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黃氣球(前塵篇)
黃色的氣球從手裏飛走,女孩驚呼,目光追逐著飄遠的氣球,腳步也是。
孩子的母親接過,回頭去看,樹蔭下站著的女孩飛奔過來,伸手要糖。
母親遞過去,摸了摸女兒的辮子,臉上是溫煦的笑。
“姐姐呢。”她問。
女兒舔了一口,糖絲沾到鼻尖,扭頭看向馬路對麵,食指往遠處一指:“在那裏,氣球跑了,姐姐抓回來。”
黃色的氣球飄遠,越過白玉蘭樹,逐漸離開孩子的視野。
姐姐耷拉著眼尾和嘴角,轉過身和馬路對麵的母親撒嬌。
母親安撫地笑笑,看見紅燈亮起來,輕輕擺手示意女兒站在原地不要走動。
姐姐看見母親手裏的,咯咯笑起來,見牙不見眼,興奮地原地蹦躂。
一旁的路人微笑著垂眸注視,眼底泛起薄薄笑意。
綠燈亮起,母親拉起妹妹的手,向姐姐走去。
姐姐跑著迎過來,馬尾在空氣中飛揚,打亂了風的節奏,仿佛也打亂了命運。
忽然間,旋地轉——
握緊的手被鬆開。
跳躍的腳步被推倒。
鳴笛聲,碰撞聲,尖叫聲,刹車聲,身體重重滾落在地麵上轟然破碎的聲音。
還有,悄悄融化的聲音。
午後的風吹落白玉蘭的清香,泯然於汽車尾氣裏。
鮮血染紅雪白的糖,陽光下交融出溫熱的甜腥氣。
坐在地上的女孩呆呆叫了句:“媽媽。”
沒有回應。
舉著的女孩“哇”一聲大哭起來。
這一回卻再也等不到那溫柔的輕哄。
***
饒一生有那麽多記憶,但大腦是有意識的,它深知比昨更重要的是今,所以它縱容著屬於今的那些紛亂思緒對大部分的過往記憶的排擠、打壓,直至將它們掃地出門。
就這樣,維持著一個看似不公平,卻最為合理的平衡。
所以,絕大部分記憶隻能隨著時間流逝被遺忘,直至徹底消失。
真正屬於記憶的空間隻有那麽一個角落,裏麵是被篩選甄別出來,心珍藏著的那些過往,久而久之,變成所謂的回憶。
而這其中,又有那麽一種特殊的存在,它刻骨銘心,且蠻不講理——在並沒有經過你本人同意的情況下,自作主張地刻骨銘心。
這樣的回憶一般都不會是快樂的,快樂的回憶無需自作主張,畢竟它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合時夷。
隻有不速之客會被我們排斥。而不速之客從來都是些沒眼色的家夥,它們惹人嫌惡而不自知,不招則來揮之不去。
洛一鳴是個忘性大的人,她有時會想,自己的這種屬性應該能算作是一種自我保護的本能。
畢竟她這短短不到二十年的人生裏,已經有了不少非常草誕的經曆,這些經曆自然而然地成為了草誕的記憶。
然而在這些草誕的記憶麵前,洛一鳴那自以為的自我保護本能似乎完全失靈了。
那些她隻想徹底遺忘的過去仿佛陰魂不散的厲鬼,這些厲鬼的套路一般是在午夜夢回的時候跳出來糾纏恐嚇你。所以她睡覺時候從不關燈。
那樣的話,從夢魘的深淵裏奮力掙脫之後,一睜眼,就能看到光。