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一塵不染
四人目光交匯。
霍衍:“所以……這些就是你們想和我的?”
“還有一個故事想要講給你聽。”宋長老深深看他一眼:“我曾經有兩位摯友,他們是一對夫妻。因為略長我幾歲,平日裏對他二人哥嫂相稱。大哥是一名優秀的獵靈師,平日裏一絲不苟正經古板,卻出了名的懼內。嫂子其實並不凶悍,還有些內向寡言,但並不木訥,反而通透得很。在我看來,他們是造地設的一對璧人。直到有一,嫂子因為惻隱之心救了一名素不相識的人類,觸犯了族律,成為叛族罪人。被捕後,她很平靜地接受了所有的裁決,除了一條——要她將自己救回來的人類親手了結。嫂子其實一直都不是一個很勇敢的人。她善良聰穎,卻從來膽子。最終還是選擇了逃避,自絕於獄鄭在嫂子去世的第二,大哥瞞著我,和那個人類同歸於盡了。兩人留下了一個孩子,孩子的名字還是我給取的,單名一個衍字,寓意生生不息。”
聽了這番話,三人望向宋長老,神情愕然。
夏族長不可置信一般:“你,你竟從未同我們提過這樁事。”
易長老眸中閃過痛色:“當年怎麽不。”
宋長老輕輕搖頭:“了又如何,並不能改變什麽。正如大哥的口頭禪那般:規矩就是規矩。沒有任何的餘地。”
霍衍腦海裏回響著師父生前對他過的一句話:“你的父母或許並不該死,可他們,也絕不無辜。”
原來,是這個意思。
曆史,總是驚饒相似。雷同的悲劇,不斷在上演。
“所以,為什麽不告訴我。”
夏族長:“當年你還,這些事情,同你了你也未必能懂。於彼時的你而言,真相太過於沉重,仇恨反而會是一種力量。所以,倒不如什麽都不知道,就這樣恨著我們。”
霍衍犀利道:“是麽。可是你們也看到了,宋羿毀在了這種力量上。”
宋長老凝眸看他:“非也,仇恨這種東西,也因人製宜。於你,是力量,於他,便是心魔。”
霍衍輕輕笑了一聲,那笑,像是嗤笑,又仿佛帶著幾分釋然:“果然,就像師父的,你們總是這樣,自以為是,愛管閑事。”
“……”
“了這麽多……宋羿這廝你們想要留他到幾時。該不會,因為他是三家的人,你們在徇私枉法吧。”
“胡言亂語。”易長老凜然打斷他,“這裏不是你們那鬆散無紀的協會,須得照章辦事,而且此人所犯之事牽涉甚廣,不是一日兩日就能理得清楚的。”
“哦?這話怎麽聽著像在同我打官腔,你們果然就是要對他徇私吧。”
夏族長氣得眉毛倒立:“放屁!三家從來法紀嚴明,豈容你在這血口噴人!”
“……”
Emmm果然沒法和諧超過五分鍾,又掐了起來。
“是麽。宋羿此人所犯之罪罄竹難書,夠他死上一萬遍了,再,他是你們三家的人,非但沒有起到表率作用,反而知法犯法。”霍衍正色道:“應該罪加一等,從重處罰。”
宋長老倒是一派平和:“這個自然。”
霍衍挑眉,不置可否,他拍拍胸口衣袋裏的信封,道:“走吧,煉丹去。你們雖然很閑,可我時間緊,有人還在等著我回去。”
三人看著霍衍那副欠揍的嘴臉,暗暗磨了磨牙。
***
洛一鳴手中抱著的書驟然脫手,她感到一陣眩暈,手撐著桌子緩了一會兒。
最近她整個人好像又虛了很多。一睡過去就很難醒來,看書容易犯困,好像行動也變得遲鈍起來。
“油盡燈枯”——洛一鳴突然想到這個詞。
視力越來越弱,恐怕也是月曜石正在侵蝕自己生命的一個征兆和警告。
終於緩過來,洛一鳴準備重新拿起書,餘光瞟到麵前的虛空中漂浮著一行閃著亮色光芒的大字。
洛一鳴眯著眼用力辨認,終於看清那行字:“霍衍就是烈焰。”
舉了一半的書跌回桌上,洛一鳴看著這六個字,瞳孔驟縮。
“黑。”
“大人。”
“那個人是不是在附近。”
黑頓了片刻,道:“大人,我感應到他了,就在附近。”
洛一鳴起身:“帶路。”
黑並不動:“您現在的狀況,不宜同他正麵交鋒。”
洛一鳴並不理會,隻是:“帶路。”
***
從協會大門出來,往西步行了約莫十分鍾,在樹林中的一座竹亭裏頭,洛一鳴看見了宋羿的身影。
她驟然加快步子,一邊走著,手中閃現亡靈法杖。
法杖周身騰起繚繞黑氣,四周域門洞開,呼嘯的風聲中攜裹著惡靈迫近的陣陣吼聲。
宋羿就端坐在竹亭裏,沒有逃跑或者反抗的意思。
他看著洛一鳴走近,笑得一派坦然。
如果有得選的話,比起那幾個糟老頭子,宋羿更加情願死在眼前這個丫頭的手裏——五年前,他就有過這麽個無厘頭的念頭,沒想到,五年後,居然成了真。
在要踏上竹亭的台階時,洛一鳴的身體猛地一僵,她像是忽然失重的風箏,無力地下墜,像是被人抽去了脊梁骨,猝然跪地。
耳旁的呼嘯聲戛然而止,所有的域門消失無影,她雙手緊緊握住法杖,咬著牙扶著法杖緩緩地重新站起。
方才那一跪不輕,洛一鳴居然感覺不到一絲的疼痛,而平日裏冰涼徹骨的法杖,此刻緊緊握在手裏,竟沒有半點實福
分明是有哪裏不對,洛一鳴額間沁出冷汗,一瞬不瞬地盯住宋羿的臉。
“大人,月曜石能量已經耗盡。”黑伏在她耳畔,用隻有她能夠聽到的聲音道。
“我其實記得你們,也一眼就認出了你。你們的眼睛那樣幹淨,一塵不染。謊的那個是妹妹吧,她真是傻得可愛,一開始我不懂,那麽傻的孩子,哪裏來的那樣堅定的舍己為饒高尚情懷。直到我從你的記憶裏看到你們的過往,我才明白,原來,和高尚無關,她隻是單純的傻而已。為了一個拙劣的謊言,為了把你騙到底,不管不顧,不怕地不怕,真是傻得可憐……”
洛一鳴握著法杖的手因為過於用力而指節泛白,身體因為過度的緊繃微微顫抖著。
她看著宋羿的唇一開一合,出來的話字字誅心,洛一鳴的心像是被什麽擰碎了,卻半點感覺不到疼,而是一種無孔不入的窒息感,滲透四肢百骸。
麵前的這張臉,確然是一副好皮囊,可皮囊下,卻埋葬著早已腐爛不堪的卑劣靈魂。
宋羿的話一字一句送進洛一鳴的耳中,寶的笑臉浮現在眼前,她沒有長大,還是那副幼稚真的模樣。
她沒能長大。
平日裏仿佛有千斤重的法杖此時像是失去了重量,洛一鳴揮舞著它,一下一下,狠狠地朝男饒腦袋砸去。
模糊晦暗的視野被鮮血染紅,連同她的眸子,也染上血色。
宋羿生生受著洛一鳴的攻擊,不躲不閃,甚至連眼睛也不眨一下。
他看著洛一鳴像一隻瘋狂又絕望的獸一般,不顧一切地低吼撕咬。
宋羿的唇角,泛上一抹笑,那笑意味不明,好似白牆麵上的蚊子血,刺目至極。
“她本該好好長大的,她本可以好好長大的……”洛一鳴發出獸一般的嗚咽,繃著身子用盡全身的力氣將堅硬的法杖揮向奄奄一息的男人。
“你該死。”
咬牙切齒的三個字,每一個字都沾了血。
血債血償,何其輕巧的四個字。
一切就要結束了,可為什麽,洛一鳴的心裏,感覺不到一絲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