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愛不可得
舒琬半夜醒來,動了動身子,從床上坐起。身畔的人也醒來,迷糊著雙眼,說:“媳婦,沒事吧?”
“沒事,你睡吧。”舒琬說。
她起身下床,去了趟洗手間;躺回床上,半天無法入睡。
“媳婦,你沒事吧?”齊同再次發問。
舒琬把手放在齊同的腰上,說:“你說,我們兩個結婚後,你會變成什麽樣?”
“我還是我,不會變啊。”
“聽說男人,結婚前把女人當寶,寶貝的‘寶’,結婚後把女人當保,保姆的‘保’。”
“你放心吧,我不會的。”
“你睡吧。我眯會,也許迷迷糊糊也能睡著。”
齊同伸手攬住舒琬的背,輕輕拍著,口中哼著搖籃曲:“睡吧,睡吧,我親愛的寶貝……”
聽著齊同輕輕的、含糊不清的低哼,舒琬的思緒飄到了小的時候。夏日的夜晚,一家人在家門口的大樹下乘涼。外婆抱著大表哥,輕輕哼著搖籃曲。自己坐在一旁的小椅子上,困得東倒西歪。明明離得那麽近,手一伸就能碰見外婆的手。可是卻,離得那麽那麽遠,遠得怎麽也無法觸手。她有一次假裝無意中碰到了外婆的手,誰知外婆迅速把手縮了回去,在大表哥的背上拍啊拍啊,輕輕拍啊。外婆每晚都會抱著哄著大表哥,用扇子幫他趕著蚊子,卻從來都沒有抱過自己一次。
不遠處,外公在跟別的老頭侃大山,大舅和大舅媽在跟鄰居打麻將。哄笑聲時不時傳進耳膜。
每個人,都活得自在快活。而自己,卻像是一個多餘的人,卻確實是個多餘的人。
許靜的母親走過來,看見舒琬,說:“呀,這孩子是困了吧。別摔著了,抱到床上去睡吧。”
舒琬一下子就驚醒了,急道:“我還不困。”
她害怕一個人待在房間裏,黑乎乎的,害怕。覺得隨時有血盆大口的怪獸出來,把自己給生吞了。
“呀,你們快看看,蚊子都把孩子叮成什麽樣了?”許靜的母親誇張叫道。
舒琬的身上,起了一個一個紅包包,都是被蚊子咬,而後又被自己抓的。她的皮膚本就白嫩,看著特別顯眼。
許靜母親的語氣中,是滿滿的心疼,說:“傻孩子,癢得很吧?你得說呀。你不說,你外婆他們每天忙得很,怎麽會留意到?”
她低下身子,用隨身帶的花露水,仔仔細細抹在舒琬裸露在外的胳膊、腿上,口中說:“山裏就是樹多水多蚊子多,晚上出門得抹點花露水。”
舒琬永遠都無法忘記,這種冰冰涼的舒服滋味。這是鄰人對自己愛護的滋味。她,感激涕零。
從那天後,每到夏天夜晚出門,大舅媽都會扔給自己一瓶花露水,讓她自己塗抹。
再後來,她慢慢長大了。她依然害怕一個人待在一個房間裏,卻已經學會了克服恐懼。她不再去樓下湊熱鬧,害怕得厲害的時候,就用被子蒙住頭。她不敢開燈睡,因為會被大舅媽發現,大罵一頓,說她光會花錢。她安慰自己,能一個人睡一個房間,是舒琦芳的願望。舒琦芳說,她和她家幾個姐妹,都是擠在一張小床上睡的。每天早上醒來,不是這個在吃那個的手,就是那個在啃這個的腳趾。半夜被子被搶了,被踹到了床底下,都是常有的事情。
想著想著,她伸手拉住齊同的胳膊,枕著,慢慢睡著了。
…………
姚雯在舒琬的辦公室坐了會,聊完公事,她坐著不走,表情如扭捏害羞的小姑娘,說:“舒部長,我問您個事。”
“什麽事?”舒琬問。
“那個,丁航煊,為什麽還沒有女朋友?”
“聽說,他想先立業再成家。”
“不是因為別的什麽原因?”
“應該不是GAY。他年紀也還小,不著急吧。”
“哦。”
“你看上他了?”
“啊?”
“啊什麽啊,看上他也沒什麽。長得那麽妖孽,誰看了都心動。”
“額……舒部長,您也覺得他長得好?”
“廢話。”
“那是不是喜歡他的女孩特別多?”
“你覺得呢?”
“哦。”姚雯弱弱說,站起身。
“你不是喜歡成熟穩重的男的嗎?”舒琬看她,似笑非笑。
“我喜歡長得帥又工作能力強的。舒部長,您是沒見過他認真工作時候的樣子,超級有魅力。”
“你真喜歡他,我可以幫你約他。”
“不用啦不用啦。我還是自己慢慢接觸吧。”
“嗯。他喜歡長得漂亮的。你打扮得漂亮一點,他會注意到你的。你的底子還是很好的。”
“謝謝--舒部長的鼓勵。”
姚雯推門出去了,舒琬抿嘴微笑。要是姚雯跟丁航煊成了,倒是美事一樁,自己是不是可以就此敲詐丁三雅一番?
下班,齊同來接舒琬,車上還坐著任天剛。
“嫂子好!”任天剛乖乖說,一臉笑容燦爛。
舒琬點了點頭。她有一段時間沒見他了。
“天剛要去旅行結婚了,今天來請我們吃飯。”齊同解釋說。
“旅行結婚,是不是可以省下一個紅包了?”舒琬開玩笑說。
任天剛挑眉,說:“反正你們倆也還沒辦婚禮。你們看著辦。”
“不一樣啊。我們是要辦婚禮的。你到時候吃吃喝喝,卻什麽都不隨,不太好吧?”舒琬說。
任天剛一拍大腿,說:“有辦法了。等你們辦完婚禮我再回來。我不吃吃喝喝,當然也不用隨禮了,對吧?”
大家笑。
舒琬問:“你們什麽時候出發啊?”
“明天一早。你們結婚的前一天回來。”任天剛回答。
舒琬了然。這麽說來,是為了避開參加郭柔玫的婚禮,故意的。
尋了一家粥城吃飯。
任天剛說:“嫂子,你爺爺是不是特別開心?”
“為什麽?”舒琬問。
“你搞定了齊同,你哥哥搞定了郭柔玫。舒家祖墳風水好。”任天剛說。
“福禍相依,永恒的真理。”舒琬回答。
她觀察著任天剛的表情,說:“我爺爺不太樂意我哥娶郭柔玫,覺得那女孩應該不是真心喜歡我哥。”
“嗬”任天剛冷笑了一聲,說:“他們那一代人,什麽時候也講起真愛了?他們不是就講究門當戶對嗎?”
“我哥倒是挺喜歡郭柔玫的。每次聊起她,都是滿滿的喜歡和自豪。”舒琬說。
“那當然。他這是交了狗屎運了。”任天剛說。
齊同岔開話題,說:“你們去哪玩啊?”
“不清楚。是沫沫安排的。”任天剛說。
他端起酒杯,自斟自酌,喝了好幾杯。他可憐巴巴看著齊同,說:“哥,你真不陪我喝幾杯?”
“你嫂子現在對氣味很敏感。我要是喝酒了,她晚上不讓我上床。”齊同回答。
“嫂子,我明兒個就要走了,你讓哥陪我喝兩杯唄。我保證,不讓他喝醉。”任天剛看著舒琬,說。
舒琬笑,說:“齊同,你就陪天剛喝兩杯唄。天剛,結婚是開心的事情。你高興點。”
任天剛苦笑,說:“你們不懂。董沫沫——我想,我跟她應該要不了幾年就會離婚。她這人太膩歪了。我看著就心煩。”
“那你還結婚?”舒琬不滿道。
“反正要結婚的。她一直在等我,就遂了她的願唄。”任天剛不以為然。
“天剛,你這也太兒戲了。”齊同皺眉。
“那怎麽辦?我倒是想認真呢。不說了,喝酒。哥、嫂子,我羨慕你們能遇見彼此、認準彼此。我祝你們,永遠幸福安康!”任天剛舉起酒杯。
一瓶白酒,大半進了任天剛的肚子。任天剛卻還清醒得很,沒有一點醉意。他說:“人這一輩子,就這樣唄。是吧,嫂子?”
舒琬看著這個還不到三十歲的男子。他平時總是一副什麽都無所謂的樣子,心底裏,想必藏了太多的事情。
“你們說,我一個初中都沒有念完的人,正常人家,是不是都不放心把女兒交給我?”任天剛不等舒琬回答,繼續說。
他重重歎了口氣,說:“就這樣吧。我覺得我自己,真TM可笑不自量。”
舒琬不知道該說什麽安慰的話。鼓勵任天剛和郭柔玫在一起?生活不隻是柴米油鹽。郭柔玫和任天剛在一起,還不如跟舒挺在一起。
至少,現在,郭柔玫可以安安穩穩睡覺,而不是跟整個家族的人對抗。
“我挺恨他們的。比以往時候更恨。”任天剛說。
舒琬正在疑惑,誰是“他們”。
任天剛說:“如果他們不離婚,也許我也不會厭學。我也會好好地正常上學,可以理直氣壯追求自己喜歡的好姑娘。”
舒琬看著自己手中的水杯,說:“天剛,不要怨天尤人。你現在挺好的。你沒有走歪路,你憑著自己的努力,經營著一家生意興隆的海鮮店。你店裏的海鮮,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沒有之一。你爺爺會為你感到驕傲的。女人,不過是錦上添花的。有緣無分,愛而不可得的事例太多了。跟你個人沒有任何關係。這就是命。所謂的命,就是一種自然規律。不說誰的命好誰的命不好,不過是這樣運行的。誰都會遇上,誰遇上誰趕巧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說:“我不知道,我現在說話,你能聽進去多少。但是我還是想說。我有愛而不可得的人,你齊同哥也有。而董沫沫,她很好。我想,有很多男孩子很喜歡她,對她愛而不可得。她敢愛敢恨,喜歡笑,願意為你上刀山下火海。我希望你能好好珍惜她。一個女人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父母沒得選,男人有時候也沒得選。你卻是她選的,她滿心歡喜。別辜負她的深情。你們會幸福的。我想,等你老了,你心裏會有一絲遺憾,卻不會後悔此次的決定。這是你目前能做的,最好的決定。對誰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