發呆的站在原地。


  直到那人突然伸手拽住了她:“啊念,跟我走!”


  白芷還沒回答,門外緊接著就又有人闖了進來:“這位爺,您不能帶白芷姑娘走啊!”


  “讓開!”男人依舊氣惱道。


  白芷這才伸手阻攔,卻是開口攔住了鴇娘:“鴇娘,您不用著急,這人是我朋友。”


  “白芷姑娘的朋友?”


  “恩,您先出去吧,他到這來應該是有什麽話想和我說。”白芷又道。


  鴇娘不再說話,聽白芷姑娘這麽說,就隻能滿臉差異的轉身退了出去。


  一場吵鬧悄然被終止,白芷在鴇娘出去以後,就從對方的控製中抽出手,警惕的將大門關緊之後,才對來者道:“淩寒決,這麽多年沒見,你怎麽還是和當初一樣,這麽衝動。”


  “我衝動?我堂堂蒼路國帝君的皇後,竟然在這種地方住著!你讓我怎麽不衝動!”


  “你是不是又從什麽地方聽到些亂七八糟的話了?事情沒有你想象的那麽複雜。”白芷微笑著,抬頭看著生氣的有些有趣的淩寒決:“而且,我不覺得你是因為這件事情才來找我的,你在來之前,應該已經什麽都調查清楚了吧。”


  逐漸恢複了一臉淡色,淩寒決的變化即使不用說,也清楚驗證了白芷的猜測:“的確,我在來安廣之前,見到了風秋夜,他把什麽事情都告訴我了。也告訴了我,在離宮鏡死心之前,不能暴露你藏身地點的事情。”


  “那你到這裏來是為了?”


  “可我不放心,到這裏是為了向你確認另外一件事。”


  “什麽事?”


  “離宮鏡,是不是你那個世界的人?”


  白芷一愣,沒想到她還什麽也沒說,淩寒決就這麽快猜到了事實的真相。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事實一定是這樣。”仿佛有讀心術一般,在白芷還沒有回答的時候淩寒決就問出了下一個問題:“那她這麽想讓你死,是不是就是因為她是那個前世殺了你一次的人?”


  白芷突然很無奈:“什麽都讓你猜到了,我已經沒有什麽可說的了。”


  “可你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會產生這麽深的怨恨?”淩寒決又問。


  這次白芷不是延緩了回答,而是不想回答:“淩寒決,這個問題你還是不要問了。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情,在她還沒有察覺到你的存在以前,你最好盡快離開這個地方,回你的蒼路皇城去。”


  “不行!啊念,這的確是你和她之間的事情,可這也是我和嫣兒之間的事。這個地方隻是暫時安全,跟我走,我會帶你去一個比這裏更加安全的地方。”


  再次被淩寒決拉住手腕,白芷一時真的還不知道怎麽反駁對方的這個問題。淩寒決說的沒錯,這個身體的胎記雖然不見了,可確實是段靈嫣的身體,是淩寒決從小青梅足馬的皇後。


  就在白芷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慕容晉適時出現在了他們麵前。


  “啊……白芷!”慕容晉推門進來的時候還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隻是看到一個器宇軒昂的男子態度強硬的在伸手拉著念執玉。


  如果不是鴇娘及時派人來通知了他,他可能一天都不會知道有這麽嚴重的一件事。


  “慕容。”


  “你是什麽人!想帶白芷姑娘去哪!”雖然一開始就在氣勢上輸給了對方,但慕容晉還是十分大膽的伸手將白芷拉到了自己身邊。


  不留痕跡的鬆開啊念的手腕,淩寒決沒有回答慕容晉的問題,而是抬眼在不停的打量著對方。


  這人就是慕容晉?普普通通,一身俗氣,根本看不出精明在哪裏。


  雖然淩寒決已經從很多人的嘴裏聽到了對這個男人的描述,但親眼所見還是會和親耳所聽有很大區別。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他才能一直這麽安全的保護著念執玉。


  熟悉的僵持,熟悉的敵對氣勢。白芷被夾在中間,一時竟變得膽怯起來。


  不是恐懼,而是倍感無力。


  “咳咳……”


  “啊念!”


  幾乎是共同出聲,在白芷因為身體不適而咳嗽起來的時候,淩寒決和慕容晉都放棄了對峙,戰線統一的關心起她來。


  直到這時,慕容晉才注意到,來人和他一樣,不是敵人,而是友人。


  “你……究竟是什麽人?想帶啊念去哪?”沉默半晌,慕容晉又問,語氣裏卻沒了一開始的針鋒相對。


  淩寒決則依舊和來時一樣的態度,聲音低沉道:“我帶我的夫人去哪還容不得不到你來過問。”


  “夫人?”慕容晉一愣,不禁低頭確認似的看了一眼白芷。


  白芷暫時還不想理會那個衝動的人:“別聽他胡說,我們隻是朋友。”


  “朋友?”不知是出於什麽原因,慕容晉又不確信的問了她一句。


  她倒也很老實:“確切的說,是前夫。不過。也不完全是。”


  “啊念,你和他說那麽多幹什麽,還不快跟我走。”這時,淩寒決還沒有放棄的開口又道。


  “淩寒決,你一直說帶我走,可是現在我能跟你去哪。武林?還是那個同樣不安全的地方?”白芷卻突然開口反問。


  這次,輪到淩寒決不知該如何是好了,說話的語氣都跟著平緩的許多:“總之,你不能一直待在這裏。這些人根本就保護不了你。”


  “確實,他們連你都攔不住。”


  聽著白芷這般暗含嘲諷的話,慕容晉一時沒有多嘴。他沉默半晌,隻是在思考在一件事,就是淩寒決,這個他再熟悉不過的名字。


  當整理好一切事情的脈路,慕容晉才沉穩開口道:“啊念她,可以暫時去我那裏。”


  “你?”淩寒決依舊不放心。


  可慕容晉接下來的話,卻令他不斷動搖了心思:“公子可知,啊念改名換姓留在這裏隻是權宜之計。因為這裏人多口雜,每天都會有很多新人進出,隻要白芷姑娘一直不露麵,就不會涉及到你們之間的江湖紛爭。但也就像公子說的那樣,事情都有兩麵性,有安全的地方就會有不安全的隱患。隨著白芷姑娘的名聲越來越大,就一定會有慕名而來的達官貴人想要親眼見見白芷。不難保這其中會沒有與江湖之人熟悉的暗探,不然您也不會這麽快找到這裏來。”


  “你說的沒錯。”一口氣聽慕容晉說了這麽多,淩寒決不禁開口道:“如果不是我叫人四處散播了不同樣貌男人的畫像來混淆視聽,你也不會一直這麽安全的在安廣主城生活。”


  “畫像的事還不是關鍵。”慕容晉打斷了淩寒決:“關鍵的是離宮鏡已經派人四處下達了對念執玉的誅殺令。無論你帶啊念走去哪裏,都可能會引起一些心術不正之人的注意。而公子你那裏恐怕,也不會是什麽安全的地方。”


  聽慕容晉突然將話題轉向了他,淩寒決暗自不悅的微皺了一下眉頭:“你怎知我那裏並不安全。”


  慕容晉抬眼一笑:“公子既然與啊念如此熟識,想畢應該是來自同一個地方蒼路主城。在下很少去那個地方,但在三年前也聽說一件大事,就是蒼路皇後段靈嫣被一場大火燒死在冷宮的事情。”


  慕容晉沒有再說下去,但在場的三個人對這句話裏的意思,卻是心知肚明。不明說,無非是擔心隔牆有耳罷了。


  隻是淩寒決有些吃驚,這人竟然能通過他們兩個人的對話,聯係到這麽久遠的一件事。


  “難道你那裏就安全了嗎?”


  “若是在啊念受傷的時候,接啊念去我那裏一定不安全。但現在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麽久,我一個普普通通的商人,從外麵接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回府應該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吧。”


  說到最後,不隻是淩寒決,就連白芷也開始讚同慕容晉說的這些話。很有道理,而且也找不到任何有力的話語來反駁。


  “就按照慕容說的話做吧。”甚至在淩寒決還沒有開口的時候,白芷就先一步答應了下來:“這樣你也可以給自己避免一些麻煩。”


  “啊念。”淩寒決無奈,隻得妥協的任由對方安排:“好。既然如此,慕容晉,啊念就暫時先交給你來照顧了。”


  “在下定不辱使命。”


  “啊念,你隻需要在這裏好好休息,不用擔心其他的事情。我會留些人手在暗處保護你。”之後又交代了白芷一些事。


  “恩,這你大可放心,我是不會讓自己的吃虧了。”


  確切聽到白芷的回答,淩寒決才和慕容晉一起離開了這個寬敞的房間。


  眼見房門關緊,白芷總算鬆了一口氣的搖了搖頭。


  臥房門外,兩個剛剛因為白芷姑娘險些爭吵起來的男人,齊肩並步從樓梯上下來的時候,鴇娘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直到走近了,真的確信是慕容公子和那個陌生男人,鴇娘才不禁感歎起白芷姑娘的好手段,卻始終不敢問這姑娘究竟是從何而來。


  沒有理會鴇娘直接從大堂走至前門外,淩寒決這才將之前在啊念麵前沒辦法說出口的話,和慕容晉說了出來:“慕容晉,你到是真的不怕死。”


  “公子這話要從何說起。”


  “你剛剛打斷我不提畫像一事,是不想讓啊念知道,你同她一樣,已經成為了魔宮妖女奉令誅殺的對象吧。我手下的人告訴我,啊念還不知道魔宮已經大開殺戒的事情,隻知道他們還在四處搜尋她的屍體和救走她的神秘人,她若是知道你已經死到臨頭,一定不會安心在這個地方養傷,而是急著去犧牲自己。”


  “所以她一定不能知道。”慕容晉這話說的有些急,見淩寒決一語不發的看著他,不過頃刻又調轉了語氣:“想來,我一介平民百姓,能為你們這些江湖俠士的安危犧牲,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聽到這話,淩寒決像是看穿了什麽一樣,微笑道:“你能這麽想,真是再好不過。起初我還以為你這麽舍身的幫啊念,是想從啊念名下的那些店鋪裏,賺取些對你有利的東西。現在看來,倒是我多慮了。”


  慕容晉不答,他可不認為淩寒決這話隻能聽取字麵意思。


  半晌,淩寒決卻是話鋒一轉,低聲嚴肅道:“不過就像你說的,現在這些都不是什麽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


  “念執玉的屍體。”慕容晉接著道。


  看來在這一點上,兩人都不約而同的達成了一份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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