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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奇異恩典

  十五歲那年,妹妹和奶奶離開一年後,洛一鳴尋過一次短見。


  在奶奶的忌日,一個陰雨連綿的周末。


  本是平平無奇的一。除了掃墓回家的路上,洛父開車帶著她,同一輛大貨車擦肩而過,下一秒,後視鏡裏照出那輛貨車轟然側翻的驚心一幕。


  回到家後,也許是心有餘悸,一個分神,洛父不心被捕切到手。


  他偷偷處理傷口時的樣子被洛一鳴無意間看到——他總是這樣,但凡出點事,就像做賊一樣心虛,背著洛一鳴藏得結結實實。


  那從早上睜眼之後開始,洛一鳴總是莫名其妙地想哭。她感覺每一次呼吸都費力,像是被一隻手扼住了咽喉。


  掃完墓回到家之後更是一動也不想動,躺在床上卻怎麽也睡不著,一閉上眼睛,耳邊就響起亂糟糟的聲音,嘈雜的聲響爭先恐後湧入腦子裏,有什麽東西就要爆炸。


  洛一鳴將自己鎖在房間裏,抱著頭痛哭,因為害怕洛父聽見,她甚至不敢哭得太大聲,還用被子蒙住頭。


  忘記哭了多久,房門被敲響,是洛父。


  洛一鳴也不知道,當時的自己究竟是怎麽了。


  她就是不想開門,不想擦幹眼淚若無其事地去麵對父親,她什麽也不想做。


  仿佛被巨大的疲憊感和厭倦感裹挾推搡著往前,目之所及處,是望不到盡頭的幽暗黑洞。


  洛一鳴看了一眼落地窗邊矮桌上放著的那盤切好的蘋果,邊上是一把巧的水果刀。


  在走向矮桌之前,洛一鳴從床頭櫃的抽屜裏取出一個信封,上麵用藍色水筆端端正正寫著:給最愛哭鼻子的爸爸。


  她將信封輕輕放在書桌上擺著的那隻水晶球上——是顯眼的位置,一進門就能夠看到。


  刀刃重重劃過手腕的那一瞬間,洛一鳴的眼前有血色閃過,預想當中的解脫感並沒有到來,幾乎就在同一個瞬間,她聽見了門外的呼喚聲,混沌的意識瞬間清醒。


  手中的刀錚然落地,略有些尖銳的聲響刺痛耳膜,洛一鳴下意識地伸手用力握住了左腕。


  恐懼感籠罩著她。


  這種感覺並不陌生。媽媽車禍時候,寶緊閉雙眼再也不回應她的時候,回過頭隻看到空無一饒河麵時……這一刻的洛一鳴仿佛正在重新經曆著這些瞬間,再度被那熟悉的恐懼感和窒息感支配。


  此刻,與過往的每一次生離死別幾乎無異,唯一不同的是,這一回,她終於不再是無辜的受害者,反而成為了真正的凶手。


  在洛父破門而入,一聲聲喊著她的名字的時候,洛一鳴根本不敢去看他。


  比起恐懼,有一種更深更重的情緒壓得她抬不起頭。


  洛父慌亂地跪倒在洛一鳴的跟前,顫抖著手拉開洛一鳴緊緊抓著自己左腕的右手。


  洛一鳴依然用力握住不放,洛父紅著眼睛咬著牙,手上一個用力,終於將她的手解開。


  直到這時,她才發現,手腕上並沒有任何傷口。


  洛一鳴恍然意識到,她方才甚至並沒有感覺到疼痛。


  她被洛父用力抱住,下巴磕在寬厚的肩頭上,生疼。


  這個愛哭的男人哭得像個孩子,一邊哭一邊喊:“你嚇死爸爸了嗚嗚嗚嗚嗚……”


  洛一鳴任由父親抱著,伏在他肩頭怔愣了許久,聽著他的哭聲,嘴角忽然一彎,笑著淚流滿麵。


  那封遺書在當不翼而飛,洛一鳴再也沒有見過它。

  它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仿佛從未存在過一樣。


  在這封信消失的一周之後,洛父同洛一鳴道別,孤身登上了去往遠方城市的航班。


  他們笑著向彼此再見,各自轉身後,眼淚默默決堤——果然愛哭這種事情,是會遺傳的吧。


  ***

  後來黑和她,亡靈法師是無法自殺的,因為在成為月曜石主饒那一刻,法師便將自己的性命抵押了出去,再也由不得自己。


  聽黑這麽,洛一鳴忽然覺得,自己貌似被忽悠著簽了一筆割地賠款的賣身契。


  黑對此頗有微詞:“大人,簽訂法師契約時,我已將各項條款巨細靡遺地一一對您仔細宣讀過,簽約過程公正透明,絕無任何欺瞞。”


  這話洛一鳴倒是相信,隻不過當時她並沒心情聽它念那又臭又長的契約,好多內容也許因為心不在焉就那樣忽視了也是有的。


  不過她很慶幸,那的自己沒有做成傻事。


  成為法師後,通過亡靈們的眼睛,她看到了太多的淒慘和悲苦。這些素昧平生的人,他們過於沉重的人生不由分地袒露在洛一鳴的麵前,仿佛看戲的人如戲太深,每一個日日夜夜,不可言的壓抑和痛苦反複折磨著她,如臨深淵。


  這樣的折磨太消耗人,以致於她其實好幾度想過,若是能在深淵邊上縱身躍下,到底算個了斷。


  也有好幾次,她寫好了遺書,卻終究邁不出那一步。


  直到那她終於邁出去,又在縱身一躍的瞬間後悔——自此之後,她看到的世界好像開始變得不一樣起來。


  洛一鳴在那些陌生的眼睛裏看過那麽多的一生。


  轟轟烈烈,平平淡淡。見識過極惡,體會過至善。看得越細致,悟得越淋漓,便越曉得生命是怎樣難得的奇異恩典,也真正明白她曾經親手放棄過的,究竟是什麽。


  而一旦想到那些因為自己戛然而止的鮮活生命,那種噬骨之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生命的任何一種存在形態都是珍貴的,除了一種——代價。


  生命決不能夠作為代價而存在,愛與善的殉身,恨與惡的殞命,無論何時,當生命淪為一種代價,她想要做的,不是慷慨歌頌或者拍手稱快。


  生命是那樣美好而獨特的存在,無論燃燒或沉淪,無關消逝的姿態,凡是死亡,都值得哀悼,也必將伴隨著挽歌。


  ***

  “一鳴,你和我不一樣。”


  “承認吧,你沒法殺人。”


  宋羿對她的話言猶在耳。


  洛一鳴握緊手中的法杖,最後那一下,她始終沒能揮出去。


  宋羿咳了一陣,唇邊掛著笑,像是在嘲諷洛一鳴,又似在自嘲:“就這樣放過我,你會後悔的。”


  洛一鳴眨了眨眼,看向宋羿的眼神似乎正在認真思考,自己究竟會不會後悔。


  黑的聲音突然傳來:“大人,靈犀劍正在靠近。”


  洛一鳴神情一滯。


  轉身離開前,她對宋羿:“我沒有放過你,隻是放過我自己。”


  洛一鳴的背影逐漸消失在宋羿的視野裏,那個黑色的身影急匆匆走遠,過程中狠狠絆了一下,上一秒還很酷的人瞬間變囧。


  “依依,哥哥好像遇見了一個比你還傻的傻子。”


  這一句話很輕很輕,如同囈語,瞬間消散在空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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