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傻子
霍衍在神龕下,抱臂立定。
他的眼神晦暗不明,看著洛一鳴孤身站在上麵,個頭瘦,身板卻筆直。
他想起,落地窗前,無憂樹下,夜宵店裏——他之前見到過的,也是這樣如出一轍的孤零零的身影。
她似乎總是讓自己陷入這樣一種境地裏——劃開一條線,自己孤身一人站在線的這邊,而對麵,是整個世界。
怎麽會有這麽笨的傻子。
“鬧夠了?”霍衍一步一步走上前,腳步擲地有聲,他朝洛一鳴伸出手:“下來。”
霍衍餘光捕捉到神殿後麵埋伏著的身影正在悄無聲息地靠近。
洛一鳴怔住。下意識往後撤了一步,踩到腳下的碎玻璃,發出清脆的聲響。
霍衍似乎不耐起來,微皺了眉:“下不下來?”
洛一鳴此刻的頭仿佛有千斤重,她最終十分堅定且艱難地,搖了搖頭。
霍衍笑了。
洛一鳴看得真切,那是一個極其可怕的笑容。她下意識地又往後瑟縮了半步。
然後她就看見霍衍縱身一躍,跳上了神龕。
洛一鳴心神巨震,瞧見霍衍高大的身影瞬間逼近,手足無措地朝後躲,直躲進身後的財神爺懷裏。
然後很快被霍衍一把撈住肩頭,她整個戎不住力道又往前栽過去。
撞進霍衍胸膛後,她聽見對方的聲音響在頭頂:“丫頭,把財神爺撞壞了,你可賠不起。”
財神爺壞沒壞她管不了了,洛一鳴隻覺得自己心髒要壞掉了,她被霍衍這麽一嚇,心跳得飛快,手心沁出汗來,幾乎要握不住手裏的玉。
霍衍輕輕鬆開她。
老掌會:“霍組長!”
霍衍:“張掌會!”他一邊揚聲,一邊拿眼角餘光去瞥身後,“你的人再敢靠近一步,我可就不客氣了。”
老掌會:“你就這般縱容你的守夜人在這兒撒野,會不會欺人太甚!”
霍衍勾唇輕笑:“我還沒追究你藏匿要犯,你倒先叫起屈來了。不就孩調皮,砸塊玻璃,借你家寶貝把玩把玩。好不容易來一趟,想著好好認識認識貴會上下。這些是什麽大不聊事麽,竟叫掌會如此為難。”
老掌會一張麵皮氣得青紫,卻還是隱忍道:“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霍組長,何必如此。”
“掌會大人,你好像還是不明白我的意思。誰在和你打商量麽?”霍衍嘴角笑意驟斂,目光冷下來:“按她的去做,把人都叫來。別想搞什麽動作。不然,您知道的,我一個不高興,什麽都做得出來。”
底下一片嘩然。
霍衍微微側過臉。身後靠近的腳步聲止住。
洛一鳴耳邊轟鳴。
她聽不清霍衍了些什麽,隻覺得胸口發悶,膝蓋一軟就往下跪——腳邊全是玻璃渣子,這一跪,隻怕是蔚為壯觀。
然而,被撈住了——霍衍有力的手臂在她腰上收緊,她以腳懸空,頭朝地的姿勢,被霍衍夾在胳膊裏。
明明上一秒還很帥氣的,所以到底為什麽最後又是這種囧囧有神的畫麵=_=
洛一鳴有些無語地想著,她開始兩眼發黑,意識到自己馬上要昏過去了,首先想到手裏的物事。
她艱難地舉起手,用極微弱的聲音道:“衍哥,幫忙拿一下。”
完,便兩眼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
“霍大哥,是什麽給你勇氣在這裏留宿。你就不擔心他們半夜結果了咱們?”在打死了又一隻蚊子後,夏泓提出質疑。
顧慈代為答疑:“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們非但不敢對我們怎麽樣,還得安排人保護我們。我們要是在這裏出事,要哭的絕對是他們。”
夏泓涼涼地:“是啊,而我們,被蚊子咬死了,含笑九泉。”他“啪”地又打死一隻蚊子,“難道沒有蚊子咬你們麽?!”
另外倆人異口同聲:“托你的福。”
夏泓:“……”
他氣呼呼往外走,霍衍喊住他:“去哪裏?”
“要蚊香!”
看著夏泓離開的背影,顧慈感慨:“這孩子絲毫沒有作為通緝犯的自覺。”
霍衍:“他不過仗著我們在。想當初他蓬頭垢麵流浪街頭和狗搶吃的那會兒,多自覺。”
顧慈:“……”
果然黑曆史這種東西,是會伴隨我們一生的。
“起來,你今怎麽突然同意帶一鳴過來?”顧慈一開始以為霍衍是擔心慕容會對洛一鳴亂來,可直覺告訴他,事情並沒有這麽簡單。
霍衍看一眼昏迷不醒的洛一鳴。
“把她帶過來,一來是想看看,她這麽想來教會,到底是為了什麽。”
顧慈:“到這個,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剛才在殿上,她首先故意和你撇清關係,明顯是不想把你拖下水——雖然這個完全多慮了,教會最想置於死地的人非你莫屬,多這一件不多,少這一件不少。不過,一鳴隨後拿教會的鎮會之寶威脅,提的要求倒是別致。你她這是要找誰?這麽孤注一擲大費周章的,想來是個要緊人物。”
霍衍:“我怎麽會知道。總不會是找失散多年的親人。”
顧慈被自己口水嗆到:“能不能好好聊,正經的呢。”
霍衍語氣沉沉:“不管她要找誰,這是最愚蠢的辦法。”
顧慈:“我倒覺得挺有魄力的。剛才那群家夥們的表情簡直不要太精彩,一鳴往那神龕上一站,還真別,氣場兩米八,財神爺都遜她一籌。”看著霍衍臭臭的臉色,他話鋒一轉:“不過我並不認同她的行為。這件事情明顯可以有更好的解決方案,畢竟她身邊有我們,雖然她現在還沒有意識到這點。這孩子哪都挺好的,就是太見外了些。”
霍衍:“哪都挺好的?不見得。像她這種悶聲作大死的,才是最難搞的。”
“打住,別在我跟前姑娘壞話,你知道的,這孩子極其合我眼緣,我見不得人不待見她,就算是你也不校”顧慈憤憤然,接著問道:“你剛剛隻了一來,那二來是什麽?”
霍衍:“這丫頭很能惹事,不放在身邊不踏實。”
此話一出,顧慈怔了許久。
這句話信息量有點豐富。
“很能惹事”又是在擠兌洛一鳴,被顧慈自動屏蔽。後半句倒是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
“阿衍,你有沒有覺得,你對一鳴……挺特殊的。”顧慈心試探道。
霍衍笑了,:“特殊,必須特殊。能讓我頭疼的人,除了你,就屬她了。”
顧慈看出來了,他這個笑,是個咬牙切齒的笑。
他迷惑了。
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他真的會錯意了?
顧慈:“我知道,一鳴看著性子溫順,但是個有主見的,而且心裏特別能藏事兒,整個人是有那麽丁點別扭。可她真的是個好孩子。不別的,我就問你,你們的靈契,怎麽樣了?”
霍衍默了片刻:“我也不瞞你,換了這麽些守夜人了,沒見過形態如此成熟的靈契——可正因為這樣,我才難做。她但凡原則上出點毛病,我也能痛痛快快罵她一回。現在倒好,打不得罵不得。你,你見我這麽憋屈過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