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4章 生得這般好看的木匠
天星杵著紅傘棍,一路跋山涉水,翻山越嶺,總算是望見了那東嶽泰山的影子。
按道理,她無論是縮地而行,還是御器飛行皆可快速抵達雲海浮沉天。
縮地自然是比御器高級許多,那可是神仙或足夠匹敵神仙的妖鬼才有的絕活,御器不過凡人修仙的境界,反正她天星都會。
然而,她天星既然決定要行這人間道,自然是要靠走的,不走不算數。
「這人間道著實幸苦,早知走路這麼艱難,我就走慢一點好了,遙遙無壽限,我且急什麼?」
她蹲下身來喝了一口溪水,感嘆到。
「也罷,走上勁了,反而不想停下來。」
遂又繼續前行,晃晃悠悠就進了一片密林。
「如此密林,竟沒有人出來擄我,豈不浪費我如此美貌少年郎打此經過,實在無趣。」
天星自言自語,聊以慰藉無聊的趕路時光。
走著走著,天星頓住了腳步,目光微微向下一掃。
在她腳踝位置,樹與樹之間竟纏繞著一條黑線,黑線綳得很緊,且不易被發現,如若貿然前行,定會被絆上一跤,摔個人仰馬翻。
「好險,好險,人間路不好走,竟然有陷阱。」
「小公子小心。」
也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提醒。
「這聲音倒是悅耳,不急不緩,不高不低,頗得我心。」
天星一句話沒說完,就有白影飛了過來,差點就要和她撞上,她只微微轉了一下腳尖,白影便與她擦肩而過。
她乾脆順勢原地轉了一圈半,那步伐行雲流水,穩妥得很,卻又像喝醉了一樣左搖右晃,最後直接來個碰瓷式一屁股坐在地上。
「咻~」
一個銀軲轆煙斗模樣的器物飛過來,「哐當」砸在那白影的後腦勺,白影「哎喲」一聲掉落在地。
銀斗「嗖嗖嗖」在白影四面八方好一陣穿梭,竟吐出根根黑線。
那黑線將那白影從上到下團團纏住,纏得像個繭子,動彈不得,銀斗又一「哐當」砸在白影的腦袋瓜子上,這才乖乖掉在了地上。
「小公子可還安好?」
天星看得出神,竟未察覺身邊掉下個人來。
她抬眼一癟,竟也是個少年郎,穿了一身粗麻裋褐,渾身上下再無配飾,咋一看不是山裡砍柴的,就是地里幹活的,要不就是個匠人,總之就是個山野村夫,天星心想:也訛不了他什麼。
但聲音卻是極為好聽的,正是剛才「頗得我心」的那個聲音。
「無妨,無妨。」
天星借力紅傘棍,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發現這少年竟比自己高出一個肩頭來。
「無事便好。」
少年郎便不與她多說,轉身朝那黑繭子走去,步履輕盈,不急不緩。
天星好奇得緊,便跟了上去。
她稍微動了動腳下功夫,搶先來到黑繭子跟前,撿起那個銀軲轆斗子好一番琢磨。
「這位哥哥,這東西看著有趣,且是何物?」
那是個長形銀器,約莫一尺長,器身刻了些奇怪的花紋,銀器上面有個斗子,連接著一個軲轆子,卻無手柄轉動,上面纏繞著黑線,天星見過也聽過一些神兵利器,卻從未見過此物。
少年郎緩緩停下腳步,謙謙而立,左手自然垂於腹間,從腰間伸出一隻右手,指若寒玉,慵懶隨意,纖白細長,卻又不失蒼勁。
輕行,謙立,風姿特秀。
那雙玉手怎麼看都不像山野村夫,天星又看了看他的衣裳,雖是粗麻裋褐,卻沒有一點褶皺和塵埃。
「竟有人把粗布短衣穿得如此風雅。」
她抬頭望向那少年郎,才發現剛才被那粗麻裋褐遮了眼,一葉障目,眼前之人竟是生得這般清絕,眼眉含光,絕世獨立,竟是那高山景行之姿容。
少年郎肅顏,不言語,只點手示意,天星心領神會,這是要她把銀斗還給他的意思。
可她天星是誰?她修鬼道三千載,目中何曾有過誰?豈能說還就還,這要在平時,定要好好戲耍他一番。
可今日鬼使神差,天星乖乖將銀斗遞到少年郎的手心裡,小心輕放,穩穩妥妥。
「莫不是我被美色迷惑了,沒想到我竟是這樣的好色之徒。」
想到如此,天星望著少年郎尷尬一笑。
少年郎手持銀斗,朝著旁邊的黑繭子輕呼一聲「收」,那些黑線便盡數卷進那銀軲轆,最後那繭子只剩手上和腳上還纏著黑線。
「竟是只兔子精。」
那白影露出真容來,天星方才只嗅得妖氣,並沒看清容貌,這下卻是看得真切。
「小公子識得?」
少年郎輕聲問道。
「識得,識得,她長得這般昭然若揭,自然識得。不曾想,還是只母兔子。」
那白衣女子兔牙,兔唇,甚至還有未褪去的鬍鬚,正如天星所說,長得昭然若揭。
兔子精不敢抬頭,早已嚇得瑟瑟發抖。
「哥哥捉這兔子精做菜吃嗎?」
兔子精聽見「做菜吃」抖得更厲害了。
少年郎卻是面無波瀾,只道:「我路過此處,瞧見她襲擊一過路老者,可惜還是晚了一步,趕到之時老者也已身亡。」
「那哥哥準備如何處置她?」
「這小妖為非作歹,今生的修行便是到頭了,我送她一程,助她早日輪迴,再世修行。」
「哥哥要滅她?」
兔子精聽見要滅她,頭搖得像個撥浪鼓,卻是不敢說話。
「要滅。」
「哥哥會這除妖之法?」
天星瞧那銀斗子雖能把妖擒住,卻不像是能滅妖的法器,再看眼前少年郎,雖生得仙姿仙骨,會一些功夫,卻也不是修仙修道之人,故此一問。
少年郎低眉想了一瞬,頓了一頓,竟真的答到:「不會。」
妖化形之後,想死便沒有那麼容易了,得毀了精元才行。
「果然不會,還好不會。」天星心想,「好歹大家都是兔子精,我且救你一把,然後,再送你一個有趣的死法吧。」
「既然這樣,哥哥不如將她交給我來處理…」
兔子精在一旁點著頭。
「我將她驅逐到其他地界,讓別的妖教教她這做妖的道理。」
兔子精先是頻頻點頭贊同,心想遇見了救星,聽見此處,兔子精腦袋又搖成了撥浪鼓。
「公子不能,我這種小妖,換了山頭會被吃掉的,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公子不能,求求公子,放過我吧。」
兔子精終於開口說話了,妖界佔地為王,這要到其他地界,她這種小妖必是沒有活路可言。
「放心小兔子,公子我來給你指條明路。」
天星勾上兔子精的肩膀,將兔子精拉至一旁,邊走邊說悄悄話。還不忘回頭看看少年郎,少年郎負手肅立,未動聲色,天星微笑示意,就像在說:放心交給我吧。
兔子精手腳被綁著,只能蹦躂著勉強跟上。
「我有一物。」天星從懷裡拿出那塊胖白石頭。
「此乃塗山房日族信物涅槃石,今日你我有緣,我將它贈予你,你去塗山認個親,來日必能飛升上仙。」
「公子此話當真?」
「當真。」
「不,不…,我不信。公子為何幫我?」兔子精使勁搖頭。
「實不相瞞,公子我,是個好色之徒…,況且小兔子你如此可愛,聽說房日族逸仙個個美貌絕倫,等你飛升上仙,別忘了公子我的恩情即可。」
天星媚眼燦燦,如放電,見兔子精還有不信,又繼續說道:
「小兔子大可放心,房日族十分重視這涅槃石,有此信物在手,你就是逸仙無疑了。」
聽此一言,兔子精臉上泛起一陣潮紅。
「你且記住,你只說你在東海附近一漁村長大,後來聽一大妖說起此石頭乃房日族信物,才想著來塗山尋找自己的族人。」
「你還需記住,死認此信物絕不鬆口,生死一線也不能鬆口,如若鬆口,必死無疑,反之,你咬緊牙關熬過去了,他日必將飛升上仙,有此捷徑,何妨一試?」
兔子精紅著臉頰頻頻點頭,天星見兔子精深信不疑,輕拍兔子精背部說道:「你且去吧,他日有緣再見…」,並推了她一把,那捆綁手腳的黑繩竟憑空消失了。
「記住啊,如若鬆口,必死無疑。」
兔子精解了束縛,捧著那涅槃石不停地回頭看天星,面色微醺,依依不捨。
「去吧,去吧…」天星擺手。
兔子精滿面春光,蹦蹦噠噠而去。
「噗,此去你也是必死無疑,還能讓房日族逸君大驚失色,惶惶不安,豈不妙哉。」
「小妖害人性命,不過走一回輪迴道,我將那石頭物歸原主,皆是小以懲戒,不為過,不為過。」
天星自說自的,差一點撞上少年郎的胸膛。
「哥哥還沒走?」
「這便走。」
說罷就要轉身。
「哥哥…」
天星抓住了少年郎的手腕。
少年郎頓覺胸口一陣刺痛,趕緊拂去天星的手,並後退了一步。
「失禮,告辭。」
少年郎一躍身便不見了蹤影。
「哥哥還沒說那銀斗子是什麼呢?」天星追問到。
「此乃木匠用的墨斗。」聲音從林間深處傳來。
「原來是木匠?生得這般好看的木匠,手藝活也一定好得很。」
天星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