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那個瘋子
隻是他一時還是無法很好地接受:那個平時做任務總是掛零分的人,那個不思進取的超齡生,那個心安理得抱大腿的鹹魚……竟然就是眼前這位開掛一般的老兄。
這大概就是現實版的“壓級大辣吧。
他偏頭看向易初勉:“為什麽我覺得,你好像一點也不驚訝的樣子。”
易初勉:“有嗎。”然後他非常不走心地,做了一個極其敷衍的驚訝表情——是的,他就是張了張嘴,然後很快地合上了。
夏泓:“……”
“走,去幫他。”夏泓和易初勉二人上前。
其他的學員們開始出現體力不支的情況,已經倒下了大半。
惡靈聲勢不減,霍衍就算再厲害,如此耗下去,終究要被拖垮。
夏泓回過身,拿起地上的流星錘和壓縮器一陣猛按:“你他媽給老子停下!停下!!!”
依然沒有反應。他頹喪地把東西往地上一擲,絕望地閉上了眼。
腦袋上一沉,寬大的手掌按下來。
霍衍的聲音響在頭頂:“你要是敢亂來,以後不要再叫我霍大哥,也別出現在我麵前。”
夏泓雙拳握緊,他看向霍衍,雙目血紅:“霍大哥!我——”
霍衍:“好了,沒事兒。沒到那地步。”他安撫地拍拍夏泓發頂。
霍衍揚聲道:“都聽好了!一會兒,看準時機,在惡靈再次形成合圍之前,從那邊出去。”他伸手著不遠處的那道亮光,眾人看過去——因為惡靈湧動,那道光若隱若現。
“傷兵先走。出去的,把顧院長找來,讓他帶著人手過來支援。”霍衍頓了頓,“能走的話,全都走,一個不要留。你們留在這,也幫不上忙。走之前,留個火就成。”
話音剛落,隻見靈光大盛。霍衍周身升騰起藍色火焰,由零星火點轉瞬間蔓延出一片火海。
在場的人會意,手心裏綻出靈火,往霍衍那邊聚攏過去。
空中再次現出劍陣——這次是雙劍陣,劍光照亮了半邊。
“霍大哥!”夏泓大驚失色,失聲喊道。
劍陣本身就十分消耗靈力,不要像這樣接連祭出雙劍陣,還召出如此勢盛的靈火。
這根本就是孤注一擲,同歸於盡的打法。
***
一道黑刃劃過易初勉後膝,他身子不穩,單膝跪倒下來,抬目去看戰場中心的那人——霍衍頭頂劍陣,腳下是熊熊燃燒的火海,光影交錯裏,少年的身影,強大而孤獨。
靈火升騰著往上,火苗一點一點舔上劍陣,火光和靈光炫目奪魄,整個靈域亮如白晝。
霍衍雙手無聲地一揮,像一麵旗幟,揮舞著,發出進攻信號。
光劍攜裹著灼灼烈焰以氣吞山河之勢呼嘯著四散,淩厲的劍氣衝撞出道道狂風。
淚水模糊了夏泓的視線,他此刻無疑是痛苦的,但同時,也本能地深深折服於這華麗的力量——這才是真正的力量,強大,主動,全然的掌控。
不冰冷,它有跳動的脈搏。不狂亂,它有精準的方向。
這種力量仿佛被賦予了生命,鮮活而自由。從這生命的源頭,直到這生命的盡頭,都牢牢掌握在這力量的主人手鄭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夏泓一直自詡強者,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根本不配。
所謂強者,就該受萬眾矚目,無論何時都保持優越——這是他曾經對強者的認知。現在看來,何其淺薄。
真正的強者,至少應該這樣——強大,並且自由。
真正的力量,不該作為平日裏炫耀的資本,而是在這樣的時刻,不負眾望,力挽狂瀾。
***
風聲,劍嘯聲,惡靈的悲啼聲,交織在這片不大的空間裏,振聾發聵。
倒地的人強撐著站起來,互相攙扶著竭力站定。
甲子班的學員們此刻不約而同,全員朝著戰場中心的方向注目,他們的右手握成拳,抵在左胸,靠近心髒的位置,有力地敲擊了三下:咚,咚咚!
這是靈族的最高致謝禮,意思是:感謝你,再次賦予我生命。
拳頭敲擊心髒的聲音,像極了心跳,有力且鄭重。
此刻的霍衍,不是獵靈學院甲子班的劣等生,不是人皆側目的“瘋狗”,不是千夫所指的叛族罪人之子。
他身上的標簽被統統撕毀,此刻,他好像終於開始擁有了姓名:霍衍。
他是霍衍。
***
惡靈們被激怒,開始瘋狂地湧向霍衍的方向。
而不遠處那道亮光終於變得清晰起來。
“就是現在!走啊!”霍衍的聲音像一道驚雷劃過長空。
短短幾個字,聲嘶力竭,不耐,且不甘。
不斷有身影消失在那道光裏。
霍衍叫住迎麵走過的一名壯漢:“你,把地上那倆玩意兒撿起來,收好,弄丟了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然後,把那邊那倆傻子帶走。謝了。”
易初勉和夏泓都嚴重掛彩,但仍然倔強地強撐著,沒有半點要走的意思。
直到雙腳離地被人挾持著帶走,他們才反應過來。
夏泓拚命地反抗:“放開我!霍大哥!我不走!”
霍衍扯了扯唇角,勾出一個笑:“這可不隻破了三,你夏爺算是栽在我霍某人手裏,要一輩子給我做牛做馬了。”
夏泓大吼道:“你個瘋子!”
易初勉分明看到,在霍衍聽到“瘋子”兩個字後,嘴角的笑容更加肆意了。
他不禁想,這個人,果然是個瘋子吧。
敢對著三大家族放出要他們跪地求饒的狠話,除了他也沒有別人了。
明知道不會有結果還是撞了整整八年的南牆。
為了留在學院可以像條狗一樣打不還手。
明明有著讓三大長老都為之忌憚的驚人實力,卻忍受著非議和嘲諷偽裝成豬隊友。
受盡不公嚐盡冷眼的人,不知道哪裏來的餘力,還能冠冕堂皇地著“出身無罪”這樣的大道理。
現在,為了救一群平日裏排擠霸淩自己的同儕,暴露了苦心隱藏的實力不,很可能還要搭上一條命。
——可不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麽。
可這麽個瘋子,為什麽一想到他也許很快就要死在這破地方了,易初勉的眼睛竟然狠狠地一酸。
他抬手摸了把自己的臉,手上濕漉漉的水痕叫易初勉難以置信——他竟然哭了,因為一個瘋子。
果然煞筆是會傳染的,他以後一定要離夏泓遠一點。
這麽想著,眼淚竟又流得更凶了一些。
易初勉忍無可忍,抬手捂住了眼睛,不再去看那人,也絕不能讓那人看到自己哭成這個挫樣。
眼前閃過一道刺目的光,一瞬間,混亂的聲響消失了。
又一瞬間,那道光黯淡下去,眼前再也不見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