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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9章 清沐

  霞光瀉天,道鐘聲鳴。

  霎時間,各峰弟子練劍的收回了劍,御劍的調頭轉了個彎,彈琴的起身一甩闊袖,偷情的撒開緊握的小手,備飯的暫饒刀下白菜,挑水的差點閃了老腰。

  所有人,會御劍的御劍,不會御劍的一路小跑,都匆匆趕往穀神殿。

  穀神殿,正是岱仙門的正殿,穀神,即指道,想來是出自老子《道德經》「穀神不死,是謂玄牝。」

  用一個字形容穀神殿,那就是「大」,兩個字就是「宏大」。

  因為這裡,足以容納一百多名弟子同時在場聽訓,來這裡,不用想,必是非常嚴肅的事情。

  更何況鐘鳴一聲,為訓誡。

  因為,岱仙門的鐘聲是有講究的,一鳴訓誡,二鳴問道,三鳴得道,四鳴禍臨。

  正殿之上,有一步高階,階高一膝,謂之踏道。

  玄庸掌門及其他四位真人合手立於踏道之上,玄庸立於正中,其他四位分立兩側。

  天星與鄞風二人站立下方的大殿中央。

  他倆看著岱仙門眾弟子輕步快行,紛沓而至,整齊分立在大殿兩側,連腳步聲都輕得可憐,基本沒有人說話。

  不一會,便有近百人奔赴殿內。

  雖然所有人都穿著同款白色浮雲綉紋仙袍,然而從呼吸、步伐、神情、面相、儀態基本就能區分出誰是優秀弟子,誰是平庸之輩,以及,誰又是誰的座下弟子。

  就拿左邊的弟子來說,顯然是按師尊們的排行,再到弟子們的排行,從前往後分成了三個陣列,三個陣列中間,很有默契地隔開了一定間距。

  站在最前方的,有三個人,看上去比較年長,最大的幾乎和緣真子同齡,不留須,必是玄庸掌門座下弟子無疑。

  三人往下,約有十來個弟子,皆生得相貌堂堂,養尊處優,細皮嫩肉,且都有一副神氣活現的高傲氣兒,想必正是二師兄泊譽真人的座下弟子。

  再往下約有三十名弟子,長相資質皆參差不齊,想來便是三師兄緣真子座下弟子。

  而大殿的右邊,則是另一番景象。

  因為站在前面的,是二十餘位亭亭玉立,貌美如花的女冠,必是五師妹善不念座下弟子。

  後面三十名左右男弟子,看上去比緣真子的弟子還要差上那麼一點,仔細瞧去,痴傻兒苟覺也在其中,不用猜,便是四師兄申虛道人座下弟子了。

  當然,在每一陣列當中,都有一兩位出類拔萃者,想來不是首徒,便是道法修為優秀者。

  「各峰弟子可有到齊?」泊譽真人上前一步問向眾人。

  「來了,師尊,來了,快,快,昭甜,快。」

  且見從殿門外跑進來兩個滿頭大汗,氣喘吁吁,慌裡慌張的小弟子。

  別人都穿統一的寬袖皓衣,他倆卻穿粗布短打,大概就是那備飯和挑水的兩位無疑了。

  兩人生得倒是白凈,臉上還有些許稚氣未脫,看這樣子,應該是還不會御劍,故一路狂奔而來,這才誤了時辰。

  「又是你倆。」申虛道人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惱怒。

  兩個弟子低著頭不敢說話,躡手躡腳,分別擠進了左右兩邊的最後排。

  「今日召集眾弟子前來,所為三件事。」泊譽真人道。

  「此第一件,仙尊今日覓得首徒天星,仙尊雖不在場,然我們亦不能有所怠慢,眾弟子在此賀仙尊喜獲高徒。」

  「賀仙尊喜獲高徒!」

  泊譽語畢,眾弟子正向拱手鞠躬,齊聲而道。

  「各位好!好!」

  再看天星,面帶微笑,左手依然拿著紅傘棍,舉起右手,左顧右盼,與眾人招手打招呼,像極那風流名士入了城。

  師尊們不便重言,其他弟子自然也不敢多言,天星環顧一周,大抵已經把這百來號弟子探了個究竟。

  「往後天星將與爾等一同修行,各位自當盡心照拂。」

  聞言,場內有人切切細語,雖聽不清說了什麼,但天星也大概猜了個十之八九,她嘴角輕彎,不知又在琢磨些什麼。

  泊譽真人輕咳一聲,場內又是鴉雀無聲。

  「這第二件事…,掌門人今日收得關門弟子鄞風,按照岱仙門的規矩,弟子拜師入門,要行三拜九叩之禮…,鄞風,請吧…」

  泊譽真人說完,便退回了他原本的位置,而鄞風聞言,則上前了一步。

  只見他雙手向下合十,左手在上,雙臂平舉於前,向玄庸真人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

  見鄞風鞠完一躬,眾人皆疑惑不已,開始議論紛紛,大多都是「這什麼意思?」,「山野村夫不會行禮?」,「這也太目無師尊了。」,「大逆不道。」,「豈有此理。」之類的言論。

  那四位師尊皆面露疑雲,申虛道人更是面露不悅,唯有玄庸真人不動如山。

  鄞風鞠完一躬,又重複著鞠了八躬,前後一共鞠了九躬,這才起身。

  「師尊容稟,鄞風乃是匠人村鄞氏後人,木匠世家,相傳為魯班傳人,歷來遵從家訓:上不跪天,下不跪地,不跪君,不跪祖,不跪師,不跪父母。如若跪了,恐生變故,還望師尊明鑒。」鄞風拱手而道。

  「鄞風,你既要入我岱仙門,自然要遵循我岱仙門的規矩,拜師入門豈有不跪之理?我師兄如此器重於你,收你做關門弟子,縱然你天資再高,也不能壞了我岱仙門的規矩。」泊譽怒不可遏。

  「小子,你別不知好歹,吾輩仙門中人,能生何變故?你少危言聳聽,邪言妄語,有辱我正道門楣。」

  這種時候,申虛道人定然不吐不快,也厲聲質問著。

  鄞風欲語又止。

  「你這孩子,不言不語又是何道理?」善不念輕聲道,心想:總要聽聽他作何解釋。

  「對不起師尊,鄞風…,不能跪。」鄞風每次說話都不忘拱手行禮。

  「你…」

  申虛又一次氣到甩袖,下立弟子議論聲不斷。

  想他鄞風生來便是岱仙門掌門的關門弟子,那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尊榮,如果說其他弟子心裡沒有一點妒意,想來也是不可能,而他竟這般不知輕重,自然是要落人話柄。

  場面一度陷入尷尬,天星心想:如此場面,就算機智如我,也無法旁徵博引為哥哥圓場。

  為了避免弄巧成拙,天星只好不言語。

  「罷了,鄞氏家規,老夫素有耳聞,也曾聽說有行官者仗勢欺人,強迫鄞氏門人行禮跪拜,后皆發生了不幸之事,鄞風所言,並非空穴來風。鄞風今日之舉皆是為了老夫,各位就不要介懷了。」

  「更何況,師徒情分在於一個緣字,緣本天定,又何須執著於形式,鄞風雖未跪,卻也是行了九拜之禮,從今日起,鄞風便是我玄庸真人座下第四位弟子,老夫坐下弟子道名皆以清字為首,便賜道名清沐吧,水木清華,如沐春風。」

  玄庸一撫白鬍子,三言兩語便封住了悠悠眾口。

  然這「清沐」二字,卻已讓在場大多數人感到震驚,來這岱仙門求仙問道的,誰不知道那青木帝君的傳說,掌門人賜「清沐」二字,雖說是巧妙地避開了青木帝君的忌諱,卻也可見其私心,以及對這位關門弟子寄予的厚望。

  「清沐敬謝師尊。」鄞風答謝道。

  而天星卻在想:還是老頭子厲害一些,我活了三千歲都不知曉的事,他竟全都知曉。只是哥哥又多了一個名字,鄞風,不斫君,清沐…,這要叫哪一個才好呢?

  天星想得出神,單手掐著手指數名字,三個名字都已說出口了卻不自知,鄞風轉頭見她一臉困惑的數著指頭,微微笑了。

  「清沐,天星,你倆同三位師兄站到一處。」

  泊譽真人上前抬手示意,清沐與天星便進入了玄庸真人座下弟子的陣列,清沐與三位師兄簡單行禮算打了個招呼。

  「第三件事便是訓誡。」

  「坐…」

  泊譽真人拖了一聲長音。

  眾弟子席地而坐,五位師尊則坐到了身後的蒲團上。

  每逢有新弟子入門,都要舉行一次訓誡,訓的便是那岱仙門的門規戒條。

  入門早的弟子早已是聽了百八十回,皆可倒背如流,雖是枯燥得人人都想打瞌睡,可又任誰也不敢怠慢。

  「立規明矩,激濁揚清,岱仙門自建派以來,立門規三百條,助我派弟子匡正言行,端正品行。」

  「岱仙門門規:凡我岱仙門弟子第一不可欺師滅祖,第二不可忤逆師尊,第三不可欺凌百姓,第四不可惹事生非,第五自當誅邪衛道,第六門內弟子需不邪淫、不殺生、不葷酒、不偷盜、不妄語、不婚配,此為六大戒…」

  「吃素,還禁慾?天上的神仙尚能婚配,為何你們凡人修仙,卻要斷情絕愛,清心寡欲?」

  敢問出這句話的,舍天星其誰?

  泊譽真人被人打斷,甩了一個刀光似的眼神過來,嚇得其他走神的弟子趕緊正了正身。

  「哈哈哈,正因為神仙尚可婚配,凡人這短短數十年便如滄海一粟,如若再被結婚生子這般俗事所擾,又如何求仙問道呢?我派弟子山上修行一日,便不可婚配,但倘若下山還俗,自然也可以婚配,全在個人的選擇。」

  作答的並不是泊譽真人,而是喜歡摸鬍子的玄庸真人。

  「原來如此,天星認為在理。」天星點頭。

  「不過不能吃肉喝酒也著實無趣了些。」天星心想。

  「第七不可不忠不孝,第八不可嫉賢妒能,第九不可結交奸佞,第十不可豢養邪物…」

  待到泊譽真人把三百條門規全部講完,已是戌時,天星想起那神仙師父的話來,便告別清沐,尋了那望初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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